龙井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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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志下了车,并没有马上回家,他去了百货公司。出门这么多天了,他要给妹妹买点东西回去。

继志平常很少逛商店,家里需要什么,他自己穿的用的,都是立咏去购买。他平时有空,就喜欢逛逛新华书店。妹妹常说,他跟爸爸一个脾性,街上的商店就只认书店一个门。

继志走到柜台前,不知道该买些什么。柜台上摆满了商品,继志这儿看看,那儿瞧瞧,来到衣帽柜。

售货员是位中年妇女,笑着问他:“同志,要买点什么?”

“我想给我妹妹买件衣裳。”继志答道。

“你妹妹?”售货员笑笑,“她多大年纪?”

“十八岁了。”继志比划着。“大姐,她个儿跟你差不多。”

“这不正好,我们刚到一批的确良衬衣,很不错的。”售货员说着,取下件淡绿色的衬衣。

继志问道:“多少钱,要不要布票?”

“不要布票。十二元一件。”

“什么?十二元?”继志有些犹豫了。十二元可不是一笔小数。差不多是他兄妹俩一个月的生活费。

“同志,的确良可是新产品啊!”售货员热情地说:“现在,大城市的人都喜欢穿。”

继志笑笑。“行,那就买吧。”

继志回到家中,立咏还没有下班。他洗漱一阵后,就在厨房里忙开了。

他刚把菜饭摆上桌子,立咏就下班回来了。一见继志在家。高兴地一阵大叫,“哥,你回来了?哟,做这么多好吃的。”说完,就用手去碗中夹菜。

“去去,洗手去!”继志拍拍她的脑袋。立咏一做鬼脸,笑着跑了。

继志道:“立咏,哥给你买了一件衬衣,在你房中。你去试试。”

立咏一听,更加高兴,回房中一看,激动得跳起来。“哎哟,我的好哥哥,这是的确良啊,我早就想买一件,就是太贵了!哥,你真舍得买。要多少钱?哼,我们车间王红有一件,天天穿着显摆。明天,我也穿上去气气她。”立咏在屋里边说边笑,一会儿,就穿着衬衣,小鹿一般跳了出来。“哥,好不好看?”

继志笑道:“我妹妹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立咏兴奋得不得了。端着碗,坐在椅子上,叽叽喳喳地和继志说开了。说她们工厂、车间,说她的同伴,说这几天听到的新鲜事,整个小屋充满了笑声。望着欢笑的妹妹,继志突然想到,要是爸爸在家,那多好。想到此,继志就道:“立咏,明天,我们去看爸爸好吗?”

立咏的笑容立即退去。她使劲点点头。

吃过晚饭,继志对立咏说:“我去冯师傅家一趟。”

立咏道:“你不会又去她家吧?”

继志道:“谁家?”

立咏道:“上官雅家。”

继志道:“立咏,你怎么对上官雅有这么深的成见,要知道,她和我们一样,都是……”

“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哥,你,你是不是想和上官雅好?”

“小姑娘净胡说。”继志有些不自然,拍拍立咏的脑袋,出门去了。

龙井巷原来是一条很长的小巷。解放后,人民政府对这条小巷加以整治,拓宽,使它变成了一条不宽也不窄的街道。冯师傅家隔不多远,继志到了他家门口,刚要敲门,就听屋里传来一阵哭声。好像是冯师傅的老婆,还夹杂着冯师傅大声的吵闹。

继志犹豫了。转身看见了街坊黄嫂。继志忙问黄嫂,“冯师傅家……”他指指屋内。

黄嫂叹口气道:“冯师傅家儿子出事了。”

“冯小林?他出什么事?”继志忙问道。

黄嫂四下看看,把继志拉到一旁轻声道:“冯小林不是谈了一个对象么?那姑娘家父亲听说是县府的一位干部,说什么也不同意。冯小林是个倔脾气。也不吭一声,就和人家姑娘……唉,姑娘怀孕了。这不,人家把他告了。说他是强奸犯,今下午才抓走的。”

“这……这怎么是强奸犯?他两人明明谈恋爱吗?”继志急了,大声说道。

黄嫂瞪他一眼。“你吼哪样?哼,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学好,人家没凭没据,会去告他?继志,你可是要走正路啊!”黄嫂说完,拍拍手走了。

继志想了一阵,还是去敲了冯师傅的门。过了好一阵,冯师傅在屋里问:“是谁?”

“是我,冯师傅。”

冯师傅把门打开,继志进屋一看,屋里乱糟糟的。继志不敢问也不敢坐。从身上取出几十块钱。“冯师傅,川硐的活干完了,这是你的。”

冯师傅叹了口气,接过钱,对继志道:“继志,你坐吧。”跟着又大声对里屋喊道:“给继志倒杯水来。”

继志坐下来,望着垂头丧气的冯师傅道:“冯师傅,听说小林……”

“别提了,这个挨刀的。当初我就对他说,人家是县府的姑娘,和我们这些百姓不一样,他硬不听,你看现在……”冯师傅叹口气,把头低下。

“冯师傅,你也不要生气。”继志劝说道:“依我看,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林不会有大事。最多,我看给个处分就差不多了。”

“处分?人家说他是强奸犯!”

“不会吧,我估计,可能是姑娘家父母气昏头了。他们不想想,这么一闹,他们的姑娘今后还嫁人吗?”继志道:“要不,我明天托人去打听打听,想想办法。”

“继志,”冯师傅抬起头,“那就请你多费心了。这个狗日的,老子今后饶不了他!”

继志安慰了几句,就走了。


第二天下午,继志背着工具,到了地委的覃彩云家。

继志的心情很不好。昨天晚上,他从冯师傅家出来后,又去刘丽家。刘丽开门见是他,马上把门关上了,任他怎么敲都不开门。今天上午,他和立咏去监狱看爸爸,等了一上午都没见着。

他兄妹俩回到家中,饭也不想做。立咏去街上买了盘子粉,两人胡乱地吃几口,立咏的同伴就来找她出去了。

继志在屋里闷着头睡了一阵后,起身整理工具,突然想起昨天覃书记的话,便急急收拾起工具,朝她家去了。

覃书记给他留下的印象是很好的。虽说因“凉粉事件”他曾憎恨过“覃书记”,但自从认识她后,继志很难把这个“覃书记”和那个“覃书记”混为一人。他认为他认识的覃书记和气可亲,没有架子。而最吸引他的,覃书记是个很美的女人。这一点,他虽说不敢往深处想,但在他的潜意识中,这分量很重。

她是县委的副书记,是否可以和她说说冯小林的事呢?其实,冯小林不就是谈恋爱时不检点么?要说这些,根本谈不上犯法。如果覃书记肯帮忙,冯小林也就有救了。继志暗暗想道,一定要把覃书记家的活干得漂亮,趁她高兴时,向她提出这个要求,请她帮忙。

覃书记住一个独家小院。继志敲门时,院内静悄悄的,好半天不见声响。继志有些灰心,莫非她上班去了?刚想离开,门开了,覃书记一见他就笑道:“小伙子,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呢?快进门。”

他跟着覃书记穿过房间,来到后面的小院。小院很安静,不大也不小,种有一棵石榴,一棵桃树。在一葡萄架的下面有一水池,水池里已经没水。

覃书记眯着眼看着他,指指水池道:“你看,这水池以前是养金鱼的,现在坏了,请你帮忙修一修。”

继志一口答应道:“行,这活不多,一下午就弄好。”说完,放下工具就要动手。

“小伙子,先别忙,坐下休息休息。”覃书记说着,从屋里端来一杯茶递给他。

继志非常感动,急忙接过茶,望了她一眼。覃书记在家穿着很随意,上面是一件短袖衬衫,下面是一条墨绿色裙子,粗黑的头发盘在头上,将她的身段装扮得格外窈窕丰满。裸露的手臂和脖子洁净如玉,看上去像个演员。继志突然觉得,她有几分像刘丽。想到这,他突然脸红了,急忙调过头。

继志的窘迫,使覃彩云很舒心。她仿佛回到了青年时代。她笑道:“小伙子,你就干吧,我去弄几个菜。晚上在这吃饭。”

“不不,大姐……我……”继志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怎么能随意叫她“大姐”呢?

“好啊,你今后就叫我大姐。”覃彩云走到他面前,摸摸他的头。“我要有这么个小弟,那多好!”

继志更加恐慌了。他嗫嚅一阵。“饭就不吃了。我……”

“那怎么行。不吃饭我不成了剥削阶级了?今天啊,我爱人也不在,我一人在家也闷。”覃彩云说到后面,声音有些颤了。她一挥手道,“你干活吧,我去做饭。”

继志独自在院子里干开了。他一干起活来,就全身心地投入。他发现,这个水池如果按照以前的样子修补,样式很呆板。他思想片刻,确定把水池扩大,将水池旁边的一块石头包进去,并利用原有地形,将水池改造成他想象中的模样。

他专心致志地干着,到下午六点多钟时,水池全部改造完毕。覃彩云出来一看,惊得瞪大眼睛,她没想到,以前那个破旧不堪的水池,在小伙子手中变成了一件艺术品。

水池呈椭圆形,池底并不平整,按照地型上下滑动。一块大石头留在池中,上面用水泥做了一个花盆,使整个水池变得更加生动。大石头旁边有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用水泥在它们之间凝结成通道。池的边沿也是错落有致。可以想象,如果池中灌上水,放上游鱼,再点缀些花草,简直就是缩小的苏州园林。

覃彩云一边欣赏,一边感叹:“太美了,太美了!”她向继志问道:“小伙子,你的手真巧,你读过不少书吧?”

继志道:“平常看些闲书。也不知道怎么整,只要大姐满意就行。”

覃彩云道:“太满意了,以前,我对这小院兴趣不大,经你这么一弄,我倒觉得挺可爱了。”

继志望望院中,笑道:“大姐,你这院子真的很美,如果你愿意,我今后再给修补修补,弄些花草栽上,可能会更好一些。”

覃彩云一拍手笑道:“那就太好了。兄弟,咱们说好了,今后,大姐有事就找你啊!”

覃彩云无意之中,把“小伙子”的称谓换成了“兄弟”。继志听着,格外亲切。

覃彩云端来一盆水。“兄弟,洗洗吃饭吧。”

继志一进屋,就被满桌子的菜惊住了。他不安地说:“大姐,就我们两人,你弄这么多的菜……”桌子上有肉、有蛋,还有一钵鸡汤,这在六十年代中期,平常人想都不敢想。

覃彩云取过两支酒杯。放在桌子,继志一看,急忙道:“大姐,我,我不会喝酒。”

覃彩云道:“你一个男子汉,成天在外做工,不会喝酒?”

“我……”继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来,我陪你喝一杯。”彩云说着,就把酒斟上。继志一看,是茅台。这种酒两块多一瓶,他们平常问都不敢问。

“兄弟,来,干!”彩云兴致很高,一口就端起来喝掉。然后笑眯眯地望着继志,继志心中痒痒地,也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两人有说有笑,此时,继志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拘束了。几杯酒后,他仗着酒意,开口道:“大姐,有件事请你帮忙,不知行不行。”

“有什么事,尽管说。”

“我……我有一个兄弟,叫冯小林,谈了一个对象,叫聂玉英,她爸爸是你们县府的。冯小林在建筑公司工作,聂玉英的爸爸不同意。但聂玉英非要和冯小林好,聂玉英的爸爸就把冯小林告了,说他强奸聂玉英。昨天,公安局把冯小林抓走了……”继志忐忑不安地把这件事说出,然后望着覃彩云,不知她是什么态度。

彩云听完,眉头皱了一下。县府姓聂的,莫非是办公室的老聂?对,应该是他,他女儿有二十岁了。这个老聂,昏了头了。彩云想想就说:“这件事我明天上班问一下,如果真是谈恋爱,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太好了!太好了!大姐,谢谢你。我敬你一杯!”继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覃彩云给继志夹了一个鸡腿,问道:“兄弟,大姐问你一句话,你可要说实话。”

“我保证说实话。”

“你谈恋爱了么?”

“我……”继志脸上一下热得发烧。他很自然就想到了刘丽。“我……”他不知道这话怎么说,他谈过恋爱么?如果说是,可刘丽现在拒他于千里之外。如果说没有,刘丽的一切都令他刻骨铭心。他支吾着,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抬起头,彩云春情无限地望着他。他突然觉得,对面坐着的好像是刘丽……他浑身的血液燃烧起来。

彩云幽幽一叹道:“兄弟,大姐愿意帮你的忙,可是,你也必须帮大姐一个忙。”

“你说,你说。”此刻,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愿意。

“你跟我来。”彩云离开饭桌,到了卧室,继志跟着他走进房间。

彩云的呼吸一下急促了。她慢慢走到继志面前,双手放在他的肩上。她把头靠近对方的脸颊,耳语一般对继志道:“兄弟,大姐其实是个苦命人。你别看大姐是个书记,可大姐一直在守活寡。兄弟,大姐……大姐喜欢你……”说完,她紧紧抱住继志,向他嘴唇吻去。

继志完全没想到覃彩云会这么说,这么做。他全身开始颤抖,头脑一片空白。当对方那火热的嘴唇吻向他时,他什么都忘了。如果是在平时,他此刻肯定只会害怕。但他多喝了几杯酒,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觉得周身的血液流得更快,全身似要爆炸。他半梦半醒一般,突然发疯地吼叫一声,抱起彩云就扔在床上,然后猛扑上去。

直到晚上十二点钟,继志才悄悄地从覃彩云家里出来。他恰似喝醉了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他全身的骨架似被抽去。最后,他来到锦江河边,往草地上一坐,瘫了下去。

他仍旧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但他又切切实实地明白,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他像犯了一件滔天大罪,像偷东西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众人捉住。他想大哭一场。

他静静地坐着,回想着刚才的一切。他极不愿意回想,最好全部忘记。但刚才所发生的如刀刻一般,令他终生不能忘怀。

他承认,大姐太美好了。她裸露的身躯是最完美的艺术品。而且,她太主动了。她在床上,变得像一个温柔多情的少女,使继志爆发出空前的能量。继志竟然如一头饿狼,在她身上贪婪不已,一次,又一次。他们从床的这一头滚到那一头,他们不知疲倦,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只有彩云忘情的呻吟声……

继志突然又想到了刘丽,天啦!如果刘丽知道这一切,他还有脸见人吗?难道,他继志骨子里就是一个一流氓吗?

他低下头。无声地哭了……


继志走后,覃彩云一直没有起身,仍旧赤裸着全身,躺在床上,回味着刚才的一切。

她承认,将近十多年了,她都没有像今天这么满足过。那种猛烈的冲击,使她尘封多年的欲望得到空前的发泄。她全身似要炸裂,灵魂似将窒息,她忘记了自己,忘记了四周的一切,死过去,又活过来。现在,整个世界都沉寂如冥。那种欢娱也如同这沉寂一样,还残存在她的体内,一丝一丝地缠绕住她,她不愿自己从中清醒过来。

谁会相信呢?她,一个堂堂的县委副书记,一个令全县百姓仰慕不已的领导干部,居然会和一个做小工的青年人媾和。而且这一切都是她蓄意策划的。从见到小伙子那时起,她就在心中产生了这个想法。她恨老蔡。她想,既然老蔡不把她的尊严放在心上,她就要报复。她要找个社会最底层的人向老蔡报复。让这种人给老蔡戴一顶绿帽子。她从内心发出一声冷笑,老蔡啊,你没想到这些吧!

应该承认,这小伙子是很不错的。年轻,英俊,浑身充满青春活力。老蔡和他相比,简直是朽木一截。刚才,覃彩云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年龄,自己的身份。恍恍惚惚中,她似乎回到当年,和杨仲在西门码头的小船上……

她突然打了一个冷战,急忙扯过被子遮盖住自己,变得不安起来。想了想,便站起身,披上衣裳,去外屋看看,她好像觉得冥冥之中有谁在窥视她嘲笑她。那人似乎在说,你以为你是谁?你永远只配和这种下等人相交。过去如此,现在亦如此!

她很不安了。天啦,如果这件事被人发觉,如果那小伙子口风不紧,她今后还能做人么?她突然恨起自己来。怎么搞的,都已经三十六岁的人啦,怎么还像年轻人那般莽撞,头脑冲动呢!而且,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小伙子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家庭是什么背景,万一是旁人布下的一个陷阱,她不就这么跳下去了?

她拉开抽屉,找到了老蔡的香烟,取出一支点燃,坐在沙发上,慢慢吸着,思考着。

不可能!她冷冷一笑,否定了令她害怕的理由。她从不相信什么鬼神,自她出卖方仁和老师以后,她曾有好多个晚上睡不安生。然而,直到今天,没有任何祸事发生。她仍旧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得安安稳稳的。所以说,所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恐吓,全是吓唬那些神经脆弱的人的。吓那些经不起风浪的胆小鬼的。而她覃彩云,早就在政治的风浪中历练成熟了。

她放心了。没有人会知道这事,没有人敢对她设置陷阱。她无限满足地伸伸懒腰,上床去了。将要进入梦乡时,她的欲望又突然升起。如果小伙子还在这,抱着她睡一晚上,那该多好。


第三天下午,冯小林被公安局放回来了。冯师傅一见儿子平安回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先前他准备咒骂儿子的一切都忘了,只是拉着儿子问长问短。他老婆则一直哭着,使冯小林很不厌烦,吼了他们几句,自己进屋大睡去了。

冯师傅马上想到,这可能是继志帮的忙。但继志怎么能帮上这个忙呢?冯师傅不明白,也想不通。但他家没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啊!冯师傅想想,就让老婆准备一下饭菜,要感谢感谢继志。

他找到继志,把这话一说,继志就明白,是覃书记帮的忙。于是,他对覃书记的好感又加重了。这两天来。他一直有一种负罪感,也不敢去找刘丽了。整天都坐在家里看书。但每到深夜,他就很清楚,很明白地回想起那天晚上。有时,甚至焦躁不安。他像做了一个美梦,美梦一醒,便空空荡荡的。如果这美梦一直延续,那多好。

覃书记怎么会看上他呢?他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覃书记是谁?既有权有势,又貌美逼人。而他方继志,只是一个无业游民。这件事说给谁听,谁都不会相信。当然,继志是不敢将此事向旁人透露一丝半毫的。这属于他个人的幸福,属于大姐给他个人的荣耀,如果让旁人知道,就是亵渎了大姐,亵渎了他心中的神圣。

他不敢说他会爱上大姐,这是永远不配的。但他很渴望能再次得到大姐的抚爱和关怀,当然,这也许永远都是梦想了。想到此,他微微苦笑一声。

“继志,你真有本事。你告诉我,你到底结交了什么当官的?”冯师傅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继志警觉起来,他微微一笑道:“冯师傅,你家小林本来就没有什么事,人家当然要放他回来。我能有什么朋友,我的朋友你不都认识么?”

冯师傅半信半疑,拉继志去吃饭。继志推托一阵,冯师傅自己走了。

一个星期后,县委办的刘主任找到继志。对他说,覃书记对他的活很满意。覃书记说,要他明天去她家,她家里还有活要干。

“行,行。”继志马上答应道。回到家里,就一直激动着,就好像初恋般。

第二天下午,继志来到覃书记家。蔡书记头天去了省城,覃彩云独自一人在家。

照旧,继志下午帮助她修整小院。晚饭后,覃彩云施展出她的魅力,两人又倒在床上。

有了第一次后,继志似乎从容多了。虽然对于性,对于女人,他现在知道了一些。但他看到覃彩云洁白无瑕的美妙身体时,仍旧激动不已。也许是这几天的思渴,也许是覃彩云在他面前回归如少女,他比第一次的激情更猛。

覃彩云从有形的主动中解脱了,她就像一个怀春的少妇,眉眼含羞,吐气如兰,娇吟不止。越加深入,她越加放荡,甚至污言秽语吐出了口。他俩就这样不知疲倦地搏斗着,直到深夜,方停息下来。

继志全身完全虚脱。然而,却更加满足。他将头枕在彩云丰满的双乳上,闭着眼,享受着。突然他开口道:“大姐,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彩云微微一笑,用手抚摸着他的浓发,轻轻道:“大姐喜欢你。”

“可是我……”

“嘘。”彩云制止了他,“什么也别说,就这样多好。”

继志流泪了。

覃彩云双手贪婪地抚摸着他的胸口,轻声问道:“兄弟,说来也好笑,我到现在还不知你叫什么。”

“我……我姓方,叫方继志。”

“哦。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我爸爸,早死了。”

“那,你跟谁长大的?”

“我的养父。他,他以前是铜中的老师,叫史方达。”

“史方达?”彩云的身体一下僵硬,天啦,不就是那个大右派么?她的声音一下变得难听,“那你……你的亲生父亲……”

“他叫方仁和。是国立三中的地下党……”

彩云头嗡的响了,报应!报应!覃彩云全身突然颤抖起来。他怎么会是方仁和的儿子?他不应该是方仁和的儿子!

“大姐,你,怎么了?”

“你,你快走!”覃彩云一下缩紧身子。像遇见鬼魂一般,恐惧地望着继志。继志不解地看着她,却什么也不敢问,穿上衣服悄悄走了。

乐极生悲,覃彩云此刻的心情,只能用这四字形容。她的心理防线全然崩溃。自继志离开后,她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她感到世界的末日就要降临。

这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话,善恶总有报应。不然,铜仁城这么多人,年轻的小伙子这么多,做工的下层人这么多,她偏偏就找到了一个姓方的?她似乎看到方仁和拖着伤痛的断腿,浑身鲜血站在她面前,对她冷笑不已。她突然恨起方继志来,说不定,他早就知道她是出卖他父亲的叛徒,是有意来羞辱她,报复她的。

这么多年来,覃彩云一直把这段秘密深藏心中。起初几年,她还有一种负罪感,但时间一久,她也就无所谓了。她甚至这么想过,也许,到她将来临终前,她会向人透露出这段秘密。那时,她将要去另一个世界,也许会碰上方仁和老师。她会向他忏悔,向他认罪。因为,她当年毕竟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女学生,而且,那个伪县长一再欺骗她,她才不慎吐露机密。

但今天,她觉得太突然了。突然得使她没有丝毫的准备。也许世事就这样,幸福和灾难的降临都是突然的,不然,也就没有什么大悲大喜了。覃彩云越想越害怕。如果继志还在屋中,她肯定会跪在他面前,向他哭诉,求他原谅,求他宽恕……

屋外风声好像很猛。过去,风声是没有这么大的。什么鸟叫了一声,令人心悸。覃彩云突然大叫一声,拉过被条将头蒙住。

她觉得,这个夜晚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