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浪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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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漾雷的父亲程忠曾经是前清的举人,也做过几年清朝的知县,后因同僚进谗言,罢官回乡,做起了生意。

程忠熟读经史,通晓经济,所以,在治家理财方面甚为明智。程漾雷出生后,程忠便把毕生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悉心培养,力求长成栋梁之才。

程漾雷五岁发蒙,凡诸子百家程忠都亲自教授。程漾雷天资过人,所学文章几乎过目成诵,是清浪街有名的“神童”。

程忠并不迂腐,他知道熟读经书而手不能提是很危险的。所以,从小就让漾雷拜东山寺的玉凡大师为师,学习枪棒拳脚,打熬身体。

玉凡大师虽年过花甲,但一身功夫好生了得。自从收得漾雷为徒,便精心培养。他每日必用自己采集的草药熬汤为漾雷浴身。东山依江而立,峭崖绝壁,壁上镌有“云彩江声”四个大字。每当日落时分,夕阳的辉煌便映照在绝壁上。此时,再加之东山寺洪亮的钟声,整个下南门、中南门一带,便沉浸在肃穆而庄严的氛围中。每日清早,早课之后,玉凡大师便命漾雷下锦江河担水。那副水桶是纯铁打造,仅空桶就有五六十斤。初时,漾雷只担空桶上下东山,便累得气喘吁吁。随着时日增长,漾雷也逐渐长了气力,一担水担在肩上,上下东山健步如飞。玉凡大师又命漾雷丢弃扁担,用双手提水上山。几年过去,漾雷在玉凡大师的雕琢下,不但力大身捷,且长成一英俊小子,时年虽才十三四岁,看去却像个青年后生。

漾雷有一绝技,就是用弹弓打鸟。初时,漾雷是出于顽童习性。但日子练得长了,那弹弓便弹无虚发。他将青石岩砸成玻璃球般大小,百步以内,说打鸟头,绝打不到鸟身上。因这绝技,十四岁时,漾雷便做成一件大事,惊动了铜仁城。

那是初夏时节,程忠去江口县经办一件生意,漾雷执意要去,程忠想想,便带他一路出行,沿途开开眼界。

父子俩在江口盘桓数日后,登上梵净金顶,朝山拜佛。那梵净山,是武陵山脉的主峰,山顶的寺庙,至明朝以降,一直香火旺盛。梵净金顶,如一擎天玉柱,高百余丈,直指云霄。站在金顶远眺,群山逶迤苍茫,云海波涛翻滚,便觉神爽心明,天宽地阔,顿时将所有人生荣辱置之度外。

从梵净下来,父子俩便打点货物,启程回铜仁。程忠约好几位同仁,一起租了艘大船,随江而下。一路欣赏沿岸风光,说些掌故逸事,倒也不觉寂寞。

到了下午时分,大船行至坝黄过去,离铜仁也就三十里水路了。船行江中,到一拐弯处,突然半江拦起一道横江绳索。那绳索足有鹅卵粗细。顿时,艄公急扳后舵,船方停稳,便听得一声唿哨,岸边林子里钻出五个人。

“船上的商家听着,把货物钱财留下,放尔等性命,不然,全都下锦江河喂鱼去。”

这五人,除一人手持火枪外,其余全操着明晃晃的大刀。一个个凶神恶煞,甚是吓人。

顿时,船上慌乱一团,遇上土匪,这是商人最害怕的事。此时,唯一明智的选择,便是奉上钱财货物,保全自家性命。

程忠却丝毫不乱,他沉着冷静地观看一下四周,岸上除那五人外,再无旁人,便沉声喝道:“大家莫慌。船家,休得靠岸。”他随即又转身对漾雷道:“雷儿,看清没有,那五人除有一支火枪外,其余都是大刀,船不靠岸,他们也奈何不得。”漾雷点点头,无丝毫惧怕神情。他从腰上解下弹弓,取出兜内石球,对准那持枪土匪,一弹射去。

那持枪土匪正站在最高处指挥,突然“啊呀”一声栽倒在地,右眼血肉横飞,痛得他滚在地上,杀猪一般叫唤。

另四名土匪见此突变,还未回过神来,又是一弹飞至,正打在其中一人太阳穴上,那土匪一声未出,便立即毙命。其他三名土匪见此状,大惊失色,也顾不得搀扶地上的同伴,惶惶如丧家之犬,飞快逃去。

一回铜仁,漾雷弹弓退匪之事便在全城传开。人们越传越神,最后,居然把漾雷说成是哪吒一类的天神。

从此,漾雷便成了整个清浪街青年人的领袖。几十名同伴,每日跟着漾雷,或下河捉鱼,或上山猎兔,路遇不平,便拔刀相助,宵小犯科,便帮助捉拿。

此时,清政府早已经倒台。各路豪杰纷纷揭竿而起,攻城略池,占山为王,整个神州,军阀混战割据不断。

这年秋天,四川军阀杨忠和贵州军阀王子烈的战斗正如火如荼。战不多久,贵州军阀便派手下来铜仁招兵买马。

来铜仁的是一位团长,名叫陈洪度。这陈洪度作战勇猛无比,是王子烈的精锐之师。他与时任铜仁的郑县长是旧时好友,便借机来铜,一来补充给养,二来补充兵力。

这时的程漾雷,已经完全长大成人,听说陈团长招兵的消息后,便跃跃欲试,回家和父亲商量。

程忠听罢儿子的想法,沉吟一阵,便道:“按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这当兵吃粮,容易养成欺掠百姓的恶习。但好男儿志在四方,吾儿欲想日后成就大业,沙场上去拼杀一阵,长些胆略与见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要吾儿以远大志向为标靶,守志而不移,功成而不骄,营旅打造也是必修之课啊!”

翌日,漾雷便与他的几十名同伴全部报名投军。

漾雷到了军队,果然与众不同,不论格斗射击,操练行军,他都胜人一筹,不到半年,便被提升为排长。

陈洪度作战骁勇无比,但缺少智谋。那天拂晓,他率队增援友军,行至一山脚,便遭遇敌军一部,双方立即展开激战。

陈团火力凶猛,不一会儿,敌军即丢下数十具尸体,弃阵而逃。陈洪度一见大喜,即令全团冲锋,追杀残敌。

参谋长在一旁提醒道:“团座,敌军溃退如此之快,小心有诈!”

陈洪度不以为然,“就是有诈,他又奈我何?一群绵羊,怎禁我铁骑扫荡?”

说完,陈洪度抢过一挺花机关,身先士卒,一路冲杀。

程漾雷所带之排冲在最前面,当前头部队刚打到一个小山坡前,四方即响起密集的枪炮声。陈洪度被敌军包围了,他和后援被完全分割,形势十分严峻。

陈洪度一看四周,他的部队仅冲上来两三百人,全被压缩在小山坡下。他有些后悔,参谋长的提醒是有道理的。

但他并未慌乱,冷静地指挥道:“所有的人分为两队,一队掩护,一队冲上山坡,抢占有利地形。”话未落斤尽,一枪打来,正中他肩部,他“啊呀”一声倒地。

一见长官中弹,士兵们有些慌了。程漾雷一见此景,大声喝道:“都不准乱动,听团长指挥。刘长庚,你带队掩护,其他的人,跟我抢占山头。”说完,他背起团长,带队向山坡冲去。此时,天已大亮,陈团所有士兵都冲上了这座小山坡。远处,敌军踪影可见。更远处,援军和阻击的敌军正打得难解难分。

程漾雷将团长放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为他包扎好伤口后便道:“团长,你在这儿好好休息,如果你同意,弟兄们由我指挥。”

陈洪度非常欣赏这位智勇双全的小伙子,马上点头同意,“好,你去指挥。”

程漾雷大声对全体士兵说:“弟兄们,我们只要坚持到下午,援军就一定会赶到。现在,我们把火力集中一下,主要对付东西两方敌人,哪些弟兄的枪法好,集中过去。”

有十几个士兵爬了起来,聚成一排。程漾雷对他们说:“用不了多久,敌人一定会冲杀过来,你们十几个弟兄,专门瞄准后面的军官打,三支枪同时瞄准一个人,就这么办。”果然,没有多久,敌军发起了冲击。程漾雷命令,敌军不到一百步内不准开火。山坡上,陈团所有士兵都埋伏不动,静悄悄等候命令。

陈团没还击,敌军就认为陈团已经被打垮了。他们的胆气更足,冲锋的速度更快。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程漾雷一声命令:“开火!”

陈团一还击,敌军的军官们纷纷中弹倒地。还击的枪弹并不密集,但很有节奏,只要枪响,总会毙敌。敌军一下溃退,丢下了几十具尸体。

就这样冲冲打打,敌军每次进攻,军官们总是首先死亡。敌军一下子胆寒了,斗志全无。将到下午时,援军冲了上来,敌军完全溃败,陈团大获全胜。

此战之后,程漾雷立即出名,陈洪度破格将他提拔为少校营长。当时,程漾雷仅仅二十岁。

程漾雷带兵,并不像其他军官那样,动辄打骂,军法从事。他很注重士兵们的射击、格斗训练,且爱兵如兄弟。他向团长要求,把所有铜仁籍的士兵集中在他这个营,陈洪度一口应允。就这样,老乡加兄弟,使程营全军上下团结一致,打仗也就格外勇猛,远近闻名。

第二年,陈团奉命攻打川西某个县城,这座城池虽然不大,但城墙坚固,又有几座大碉堡,火力很猛,易守难攻。陈洪度派了两个营,攻打了两天两夜,除伤亡数百人外,毫无收获。

陈洪度大怒,便把精锐之师程漾雷营派了上去,并且向程漾雷下达死命令,一天之内,必须拿下这座城。

程漾雷接命令后,并未马上发起攻击,他四周察看了地形,发出两道命令:第一,集中全营的神枪手,专门瞄准敌碉堡的枪眼射击;第二,找来五张很大的方桌,下面安上轮子,上面盖上湿透的棉絮,盖一层铺一层沙,一共盖上五层,桌子下面捆绑上成百斤的炸药,爆破城墙。

一切准备就绪,程漾雷命令发起攻击。几十名神枪手,五个人一组,瞄准敌枪眼,集中射击,打得碉堡里的射手不敢靠近。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那几张方桌被后面的士兵推着,一步步向城墙靠近。敌军慌了,不知这庞然大物是何武器,便向它猛烈射击。枪弹打在棉絮上,毫无作用,就这样,五张方桌分别接近了城墙。

只听得“轰”、“轰”几声巨响,城墙被炸开了数道缺口。此时,神枪手们正打得起劲,枪枪咬人,弹弹毙敌。程漾雷立马发起冲击,程营士兵势如破竹,守城敌军一见大势已去,纷纷瓦解,举旗投降。

这一仗,程营几乎没有伤亡,便攻下了这座城池。陈洪度高兴得一连敬了他三大碗庆功酒。

就在陈团越打越猛的时候,上峰传来命令。陈团以及其他兄弟部队,全部向川军投降,接受改编。这一变化,陈团上下人人不能接受,昔日的对头,忽然成了顶头上司,陈洪度更是冒火。一气之下,他拔枪打死前来收编的特派员,然后饮弹自尽了。

闻此惊变,全团上下无不骇异。顿时,部队作鸟兽散。程漾雷也心灰意冷,带领着铜仁籍的两百多名弟兄,日夜兼程回到了铜仁城。

此时的铜仁城,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短短几年,县长换了好几任。每一任县长,都是在搜尽民财之后,找寻各种借口离去。铜仁城的四乡,匪患已成燎原之势,大大小小的土匪竟有三十多股;多的上百人,少的十几人,每日里打家劫舍,烧杀抢掠,搞的商家不敢进货,农民不敢赶场。程漾雷回铜仁的前三天,桐木坪的土匪赵三麻子率一百多土匪进城,在城内烧杀整整半天,奸淫了数十名妇女,放火烧了中南门的几家店铺。“顺利”商号的桂老板因为拒不交钱财,被赵三麻子点了“天灯”活活烧死。最可怜的是他十五岁的妹崽,被数名土匪轮奸后,用刺刀挑破肚皮惨死街头。那一天,铜仁城被杀死二十多人。程漾雷进城时,但见家家披麻戴孝,处处哭声不断。

程漾雷回到家中,家中也是一片狼藉。听父亲说罢这场大劫,漾雷不由大怒,他发誓,定要生擒赵三麻子,为父老乡亲报仇。

程漾雷带人来到县衙,此任县长名唤龚龙彪。名字虽取得威武生猛,却胆小如鼠。赵三麻子进城那天,他携带细软,领着几十名亲兵,兔子一般跑到茶店躲藏了起来。第二天打听清楚,方才胆战心惊地回来。今一见程漾雷,连同那两百多名全副武装的弟兄,他如同见到救星,急忙命摆酒设宴,为之接风洗尘。

见此,程漾雷顿生厌恶之情。他毫不客气地说:“龚县长,全城百姓正哀声不断,这酒席你我能吃得下吗?”

龚龙彪一怔,马上笑道:“正是,正是。这几日我也正为此事茶饭无味,寝食不安。我之设宴,意在慰劳三军将士,别无他意。”

“我等弟兄功无分毫,也用不着县长大人慰劳了。县长如果真的体恤民众,不妨拿出钱财,救济百姓,也算功德一桩了。怎么样?”

龚龙彪闻此,半天不作回答,正想托词拒绝,但见程漾雷咄咄逼人,他身后的弟兄更是虎视眈眈,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连忙答应道:“行,行!县衙一定开仓放粮,救济全城百姓。”程漾雷见龚龙彪答应下来,口气也软了一些,继续道:“漾雷此行不为别事,只因铜仁四乡匪患不断,骚扰百姓以至民不聊生。漾雷虽一粗莽武夫,倒也知道应该报效父老。今日特来请命,自荐为铜仁县保安司令,率领弟兄们剿杀土匪,保护家园,如何?”

龚龙彪一听,急忙点头,“程兄此话正合我意,我马上请示上峰,为程兄颁发委任状。”

程漾雷见龚龙彪答应爽快,即起身告辞。他率弟兄们分别驻扎在铜仁城的四周。

此后几日,程漾雷召集了全城的绅士大户,将护城计划和盘托出。其一,招募壮丁,加入保安队;其二,县衙出资再加全城百姓捐资,修缮铜仁的城墙。

一切布置妥当,程漾雷便派出熟识桐木坪一带地形的弟兄,前去侦察赵三麻子的动向。他决定,首先要剿灭这股土匪,为全城百姓报仇。

三天之后,派出的弟兄回来报告,赵三麻子抢劫了铜仁城后,又去坝黄烧杀了一阵,现在退缩在和平一带。赵三麻子手下共有土匪二百多人,但只有五十来支快枪,其余皆长矛大刀。

程漾雷马上发出命令,除一连长率五十名弟兄和新招集的一百多名壮丁守城外,其余的一百五十名弟兄立即出发,天黑赶到和平,天亮时打响,全歼这股土匪。他再三命令,除万不得已,一定要生擒赵三麻子,带回铜仁,以祭亡灵。

吃过晚饭,部队即偃旗息鼓,不声不响地渡过了西门河,由八里岗绕道,前往和平。这一百多弟兄全是程漾雷的精兵,经他一手训练出来,其行军速度非同一般,虽然绕道共八十里,但天亮之前,部队已悄然到达和平。

打头的尖兵早来报告,赵三麻子连同所有土匪,正在蒙头大睡,村寨外的几个哨兵,早已被弟兄们解决。

程漾雷大喜。即令弟兄们分兵四路,分别抢占村寨四周路口,然后以逸待劳,只等天亮,马上发起攻击。

天马上就亮了,弟兄们稍事休息,个个精神抖擞,程漾雷见时机一到,马上发出命令。弟兄们顿时如利箭离弦,冲进寨中。此时,正有几名早起的小土匪披衣出门撒尿,还未叫出声,即被一刀一个,刺翻在地。程漾雷亲自带领十几名弟兄,冲向赵三麻子住的大屋。

赵三麻子的两名亲兵,正靠在门前大睡,一闻响动,立即跳起,还未拔枪,程漾雷抬手就是两枪,两名土匪立即倒地。屋内的赵三麻子一听枪响,知道大事不好,跳下床从枕头下摸出手枪就往外冲,还未出门,就听得“砰砰”几枪打来。他马上就地一滚,滚到窗前,推开窗就往外跳,谁知还未落地,拦腰就被猛击一枪托,跟着,手臂被一枪击中,手枪顿时掉在地上。他抬头一看,四名彪形大汉正端枪围在他四周。

“他妈的,你们是哪路人马?敢来找老子的麻烦。”赵三麻子并不知道来者何人,张口就骂。

话音未落,脸上又落下重重几拳,打得他头晕眼花。跟着,他便被两名大汉扭过手臂,五花大绑起来。

寨内的其他土匪,大多数都还在梦中,被程漾雷的弟兄一阵追杀,死伤大半。这些土匪,平常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气焰格外嚣张,但今日碰上正规部队,如同绵羊遇猛虎。不到半个时辰,赵三麻子的二百多土匪被捕杀干净。

程漾雷率弟兄们一路押着赵三麻子以及生俘的几十名土匪,沿着官道回铜仁。还未进城,便听得城内爆竹声不断,全城百姓在龚县长的带领下,站在西门码头迎接凯旋之师。

当天下午,铜仁城像过节似的。赵三麻子被捆绑起来游街,未游完铜仁城,就已经被百姓用石头、棍棒、剪刀弄得血肉模糊。游完街以后,赵三麻子连同那几十名土匪,全部被押到东门外斩首。那鲜血流了整整一个田坝。程忠闻之,连连摇头,“杀孽过重啊!”

兵贵神速,第二天程漾雷就带领士兵,去六龙山剿灭了另一土匪石建辉。

这两次战斗,歼灭了四百多土匪,缴获快枪两百多支。顿时,程漾雷的名声威震了整个铜仁县。其他的小股土匪,有的潜逃,有的分散,有的投降。一个月之后,铜仁县的匪患基本扑灭。

经过剿匪,保安部队扩大到五百多人。程漾雷把部队分成三个大队,每日加紧训练,并规定了许多条纪律。此后的铜仁城,又恢复了以前的繁荣。城内的流氓地痞,也都改邪归正,不敢作奸犯科。铜仁城出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景象。

就此半年过去,程漾雷白天训练,晚上读书,日子也过得平稳。那天早上,他刚从训练场下来,亲兵就来报告,说有人要见他,并带有书信。

程漾雷立即回到驻地,果见两名汉子正在等他。亲兵向前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程司令。”

两人立即起身,抱拳道:“久闻大名,想不到程司令如此年轻,幸会,幸会!”

程漾雷道:“不知两位兄台尊姓大名,前来何事?”

一位汉子答道:“奉我们师长之命,前来借道。”

程漾雷问道:“你们师长何人?”

“人称贺胡子。”

“贺胡子!”程漾雷心头一震。此人大名他早有所闻。当年,他靠两把菜刀起家,闯出如日中天的名声,湘鄂川黔一带,凡带兵的人,提到他,无不钦佩。

程漾雷立即起身答道:“原来是贺将军的弟兄,有失远迎。借道之事好说,只要贺将军驾到,程漾雷出城十里相迎。”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好,痛快!”来客大喜,告诉程漾雷,两天后,贺将军即率部队来铜。

送走来客,程漾雷心潮澎湃,作为铜仁子弟,保护家园义不容辞。然而,作为军人,他自感愧对手中枪支。当时中国,军阀混战,各路豪强为争夺势力你争我杀,黎民百姓深受其害。而他,只能蜗居在这僻远的小县城里。大丈夫横刀立马驰骋疆场的志愿时时冲击着他,他渴望着与传奇般的贺将军会面。

两天后,贺将军果然如约来到,程漾雷率全部弟兄,出城十里到清水塘迎接。程漾雷一见贺将军,顿生崇敬之情。贺将军仪表堂堂,方脸,浓须,酷似天神临凡。

程漾雷翻身下马,走至贺将军面前,一个军礼后朗声道:“贺将军,久闻你的大名,今日相见,足慰平生。”

“哈哈哈……”贺将军一阵畅怀大笑,伸出双手,抱住程漾雷,“我也听说过你程漾雷的大名啊!听说你把土匪整得鸡飞狗跳,了不得,了不得啊!”

“惭愧,惭愧,作为军人,不能血洒疆场,只能去对付几个毛贼,将军面前不敢言勇。”

“这话就不对了。军人怎么了?军人就应该消灭土匪,保护百姓。我贺胡子就喜欢你这种军人。倒是有些将军,战场上杀敌不怎么样,抢夺老百姓一个顶几个。那种军人不叫军人,叫土匪。”贺将军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程漾雷连连点头,“相见恨晚啊!”他心中道。

两支队伍会合一处,来到铜仁城外。贺将军命令,队伍一律不准进城,以免惊扰百姓。闻此,程漾雷更加钦佩贺将军。

当天晚上,在营帐内,程漾雷像求教老师一般,与贺将军作了长谈。贺将军十分健谈,且生性爽朗,很是喜欢这位青年军人。最后,他提出,两人八拜成交,结为弟兄。

程漾雷一听此言,马上翻身扑地,“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贺将军大喜,急忙扶起他,“好兄弟,好兄弟!”

休整两天后,贺将军即要出发前往沿河。程漾雷思考再三,请求道:“大哥,如蒙不弃,我愿追随大哥,在你帐下做一士卒。”

贺将军闻言,思考一阵,说道:“你若有心跟我南征北战,我们兄弟俩就为百姓打仗去。”

于是,程漾雷率部加入了贺将军部队,成为贺将军手下的一名团长。

南征北战几年后,程漾雷在贺将军手下也逐渐成熟。民国十六年夏天,贺将军率部来到武汉。

部队到达武汉的第二天,许是水土不服,程漾雷上吐下泻,一会儿发高烧,一会儿打冷摆,居然人事不知,说起胡话。部下着急了,急忙报告贺将军。贺将军命令,马上把漾雷送到教会医院抢救。

在漾雷被送往医院时,上级下达了命令,命贺将军率部前往江西南昌。将军临行前,匆匆赶到医院,见程漾雷还未苏醒,只有长叹一声,解下腰中手枪,留在漾雷枕旁,然后告别。

数日后,漾雷身体康复。但部队行踪他丝毫不知。当时武汉的时局非常紧张,街上动不动就抓人。万般无奈之中,他只有乔装改扮,回到铜仁。

出外征战数年,回到家乡,乡亲们对他依然十分欢迎。有人提出,让他继续担任保安司令,但漾雷自觉身体十分疲惫,便婉言谢绝。最后,在商界同仁的一致推举下,他担任了商会会长。从此,他一意经商,成了一名商人。

这天下午,廖江来犯,他火冒三丈,只身前往东门退敌。一是借于他昔日的威力,二是廖江的父亲曾是他的手下。所以,廖江不战自退。回到家中,漾雷思索再三,好生不解,他才离开铜仁几年,四乡土匪又沉渣泛起。他打定主意,决心出任保安司令。当天晚上,便只身来到县衙,约见马县长。马县长正陪着太太打麻将,一听程漾雷来访,急忙出迎。“程先生,我正准备改日登门拜访,谢你今日退匪之功。想不到你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马县长油头粉面,客套之后,卫兵奉上茶水。

程漾雷微微一笑,说道:“马县长,兄弟这次回来,已在家赋闲年余,今日思索再三,便想东山再起,为家乡父老干点儿事,便前来冒昧自荐。十分唐突,还请县长谅解。”

“哪里,哪里,漾雷兄人中龙凤,今日只身退敌之胆识,可直追当年关云长单刀赴会,赵子龙单骑救主。如若漾雷兄愿意出山,愚兄情愿让位。”

“马县长言重了。兄弟自荐,无非是想在马县长手下做一兵卒,还望马县长成全。”

“好说,好说。”马县长端起了茶杯,“兄弟明天就将程兄之事呈报上峰。你看如何?”

漾雷见马县长有意送客,也不愿多留,说声打扰,便起身退去。

几日后,漾雷接到委任,让他出任江口县县长。漾雷虽说不快,但第二天也只好上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