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窜稀了
早晨上学前，大河站在自己家门口，指着欧阳太家的廊檐下已经成熟变紫的无花果，对小河说：咱们摘两个尝尝怎么样？
小河听了大河的话，有些发愣，没想到大河会这样说。和大河一样，他也从来没尝过无花果的滋味，当然也很好奇，很想尝尝。可是，无花果毕竟是欧阳太精心伺候的一盆树，它不是欧阳太家房后面的桑葚，可以由着一帮孩子随便上树采摘。怎么尝呀？觍着脸，找欧阳太，伸手跟人家要？这不显得自己太馋了点儿呀，实在不好意思。
小河望着大河，没有说话。
大河猜透了小河的心思，就是虚荣心强，好面子，又胆小，遇事前怕狼后怕虎，什么也不敢干，就会往后缩。不就是两个无花果嘛，又不是两个金豆子！
大河对小河说：到晚上，你给我放哨，我去摘它两个，神不知，鬼不觉的，不就得了吗？又不是摘王母娘娘的蟠桃！
小河惊叫一声：这不是偷吗？
大河一摆手说：怎么叫偷呢？你就会小题大做！然后，又说：你到底敢不敢吧！你要是不敢，我摘了，你可别吃！
小河望着欧阳太家的无花果，半天不说话。风吹得无花果的叶子摇动着，紫色的无花果，在清晨的阳光下，一颗颗闪着光亮，仿佛在笑着向他招手。小河忍不住咽了口吐沫。他没再说什么，跑走上学去了。
这一天晚上睡觉睡了好半天了，听见爸爸妈妈轻轻的鼾声，大河爬起来，跳下床悄悄地招呼小河，小河也轻轻地从床上下来，正向门外走，爸爸一声吼：这么晚了，上哪儿去？
大河说：上厕所！
小河说：我也去！
爸爸说了句：懒驴上磨屎尿多！一翻身，不再说什么了。
他们两人跑出门，蹑手蹑脚地来到欧阳太的廊檐下。屋里熄灭了灯，窗前，一片幽暗，那盆无花果把浓重的影子，墨一样涂抹在花格窗上，风一吹，墨被打散了，水一样晕染开来，晃晃悠悠蔓延出一大片。天上，下弦月没有出来，雾气很重，夜色很重，无花果的样子看不大清，一团黑乎乎的，分不清叶子和果子。天要下雨，空气中湿度很大，风吹来，都是黏糊糊的。
也是有点儿紧张，大河和小河都出了一后背的汗。大河让小河在廊檐下面望着欧阳太的房门，自己悄悄地上到廊檐，凑近无花果树，伸手摸索着，找无花果的果子。手碰到叶子，窸窸窣窣地响起来，吓了大河一大跳。他摸索半天，也没有摸到果子，光听到叶子的响声，像人在说话，有些瘆人。
终于，他的手碰到了一个果子，结实饱满的样子，握在手心里，有了它形状和沉甸甸的感觉，甚至还有被一天太阳晒得暖暖的感觉呢。大河有些兴奋地伸出两只手，赶紧把它摘了下来，不小心，脚底下碰倒了一个小花盆，“砰”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响。
谁呀？就听屋子里玲嫂在叫。
大河赶紧弯下腰躲在无花果树叶下面，灵机一动想学声猫叫，电影中遇到类似夜黑风高的危险时候，都是有人学两声猫叫，立刻化险为夷。大河正为自己的随机应变暗暗得意，不想一得意不小心脚下又碰倒了一个花盆，声音比刚才更响。
这是谁呀？
大河的猫还没有叫出声来呢，玲嫂一声叫喊，把他吓得缩回去。接着，屋里的灯亮了，廊檐里的灯也亮了。大河和无花果树，一起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中。
玲嫂先走出房门，不一会儿，欧阳太也走了出来。
大河小河束手就擒。大河的手里还攥着一个紫红色的无花果，更是人赃俱获。
玲嫂指着大河手里的无花果斥责道：你们要想吃，说话啊，干吗要深更半夜地偷呀……
欧阳太摆摆手，拦住了玲嫂。
大河的爸爸妈妈闻声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爸爸几个健步走到大河面前，二话没说，一个巴掌扇在大河脸上，指着他手里的无花果说：赶紧还给欧阳太，向欧阳太道歉！
大河心里有些生气，干吗只打我一人？小河也有份，为什么偏向他？连说也不说他一下？但是，大河还是老老实实走到欧阳太面前，鞠了一躬，道了歉，伸手把无花果交给欧阳太。
欧阳太没有接，对大河说：没关系的，你拿去吃吧！然后，对大河爸爸说：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打孩子呀！
爸爸还在生气：这孩子，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着，从大河手里夺过果子，顺手递在了玲嫂手里。
欧阳太上前一步，摆手拦住爸爸，说：大人不能打孩子，再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都快回去睡觉吧。
第二天清早上学的路上，下雨了，淅淅沥沥的秋雨，一直到下午也没有停。夏天末尾的雨，不会很大，好像知道秋天快来了，显得清凉得很，打在脸上，像温柔的抚摸，很舒服。树枝上先着急变黄的树叶，禁不住一阵雨夹着风，被打了下来，顶着透明的雨珠儿，小降落伞一样飘悠悠地落在水洼里，立刻又变成一只只金色的小船，自得其乐玩着这样变魔术的游戏。放学的路上，大河不想这么早就回家，光着脚丫，提着鞋，一路还在蹚水玩，踢翻那一只只金色的小船，或者故意溅起一片水花，溅湿旁边同学身上的衣服，然后跑走，多好玩啊！
小河追上大河，对他说：赶紧回家吧！昨天夜里的事情，你忘了怎么着，回家晚了，妈妈又该说咱们了！
记吃不记打，大河早忘了昨天夜里爸爸给他的那一巴掌了。眼前是雨，头上是雨，脚下也是雨，在“哗哗”的雨里疯玩，多有意思呀。
大河不听小河的劝，对小河说：要回你先回！
小河不由分说拉着他，跑回了家。刚进家门，一眼看见了桌子上的无花果，紫色的、红色的，还有青红相间的无花果，挤在一个青花瓷盘里。这是白天欧阳太遣玲嫂特意送过来的，玲嫂对妈妈说：欧阳太一再说了，谁家的小孩子家不是小馋猫？又是从来没尝过的东西，想尝尝鲜儿，有什么大错？非要挨打？你家丁先生的手也太重了，你不心疼，欧阳太说她还心疼呢！
妈妈有意把瓷盘留下来，让大河小河给欧阳太送回去的时候向人家道谢。
这是大河小河第一次吃无花果，皮是软的，剥开皮，里面的瓤是红的，有些芝麻粒一样的小籽，绵绵的，有些甜，不是像糖那样齁甜，有一股清香，又带着说不出的一股怪味儿，和他们以前吃过的苹果梨杏李子的味道，都不一样，比桑葚好吃多了。
他们让妈妈也尝尝，妈妈只尝了一口，就把无花果推给了他们，咂巴着嘴，连声说：什么味儿呀！我可是没这福气吃这玩意儿！
大河小河都望着妈妈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喜欢吃，还是舍不得吃，留给他们这两个小馋猫。
有意思的是，吃完了无花果，小河倒没什么反应，大河当天夜里就开始拉稀，一连跑了好几趟厕所。幸亏那时厕所就在家跟前，还没有填，要不他非拉裤兜子里不可。第二天，他还捂着肚子，一个劲儿对妈妈说：怎么无花果这玩意儿也偏向小河呀？然后，又骂小河：怎么不让你也窜几泡稀！
以后，大河小河长大一些的时候，知道这盆无花果是欧阳太特意买的，但是，她自己是不吃鲜无花果的，只是把无花果晒成干，到冬天和春天时泡茶喝。无花果茶有药效，能够帮助治疗欧阳太的便秘，还对降低她的血脂有帮助，这是欧阳太的两样老毛病了，也是无花果的两样好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