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结庐在人境
林逋隐居孤山既久,渐成名士。很多人慕名造访,他亦不拒绝。可能一个真正襟怀淡泊的隐士,只要内心世界足够清净,外人或外物的进进出出,对他而言也都只是修行道场而已。就像隐渊明,哪怕是结庐人境,自可在心中修篱种菊。这和一听到那些让他当官的话,就跑到河水边去洗耳的许由,完全不同。
和他来往最多的,是寺僧之属,当然也有达官显贵。丞相王随、杭州郡守等均曾是他的座上宾。据说李及知杭州,“冒雪造林清谈,至暮而归”,颇有雪夜访戴之韵。此外,林逋与宋初重臣范仲淹、梅尧臣都有唱和。
林逋的这种生活方式,对那些在名利场上翻滚的人来说,无异于一剂清凉方,一种心灵的慰藉。或许他们内心深处是极其羡慕的,却碍于俗世种种,无法像林逋一样,做一个真正的自己。而林逋对他们的造访,保持着不失自我的不卑不亢的态度,既证明了他作为一个真隐士的修为与胸襟,也让那些人更为倾慕。
既成名士,自然免不了为“名”所累,但林逋始终坚守隐者的初心,在种种诱惑面前,保全了一个完整的自我。史载:
大中祥符五年(1012),真宗闻其名,赐粟帛,并诏告府县存恤之。逋虽感激,但不以此骄人。人多劝其出仕,均被婉言谢绝,自谓:“然吾志之所适,非室家也,非功名富贵也,只觉青山绿水与我情相宜。”
既老,自为墓于庐侧,作诗云:“湖上青山对结庐,坟前修竹亦萧疏。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作诗随就随弃,从不留存。有人问:“何不录以示后世?”答曰:“我方晦迹林壑,且不欲以诗名一时,况后世乎?”有心人窃记之,得300余首传世。
这是一个将名利看得很通透的人。说他通透,是因为他不拘泥于形式,而追求适志。就像虽隐而不避红尘的陶渊明一样,他自己虽将名利看得很淡、看轻,却从不强求亲人也和他一样,因为人人都有独立的自我。一个成熟通透、看穿世事的人,首先要从尊重每个独立的自我开始。所以,他便有了在外人看来颇为矛盾的举动。
他自己的诗不留于后世,无立言之欲,却对子侄应举得中欣喜莫名,曾作诗《喜侄宥及第》。黄彻《溪诗话》道:“和靖与士大夫诗,未尝不及迁擢;与举子诗,未尝不言登第。视此为何等随缘应接,不为苟难亢绝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