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粥庵作画

看画家高英柱作画煞是有趣，大有分田地均贫富的气概，左一笔，右一笔，意思全在他的笔下，圃里斗大的牡丹艳若一堆烂霞，在他笔下偏会清逸起来，砌下的小草小花本不起眼，他却会格外体贴地让它们丝丝朵朵地显出精神来。别人注意牡丹的艳丽富贵，他却偏要激赏牡丹清逸的一面，别人注意不到砌下小花草的生生死死，他却偏要让人们认识它们的美丽。这里便有个性的锋芒，一一表现在笔下纸上，便与传统有了区别。有重新安排画里乾坤的意思，虽然他的笔下只是些闲花野草，但画家眼里的闲花野草皆不是别人眼里的闲花野草。无论那边的牡丹如何花开成阵，他的笔只一味与小花小草纠缠。这便是画家的性格。人世间的爱情均从人的性情中来。画家高英柱是极有性情的人。看他在那里作画亦让人喜欢，眼皮微微垂着，肚子丰硕了一点，顶着画案，人站在画案边，是随手点染，是胸有成竹，一边还和朋友说着话。在别人，作画是件大事，头上像顶了一万个昆仑，在他却是随便；在别人，要焚香沐浴，在他，作画却一如剥葱择蒜。在通州，我倦在画家怀一的床上，彻夜听他和怀一在大真禅房作画，叫跳笑骂，说是作画，却是诗人的气质，锤炼诗句的味道。

过去有一个故事是在说，樵夫担柴去城里卖，买主叫他把柴捆打散来看，两捆柴七七八八扎在一起，打开看，却根根好柴。这个故事讲的是禅宗里的事。英柱的画便如此，在当今画坛，他用笔墨是一流，根根都是好柴，笔笔均知道行止，就是有时候会不耐烦起来，若认真，金子般地惜起笔墨来，会更好。

今年我去南京看了一回梅花，远远看去，近近看来，只是梅花。看画便不是这样。比如看英柱的画，绣球和那一枝荷，闲草和那半树梨花，远远看是花花草草，近看便是一片笔墨。是笔墨化为花？是花化为笔墨？让人想起一句老话：“英雄走的路，平地皆是绝顶！”画家到此一境地，画才好看，画要不要好看，当然要好看。如俗人的我，看画第一要义就是要个好看。高英柱的画好看，虽说是花草，却有建筑的感觉在里头，可以让人走进去，逛庙一样走一圈儿再出来。与此相对，有些画则混沌莫名，你既走不进去，亦不会走出来，是一头雾水，看画如猜谜，此画定然不好，看画要讲解才可以让人懂，便是给医科学生上生物课。看画让人做种种妙想才好，要让人想到风日，想到露雨，想到天黑后这花怎么办才好。苏东坡要是执意做画家一定会好，只一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画家要的就是这种情怀。这亦是真正的平民情怀，平民情怀来得最平和实在，也妥妥帖帖。

高英柱是有着平民情怀的画家，所以阶砌下的一株细草，两片秋叶才会在他的画作中得以不朽，世上真正美丽的东西倒不是那岭南花开如小碗的木棉和荷泽那边铺红堆紫的牡丹，有时候，在道边坐下来，不经意看到路边的一株小草，一朵小花，我们的眼睛为之一亮，这就是美。

看画家高英柱笔下的花花草草，眼睛便为之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