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戏曲序跋纂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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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忠譜(李玉)

《清忠譜》傳奇,一名《五人義》,髙奕《新傳奇品》著錄,現存康熙初蘇州樹滋堂刻本(《古本戲曲叢刊三集》據以影印)、康熙間蘇州霜英堂據樹滋堂本翻印本、舊鈔本、吳梅鈔本等。

(清忠譜)序

吳偉業[1]

先朝有國二百八十餘年,其間被寺人禍者凡三:王振、劉瑾專恣於前,魏忠賢擅竊於後,馴致流毒天下,而國家遂亡。然振、瑾之專執皆岌岌,所以危而復安者,以眾賢聚於朝廷,其一二大臣及內外大吏,尚未敢顯爲閹寺私人也。至魏忠賢之擅則不然,上自宰輔禁近,下暨省會重臣,非閹私人,莫參要選。時傾險之士,思逞志於正直者,亦願爲之爪牙,供其走噬,甚至自負阿父養子而不惜,而東林之難作矣。故自辛酉至丁卯七年之中,在朝諸賢,無不遭其坑戮,而國家之氣以不振。

吾郡周忠介公,初吏閩,卽裁稅閹髙寀,以强項聞。及立朝,又無所迴避。文文肅以新進疏得失,語攻東廠,與公同邑相善,賢黨深忌之。公旣免歸,文肅亦削逐。猶不釋憾,迺以巡撫起元周公減袍價一案羅織,公斃詔獄,文肅蓄毒藥待命。思陵嗣位,羣兇伏辜,東林君子幸存者相繼起用。文肅推時重望,訟公冤獨力。至今邦邑人士逮於婦穉,咸識公名,稱述遺事如當日者,以文肅爲之友,而表之於其後也。

方公被逮,時宣詔於郡西察院,民隨而號泣請救者萬人,見公將就桎梏,咸戟手憤詈,因直前擊緹騎,幾爲變。賴郡守寇公、邑令陳公撫之而後定。事聞,詔捕首亂,顏佩韋等五人毅然詣官府自列,赴死無改容。嗚呼!公之節義,能使人感奮至此,可謂難矣!

聞公在詔獄,賢黨虐脅之者萬端,五毒備嘗,辭色不少屈,卒以不可屈而私斃之。公長嗣曰茂蘭。緹綺之挾公入都也,蘭願徒步從,公反覆喻之,因痛哭而止。及逆賢敗,刺身血書疏,伏闕鳴父冤,請卽加誅賢黨某某等,時稱其孝。

逆案卽布,以公事塡詞傳奇者凡數家。李子玄玉所作《清忠譜》最晚出,獨以文肅與公相映發,而事俱按實,其言亦雅馴,雖云塡詞,目之信史可也。

余所惜者,先朝列聖相承,思陵躬親菲惡,焦勞勤政者十有七年,而逆寇射天,神京淪陷。追維始禍,起於延西二撫之貪婪,皆逆賢黨也。當是時,逆布其黨宇內,秦中要地,二撫實閹腹心,肆虐縱貪,莫之敢指,胎禍全秦者數歲。終於賊焰燎原,災彌穹壤,一敗而不可救,眞可痛也。尤扼腕者,思陵圖治,相文文肅僅兩月,忌之者卽以事中之去位,國政愈不可爲。甲申之變,留都立君,國是未定,顧乃先朋黨,後朝廷,而東南之禍亦至。噫!彼爲閹黨漏網之孽,固無足怪,誰爲老成喪心耄及,更可痛也。假令忠介公當日得久立於熹廟之朝,拾遺補過,退傾險而進正直,國家之禍,寧復至此?又使文肅之相不遽罷,扶衰救弊,卜年或可再延。而一誤再誤,等於漢唐末造之覆轍。始信兩公於閹黨之事,決然以死生去就爭之,其有關宗社非細也。余老矣,不復見他年事。不知此後塡詞者,亦能按實譜義,使百千歲後觀者泣、聞者嘆,如讀李子之詞否也。

梅邨吳偉業題[2]

(《古本戲曲叢刊三集》影印清康熙初蘇州樹滋堂刻本《一笠庵彙編清忠譜傳奇》卷首)


[1] 吳偉業(一六〇九—一六七二):生平詳見本卷《梅村樂府二種》條解題。

[2] 題署之後有印章二枚:陽文方章“吳偉業印”,陰文方章“梅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