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半夜十二点，方樱子去厕所，看到长发女病人抱着熊幽灵似的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她问正走进值班室睡觉的艾叶，这个女病人在干什么。
艾叶打着哈欠开玩笑说：“等康健安慰呢，她说有预感，肯定是恶性的。”
方樱子闭着眼睛翻了个身，笑了笑，说：“还要怎样安慰啊。”
“就是啊，我们康健帅男医生也太不容易了。”艾叶说。
艾叶和方樱子一起笑了，先后进入梦乡。
深夜，艾叶被叫醒，说病人正在抢救，忙不过来。方樱子困得实在爬不起来，她惊醒了几秒钟后又睡熟了，艾叶什么时候出去的，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根本不知道。直到清早，才被咕噜噜的送水车声和护士的治疗车声吵醒。她揉揉眼睛，看到艾叶已经起床了。
“哎呦，妈呀，五点我才过来躺会儿，倒在床上还没摆好姿势就睡着了。康健和张五经忙了一夜，手术出血那个病人夜里呼吸、心率都不好，请心内科和呼吸科会诊，又让家属签字把麻醉科找来做气管切开，还有个晚期病人抢救，你没听到抢救车响，心三联呼三联轮番上，康健和张五经做了快一个小时的胸外按压，累得满头大汗，病人还是走了。还有昨天下午那个乳腺手术病人，总喊伤口疼，一会儿说手麻，一会儿说咳嗽，一会儿说发烧，总嚷着找医生找医生，还有一个肺癌晚期病人，大夜里跑到护士值班室的椅子上躺着，说不给打止疼针就不走，刚刚打完杜冷丁半个小时都没有，再打针吗啡呼吸还不停了，谁敢给他打。”艾叶昨天忙坏了，飞转的节奏好像还没有调过来，说话的语速特别快。
方樱子被艾叶密集的语速和昨晚病房发生的超大信息包砸精神了。
“就是，亏得你没起来，要不也要忙个半死，我去洗澡。”艾叶端着小蓝盆冲进了浴室。
听完艾叶的话，方樱子有些不安，夜里没有起床参与抢救是不是医德有点不高尚呢。她打了一个哈欠，实在太困，起不来，高尚情操也支不起疲惫的身体。她安慰下有点自责的小心脏，懒洋洋爬起了床。
早交班结束，艾叶看到康健和张五经一脸疲惫地向值班室走去。康健边走边说：“睡觉、睡觉，谁也别吵我们，下午还有个手术。护士长，你昨天的烧鸡被我们吃了，别心疼啊。”
吴嘉佑护士长捂着护士帽跑过来，说：“吃吧、吃吧。有个病人家属是开熟食店的，让我帮忙推销，我刚好有个亲戚开饭馆，你们若买也可以联系，病人家属经济困难，全当帮忙了。”
“护士长，这心你也操，太累了吧。”康健笑笑说。
吴护士长在日本进修三年，说一口流利日语，管理的病房整洁干净，最喜欢带护士们给病人擦澡，据说这是在日本医院带回来的良好习惯。因为日本医院要求每天给病人洗澡。不知他们除了洗澡还干不干其他工作，反正胸外科若是每天给病人洗澡，其他治疗工作就没有时间做了，这个讲卫生的好习惯，完全不适合国内医院繁重的护理工作。
吴嘉佑对走过来的艾叶说：“好吃的东西藏在哪里他们都能找到，比警犬还厉害。”
艾叶陪着笑说“就是，总偷吃你的好东西，你那盒外国巧克力收好啊。”
“还知道我有外国巧克力！”护士长扭身走了，也许赶快收巧克力去了。
昨晚下夜班的护士怀孕了，扭着身子挺着隆起的肚子准备下班。康健笑着对她说：“你去称称体重，绝对重了半斤，据我统计，怀孕的护士值夜班死了病人体重都增加。”
“又开始胡说。”怀孕护士瞪了他一眼走了。
“吓唬人孕妇，真讨厌。忙成这样、累成这样，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佩服你。”艾叶对走进医生值班室的康健和张五经说：“你们两个好好睡，我从外边把门锁上，免得有人找你们。”
艾叶的心眼特别好，也特别会照顾人。
“二姐，你锁上门我们怎么上厕所，肾没有那么好，憋不住啊。”康健笑着对艾叶说。
“我把上厕所的事给忘了，憋着呗。”艾叶咯咯笑了起来。
“你赶快去休息，我桌子上有瓶酸奶你喝了。”张五经心疼地对艾叶说。
不一会儿，值班室就响起了康健和张五经的鼾声。
方樱子正准备贴化验单。走廊里传来病人的争吵声。方樱子看见冷脸女医生甘草走进办公室，后面跟着一个病人，高声说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换药了，伤口上的纱布都硬了，找了甘医生几次，她都让回去等，总是冷着脸，问什么都不耐烦，还说再不给她换药就去医务处告状。
甘草理直气壮地说：“手里一大堆病历没有写，医嘱也没有开，换药的病人也不止她一个，急也要等，爱告不告。”
陈主任今天外出开会，钟思书笑呵呵地走过来，向甘草摆摆手，把病人拉进了换药室。
钟思书方脸留背头，有些微胖，他是胸外科资历比较老的医生，干了一辈子胸外科，做手术做得背都驼了。钟医生调得一手香香的辣椒，常年免费放在值班室，他在四川和云南生活过，四川辣椒的鲜香和云南辣椒的本味都调在他的辣椒里。吃饭的时候，胸外科的人喜欢放一勺他的独门辣椒解馋。问他秘方，他总是笑说保密，然后认真地告诉你，一定要放芝麻和炒碎的花生，这样才能调出香味。他爱人有忧郁症，不能上班需长年吃药，女儿脑子有问题，不是很灵活。医院外派支援非洲、地震救援、非典救助，他都报名参加，一方面是想多挣钱贴补家用。一方面，他确实是个勤勤恳恳、有责任感的称职好医生。
方樱子想走进换药室拿纱布，钟思书看见进来的方樱子和蔼地说：“想不想看看换药啊。”
方樱子即刻点头说：“好、好，我还没给大手术病人换过药呢。”
钟思书对方樱子说：“我给你演示一次完整的换药，下次你就会了，很简单，不过，要记得这根埋在皮下的引流管三天后取出，也可以根据引流情况而定。还有，伤口的线一定根据伤口的愈合，逐步、逐段拆线。换几次就有经验了。”方樱子点头，觉得钟思书特别和蔼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