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求富贵

恰在此时，此前鬼樊楼被远远击飞的几名黑衣死士醒了过来，竟然还有四人没死。不过，其中一人身负重伤，无法动弹；另外三人身负轻伤，尚能行动自如。

那三人猫着腰凑到一起，瞥了一眼地上身负重伤的黑衣死士，那黑衣死士嘴唇蠕动着，用乞求的眼神望着他们，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救我，救救我……求求，求求你们……”

三人互视，沉默不语。

其中一个矮个子于心不忍，打破沉寂问道：“要救他吗？”

大块头瞟了地上那人一眼，说道：“怎么救？我们三人都负了伤，难不成还抬着他？”

瘦高个不假思索地附和道：“对啊，我们都自顾不暇了，哪能顾他的死活？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你们……”地上躺着的那名黑衣死士听到三人的议论，悲愤不已，不禁连连口吐血沫。

“你什么你？你还是赶紧死吧，免得碍手碍脚的。”大块头转过头去，躬着身子径直走到地上躺着的那黑衣死士身边，开始在他全身翻找起来。

躺着的那人眼睛左瞟右瞟，哀伤中充满了无奈，因为他连动都动不了，只得任人摆布。

“你在找什么？”矮个子好奇地问道。

大块头并不答话，自顾自地翻找，终于他从躺着那人的身上翻到了一个荷囊，连忙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些金叶子和银两，不禁喜出望外，欣然大悦：“找到了！”他得意得拍了拍手中的荷囊，系好口子，塞入自己的怀兜中，说道：“没想到一个死人身上还带了这么多钱，真是太好了！”

地上躺着的黑衣死士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咕哝着说道：“我……还、还……没……没死……”

“没死？”大块头转过头来，瞟了他一眼，忽然嘻嘻一笑道，“也快了，赶紧闭眼吧！来，我来帮你一把！”语罢，伸出手去将他的眼睛用力阖上，可手刚从眼睛上抚过，那人的眼睛闭了一下，又睁开了。连续数次，俱是如此。

“既如此，就休要怪我手下无情了！”大块头恼羞成怒，从身上取出一张帕子塞入他口中，又用手捏住了他的鼻翼。那人挣扎了两人，奋力蹬了两下，很快便一命呜呼了。

“这下我看你能睁眼不？还不给我老老实实闭上！”大块头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用手将他瞪得宛如铜铃般大小的眼睛给阖上了。

这一次，那人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旁边的矮个子看得瞠目结舌，瘦高个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事毕，那大块头转过身来，见两人都望着自己，眼珠子一转，忽然笑着说道：“放心，他身上那点钱也没多少，改日我请兄弟们去喝花酒，乐上一乐！”

瘦高个闻言一喜，立马眉开眼笑道：“好啊，就等你这句话了！”

矮个子则勉强挤出点笑容，心里五味杂陈，有些不是滋味。

恰在此时，三人忽然听到千冢坟场中有人嚎啕大哭，不禁一愣。大块头面色一凛，皱着眉头说道：“这里还有其他人？走，过去看看！”

语罢，转身悄悄潜入碑林，借着夜色和石碑的掩护，摸了过去。瘦高个和矮个子两人一言不发，紧随其后。

及至近处，三人远远躲在一座石碑后向前探头张望、偷窥，却见那左丘贵正在肆意恸哭，至于他口中咕哝些什么却听得不甚清楚。

瘦高个愣了愣，低声说道：“这小子……先前没见过呀！啥时候进来的？这里死的都是我们的人，跟他有狗屁的关系，他在哭什么呢？”

大块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说道：“难道还真的有点儿什么关系？是跟死灵妖姬有一腿？哎呀呀，这么说来，他的口味还真是与众不同啊，佩服、佩服！”

矮个子注意到了旁边不远处高高隆起的三座坟冢和墓门，说道：“你们快看，那边有三座墓门唉！上面还有字，是……富贵之门、强者之门，还有厄运之门。”

另外两人一听，连忙回过头来环顾四下，果然发现左前方有三座高大的墓门，门额上的大字熠熠生辉。

大块头和瘦高个又惊又喜，异口同声道：“富贵之门，哇……”两人顿时心生向往，眼神中不禁流露出对金银财帛、奇珍异宝的渴望。

瘦高个忽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旋即问道：“既然是富贵之门，里面想必有很多金银珠宝，旁边那个人说不定也会来抢，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把他给……”说着，他目露凶光，伸手作了一个刀抹脖子的动作。

“嗯，有道理。”矮个子颔首道，“不过，我们都受了伤，眼下已是残花败柳，不知那人的修为如何？万一他的实力比我们高那么一点点怎么办？”

“什么残花败柳？何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大块头不服气地说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们有三个呢，三个人还对付不了他一个？这小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嘴上就三根毛，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他嘴上只有三根毛你都看清了？”矮个子有些疑惑，将信将疑地说道，“隔得这么远，天色又如此晦暗……”

“我说看清了，就看清了！”大块头不接受任何质疑和反驳，沉声呵斥道，“你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小了，怂货！”

矮个子挨了骂，不敢回嘴，只得闭了嘴巴，沉默不语。

大块头语罢转过身去，又向前张望，可是这次他却发现左丘贵的人不见了。他一下愣在了原地。

瘦高个和矮个子转过身来一瞧，也不禁愣住了，喃喃道：“这……这人呢？刚才还在这儿的……”

他们哪里知道，就在三人窃窃私语之时，左丘贵已经复如常人，悄无声息地穿过碑林，入了强者之门。

三人左顾右视，竟然都没有发现左丘贵的踪迹，只得作罢。

瘦高个见四周无人，胆子大了起来，索性直起身来，不再躲躲藏藏，阴阳怪气地说道：“算他小子识相，跑得快！否则，落在我们兄弟手里，定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哎呀！”大块头忽然一拍大腿叫了起来，“他该不会也是瞧上那富贵之门，先行一步了吧？不行，他若是敢与我们争夺，挡了我们的财路，杀了我们的父母，我们就弄死他！”

“对对对！弄死他！”瘦高个和矮个子遽然一惊，立马附和起来。

“走，走走走！可不能让他近水楼台先得了那月，那月是我的，是我们的！”大块头说罢，赶紧转了身，朝那富贵之门狂奔而去。

瘦高个与矮个子也不甘人后，迅速展开身法，如风一般追了上去。

……

且说周廷婴入了墓道，坐着石阶上侧耳倾听，外面似乎没了什么动静，不禁面色一喜：“外面没动静了？想必是两败俱伤，甚至……两败俱死了！”他激动地拊掌大笑：“这下可以出去了！哈哈哈，不费吹灰之力，哦不，费的力气还是比吹灰大了那么一点点，就轻松解决了追杀之人，机智如我，舍我其谁？呵呵呵……嗯，那还等什么，赶紧找出口的机关呐！”

想罢，周廷婴兴冲冲下了石阶，在甬道上开始四处搜寻起机关来。

甬道很长，七弯八绕，整个甬道俱用特制的南北朝风格的浮雕画像砖筑成，两侧的墙壁一砖一图，显得精美绝伦，画像砖上的绘画色泽鲜艳如新，富丽堂皇。

高高的穹顶之下，数十种不同的模印画像由成百上千块砖镶砌而成，填涂妃色、绯红、海棠红、品红、琥珀色、橘黄、鹅黄、姜黄、翠绿、豆青、蔥倩、钴蓝、海蓝、缟色、蓝灰、绛紫、藕色、墨灰、铅白、深竹月、沙青、茜色、昌蓝、苍绿、百草霜、艾绿、藏青、辰沙、煤黑、缥色等多种不同色彩，放眼望去，数万块画像壁砖，精雕细刻，栩栩如生，颇有些令人震撼。

这些墓砖平整、光滑、坚硬，形状各异，可分为长方形、楔形、矩形和子母形等，其中的花纹砖又可分为莲花纹、菊花纹、忍冬纹、女相身荷花纹等十二种。

甚至，地面上也由这种特制的砌筑而成。

墓砖构成的画像有车骑出行图，鸣笳开路，仪仗分列，声势浩荡，前鼓后吹，光耀于路；又有鼓吹乐舞、盔甲战马、执棒武士、供献仪仗、牛车步辇、贵妇出游、仕女出游、仙人乘龙、伎乐天人、乐舞仙人、飞天仙人、天马逐云、郭巨埋儿、万岁千秋等图。

周廷婴的目光首先落在左侧墙壁上刻绘的一幅仪仗出行图上，砖画中心是一辆牛车，车厢呈长方形筒瓦盖，车门前半部为长檐遮阳蓬，帷幔弧垂。后方开门施挂帷幔，收褶垂坠，蓬之两侧斜伸出两个支杆固定于辕。

车轮为圆轮辐式，周廷婴为了找机关，看得十分仔细，还数了数辐条，共计十六根。那车檐蓬下绘一乳白色架辕牛，牛首套络头，颈架车轭。牛躯体健壮，双目圆睁，两耳耸立，扬首举蹄，作奔走状。驭者侧身牛尾轮前，右手执鞭，左手牵牛缰，对牛作呵斥状。

他瞅准中心的牛车，按了按，没反应；又用力再按，仍旧没有什么动静。遂又将目光落在别处，从车轮开始逐一按起，架了辕的白牛、车檐蓬、驭者牛夫等等一个都不放过，甚至连遮阳蓬也用拳头敲了敲。可惜，一无所获。

人在遇到困难之时，求生的欲望是很强烈的。周廷婴并不气馁，也不沮丧，立刻又继续察看别的画像。

他从“五人乐舞图”旁经过，忽然停下脚步，瞟了右侧墙壁一眼，又退了回去。凝睇半晌，见画像上左起第一人为长髯、朱衣老者，头戴尖状毡帽，似胡公头，左手持一羽扇，右手持长柄齿状法器，作舞蹈状。其后有四乐者，皆头戴小冠，从左至右分别持节、拍腰鼓、击铙、吹奏。他二话不说，把每个人、每件乐器都按按敲敲，仔细听有没有空心的回响。

随后，顺着右侧墙壁向前，他又把牵牛画像上作奔驰状的老黄牛给用脚喘了一脚，那老牛膘肥体壮，四肢有力，目视前方，牛角斜向上伸，一耳向后，牛尾部随风飘动，——但不怎么的，他就看得有些顺眼。

老牛身后随行的一个牵牛者。身材修长，头戴小冠，身着袴褶，腰束带，双手紧握牛绳，向前奔跑，欲架车为主人送行，周廷婴也瞧着他有些不顺眼，用足尖抵在他的头上，狠狠地踩上了一脚。

接着，他的目光又被地上的万岁千秋画像所吸引。地上的画砖筑砌而成的图案精美恢弘，左为“人首鸟身”图像，中饰忍冬花叶纹；右为“兽首鸟身”图像，两者相向而对，展翅扬尾，两翼合仰。

人首鸟为女相人面，头饰帽缨高耸，面圆目秀，衣领开，鸟身前倾，跂立坚挺，尾下羽毛风动，尾左角榜铭“千秋”二字。

兽首鸟则略有不同，耳耸目睁，昂首引颈而啼，尖翅两翼，翅尾舒展上扬，其躯体、身姿与人首鸟相似，尾右角榜题“万岁”二字。

周廷婴凝思片刻，决定趴在地上细细查探，看看有无任何可疑或松动之处。他用手敲敲这里，按按那里，还不放心，索性站起身来，用脚去踩，这样最简单、也追方便。

可刚把脚提起来，还未踩下去，他又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