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这可由不得你
赵云然还没从点点死去的悲伤中回过神来,皇后却来了紫曦阁。
皇后一如既往的端庄温和,只是眉目间透着几丝疲倦。她笑着扶起行礼的赵云然来,她看得出赵云然才刚哭过,但她却没有点破,而是指着宫女手上的托盘说:“这些珠宝玩物想来你会喜欢,就留给你解解闷吧。”
平日里,赵云然若是见了那些精致美丽的珠宝必定会高兴得不得了,可是今日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淡淡的笑了笑,向皇后行礼道:“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扶起她来,慈爱的看着她说:“不必多礼。本宫知道让你去和亲,是委屈你了。可谁让你是公主,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赵云然心口发堵,她把手从皇后的手中抽了出来,福了福身,垂眼说:“请皇后娘娘放心,云然明白,云然会去和亲的。”
皇后看着眼前这个明理懂事的赵云然觉得很陌生。她本以为赵云然会向她哭诉,会求她去向陛下求情。这样乖顺的赵云然让她心中酸涩,她知道那个爱笑爱闹的小姑娘只存在她的记忆中了。她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又心疼的说:“你明白就好。”她顿了顿,“宫中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你照顾好自己。”
“是,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走了,宫女来问那些珠宝放在哪里。赵云然看着那些珠宝苦笑了一下说:“和平日那些放在一起吧。”
宫女们都走了,殿内静悄悄的,赵云然独自站在那里,突然想起了许多往事。想起了她父皇的宠爱,皇后娘娘的喜爱,还有太子的疼爱,可到头来那些都成了过眼云烟,不知飘去了何处。
赵云然正在伤感,太子赵珣未让宫女通报便独自走进了殿内。他最疼爱的妹妹,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跑到他身边,他自然也不能像往常一样笑着呵斥她没有规矩。他的妹妹只是忧伤的看着他,那双眼睛让他无法直视。
赵云然没有行礼,她深深的看着赵珣淡淡的说:“太子哥哥也和皇后娘娘一样,是来劝我去和亲的吗?”
太子垂下眼看着地板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摇了摇头说:“我是来看你的。”
赵云然脸上的忧伤淡了些,她勾了勾唇说:“太子哥哥不必担心,我很好。”
赵珣鼓起勇气看向赵云然,愧疚的说:“对不住,云然。你是公主,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赵云然心里觉得酸楚,但她却笑着说:“太子哥哥和皇后娘娘不愧是母子,你们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赵云然的笑刺痛了赵珣的眼睛,他又垂下了眼。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殿内又变得静悄悄的。几只云雀的叫声从窗外传来,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赵珣看向赵云然,沉声说:“云然,你不要怪父皇,父皇他也是不得已。”
赵云然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落叶说:“我没有怪父皇,我也只能做到不怪他了。”她忽然回头看向赵珣,严肃的说:“太子哥哥,你告诉父皇,云然希望自己是第一个和亲的公主,也是最后一个。望父皇和太子哥哥励精图治,让晟朝繁盛强大!”
赵珣从没想过这样的话会从千宠万爱着长大的赵云然口中说出,他既激动又惊讶,但很快这些情绪又被愧疚所掩埋。他向赵云然郑重道:“云然,哥哥一定会让晟朝再强大起来,让那些乃蛮人对我们俯首称臣。”
“希望太子哥哥说到做到”,赵云然笑了起来。
“我该走了,明日再来看你。”赵珣深深的看了一眼赵云然后转身离去。
赵云然却叫住了他,“太子哥哥,点点死了。”
赵珣转过身来愣了愣,一时没有想起点点是谁,等他想起来点点是他送给赵云然的小狗后,他安慰说:“没事,哥哥再帮你寻一个更好看的。”
赵云然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不用了,我马上就要去国离乡,我不忍心让它跟着我受苦。”
听了这话,赵珣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样疼,他想告诉赵云然,他们也不忍心的,可他没有说出口。在既定的事实面前,那样的话听起来像是在为自己的无能辩解、开脱。他神色黯然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之后,赵珣还是去寻了一只几乎和点点一模一样的小狗,但他没把那只狗送给赵云然,而是自己养着。每当他看到那只狗的时候,他总会想起他那在异国他乡的妹妹,也会想起他的妹妹为何会去国离乡。那样,他就丝毫不敢懈怠,不敢享受安逸,像他承诺过的那样励精图治,让晟朝再次强大。
和亲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初十。那天是个艳阳天,在冬日的寒冷里,阳光暖融融的。京城恢复了往昔的模样,街上行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他们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宜嫁娶,宜搬迁。可这样的好日子,却是张贵妃母女分离的时候。
赵云然穿着精美的红色嫁衣,戴着华丽的珠宝首饰,那身姿样貌当真是倾国倾城。她这身打扮从头到脚都出自张贵妃之手。
张贵妃亲手为自己的女儿穿上嫁衣,梳好发髻,簪上珠花,抹上胭脂。她看着这样美丽的女儿,一想到她即将嫁去蛮荒之地,就心痛得难以自抑,那双眼睛哭得通红。
赵云然手持却扇拜别了她的亲人朋友。那把精致的却扇虽然挡住了她泪流满面的脸庞,却挡不住她悲伤的身影。她登上车驾,坐在宽敞精致的马车内无声的痛哭起来。
在马车要驶出宫门时,她不管不顾的打开窗户探身朝后望去。她泪眼朦胧,那高阶上的人影模模糊糊,她找不到她母妃的身影。
随赵云然同去的女官劝告她,说她代表着晟朝,举止须得符合礼仪规矩。她只得忍痛关上了车窗。她用端庄的姿态坐在马车内,可眼泪却是如论如何也止不住,泪珠滴落下来打湿了她的衣裳。
张贵妃看着赵云然的车驾驶出了宫门,她有些支撑不住,身体摇摇欲坠。皇帝见了忙上前来扶住了她,可她却一把推开了皇帝的手,让宫女扶着离开了。
回了启祥宫,张贵妃在那枝繁叶茂的女贞树下站了许久。最后,她一脸决绝的吩咐道:“把这棵树连根拔了,我再也不要见到它。”
她身边的宫女劝道:“娘娘,这棵树可是陛下御赐。”
张贵妃冷冷的笑了笑说:“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宫女们不敢违命,只得找人来把这棵女贞树连根拔了。女贞树的枝叶落了一地,它抗过了风吹雨打,可却没能抵抗得住人心的残酷。
自此后,张贵妃便深居简出。她在宫中修了一间佛堂,几乎每天都在佛前诵经。她求菩萨保佑,保佑她的女儿平安。可菩萨却没能遂她的愿,她的女儿也没能平安。
广白没有看见赵云然穿嫁衣的样子,他在宫外看见了赵云然的车驾正想隐了身形过去,却被突然出现的川柏拉去了无人处。
川柏一身黑衣,正气凛然,他直直的看着广白质问道:“你想去干什么?”
“大哥,我要去陪着她。”广白幽深的眼睛里全是急切。
广白的急切没能让川柏动摇,他厉声道:“她是凡人,她的事你不能插手。你可知你已犯下大错。你插手人间的事,又扰乱冥界秩序,冥王已告到父帝面前。广白,你跟大哥回去。”
广白向后退了几步,摇头说:“不,我不会跟你回去,我答应过她,要一直陪着她的。”
川柏沉着脸向广白逼近,“广白,别再执迷不悟了。她的寿数只有几十载,堕入轮回后,便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而你不同,在你的生命长河里,她只是昙花一现。”
“那又如何,我会找到她,她的每一次轮回,我都会陪着她。”
“那你可有想过后果?因你身有魔气,众仙家本就不满,如今又犯下此等大错,你可知你会受到怎样的惩处?”
“我的事与他们何关?”广白眼中的戾气越来越重,“我不做神仙了,你们的规矩我也不守!”
川柏被广白的话激起怒气,沉声吼道:“这可由不得你!”说着便向广白动起手来。
广白红了眼,拼尽全力也不是川柏的对手。川柏强行带着广白回了天界。赵云然穿嫁衣的美丽模样,广白终究是没有看到。
赵云然端坐在马车内,她已经没有哭泣了,她听着车窗外百姓的喧闹声觉得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摸着胸前的白玉蝴蝶笑了起来,她想着或许广白就在马车内,就轻轻的唤了声:“广白,你在吗?”她没有得到回应,她又想着广白或许在跟陈冲他们道别。她并不担心,她相信广白,相信他一定会来的。
和亲的队伍出了京城,赵云然从窗缝看着外面的陌生景象心里有些发慌。她摸着那白玉蝴蝶安慰自己道:“没事的,广白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她就这样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等待着。可她到死都没等来她的神仙公子。她再次见到广白时,已是奈何桥上的一缕芳魂。
可怜的小公主啊,她没能等到她的爱人,她的牺牲也没能为晟朝带来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