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02.
第二天,我的高中生活依旧进行。
课任老师要求班长清点人数,趁这时间我和小张继续聊之前的话题。
“所以你是宿命论还是随机论?”,他问。
“随机论吧。”
“那你是有神论还是无神论?”
“嗯……我是无神论,但这并不影响我相信神的存在。”
“什么?!”
他的表情夸张得很,我解释说,“神不一定是人一样的生物啊,好比说拉普拉斯兽,麦克斯韦妖这些。”
“应到48,实到还是46。”
班长大声汇报的行为把我俩的聊天打断,同时也凝结了教室里的空气,令原本炎热的温度骤降。
“他在办公室。”
“噢他来了吗,那就是应到48,实到47。”
话音刚落,小张在众人窃窃私语中把桌子拍得巨响,将讲台处老师置之事外,直直指住班长骂道。
“操,你是脑瘫吧?”
众人一片唏嘘,教室里的气温又开始回升,无数尖端即将刺向班长,好在课任老师及时掐灭了即将引燃炸弹的星星之火。究其原因,只是班长无意把黑板上的47写成了48。
那名叫“粟”的从十六楼坠下的少女,死因实在扑朔迷离,导致我昨晚上没能睡一个好觉。我反复思考也不明晰,房间为什么会像被施下魔法一样变幻,为什么会看到粟被火烧,又为什么没能看到她是如何坠下的楼。一切问题都没有个确切答案,叫“粟”的少女究意是救活了还是没被救活,其实我心里是没底的。
死了就死了吧,老早就想结束这种差事了,反正我也曾施救过。
图书馆的兼职工不多,加上我就三个,因为没人愿意干这种报酬少工作量又大的工作。上架、下架、清点、给图书排序、整理,就已经够我折腾了,如今还要扛下另一个人的打扫卫生的活。
下班后我去了图书馆理员那儿。
“我来还《浮士德》。”
大叔在电脑上扫描我的借书卡,操作着归还图书的流程。“你没借过浮土德吧。”
我顿时有些震惊,确认了一眼手里的书,又重新整理了思绪,《浮士德》,是浮士德没错。“什么?没借过?”
我抬起浮士德这本书,书脊上还清晰的有着“兰城一中图书馆”的识别印章。大叔十分确信,他又对着书号在后台查了查,随后笃定地说道:“这书确实没有被借走,最后一次借阅在七天前。再说我也没见你来借过书啊。”
大叔质问我书的来历,我还是如实相告说确实是这里借的,况且,书还是经过他手才借走的。“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才过一天,就被遗忘了吗?大叔带我去对应书架上查找,骇人的是发现这本书还真就静静地原封不动地躺在书架上。大叔将书架上的书和我手上的书一对,不仅印章和识别号一样,竟然连书内版权页的信息,也毫无差错,最令人细思极恐的是,连书中微小的瑕疵和印刷错误也无差别。简直就是本诡异的复制品。
“这书你哪儿来的?”
“您别问了,我也搞不懂。但真的是这里借的。”
和大叔解释不清,当然他也拿我没力法。走之前我借了一本与粟手中同版本的《希腊神话》。
天黑了一半,另一半却是黄昏。
没赶到末班车也在预料之内,在同一地点我比昨天迟到了十一分钟。省去买锅盔的五分钟,我一路跑到68路公交车站又省了两分钟。
到站歇完气车就来了,我上去坐在和昨天同样的位置上。车里还是一些老大爷和老太婆,几乎一半都是老面孔,司机也是同一个人,今天则换了一件黑色印着“漫威”LOGO的T恤。
车启动预备中,我后怕得探出窗外望了望,没有看到那对的母女的踪影,才感到安心,便松了一口气坐下去。
“喂,听说楼那边有人跳楼死了,你知道不?”
大爷们的交谈令我提心吊胆,这时车已经在缓慢前行了。“刚死的,满地都是血,好多人站那儿看呢。
”坏了·······”
“师傅!麻烦你——”
我站在远处,透过围观群众间的空隙,一具尸体、一滩血红得发黑,尤其醒目。尸体是个女人,穿着浅蓝雪纺连衣裙,狼狈地伏在地上。似曾相识的事物,掺和着难以明状的感觉。
“你们有人认识她吗?”
“不认识。”
“不认识。”
“这里四五年没住人了,肯定不是这里的居民。”
“安置区很远的。”
我是顺应事情的发展吗?还是再次倒转时间?或者说,我应该再次救她吗?
《希腊神话》中,伊卡洛斯用羽毛做成翅膀,展翼逃出牢狱,飞向广阔的天空,可他太过于享受这般自由,因此追寻烈阳被灼烧至死。但粟不一样,从昨日的影像看来,粟连自由的羽翼都触碰不到。
醒来时,时间仍是倒转回了粟坠楼的近一小时前。
抵达十六层我上气不接下气,门仍是虚掩上的,仿佛是房屋里的魔力太大导致门鼓了出来。调整好呼吸后,我进去了。
由傍晚的自然光转为冷冽的白光多少令人不适,整个客厅就像贵族的宫殿,中式装修的瓷砖地板和全套家具干净得仿佛抹了油,到处都传播着漫反射。
这回我突发其想,拉开了堂屋的窗帘,原以为映入眼帘的会是自己熟悉的城市,结果毫无污点的纯粹的白光晃得我眼花缭乱。
试着在房里寻找些线索,结果也是空无一物。这里应该是由粟创造的特异空间,或许她和我一样被“神”赐予了特别的能力,又或许她的坠楼只是假象,故意吸引我从而来到这里,好完成她的计谋。这样解释确实比较容易让人信服,但我不是“宿命论”啊,这种宿命的因果事件顶多算是巧合。
这回我的做法狡猾,我把所有的房间门都打开了,本想看看这些门后面都有什么,是我太幼稚了。从外面看所有房间都是和窗外一样的光,这种场景我只在影视和小说里看到过。因此可以得出结论就是,我进来之后,整个空间都是粟的意识所创造的幻象。
我向某个白色空间伸手,刚一触碰就像异性磁铁挨近一般被吸到里面去了。
环顾四周,是在一间卧室里,一间较为简陋的闺房。老旧黑烤漆的衣柜、潮湿而发霉的墙上贴着数张书籍的海报,海报下面是一张小而简的木床,一年纪十二三岁的少女坐在床上把玩一台年代有点久远的笔记本电脑。
少女多半是粟吧,她笑得蛮开心的。
我想我仍旧是个“局外人”。但还是客套地打了招呼,“你好。”
果然没反应,于是我穿过床,贴在她脸旁观看电脑屏幕。
“有机会我带你去好吃的,吃披萨,好吗?”
“好!”
聊天界面的备注是“亲爱的”,那个“好”是粟刚刚发送的。看起来,粟是谈恋爱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见一面?”
对方发来这样一条信息,粟却陷入了沉思,表情变得闷闷不乐。
“我还…没准备好·····”
“有什么没准备好的,就见一面。”
“见一面,乖。”
“我还只看过你的侧脸呢,连声音都没听到过,难道你不想见我吗?”
“想!”,粟立即打字发送。
只可惜粟当时年纪还小,要我说,这男的明显在钓鱼。
“那既然如此,我们后天约见一面,正好后天是星期六,怎么样?”
粟将电脑扔于一边,把头埋进了膝盖里,静默几分钟后,她扶着左脸,右手抓紧床单,十分愁苦。
我换到粟的另一边蹲下,粟放开扶着脸的手,我才真正第一次看到她的全容。她的左脸——烂得很狰狞。坑坑洼洼又皱巴巴的,那半边残破的脸应该是之前那场大火所致。
其实在她坠下楼我检查尸体的时候,并没有特别注意她的左脸,因为当时是被厚厚的浓血所盖住了。单从她左侧看的话,确实算是毁容了,也挺吓人的,但从她右侧看的话,也还算耐看,有几分乖巧。粟因为容貌不敢和男友见面,也情有可原。我觉得如果对方也是平龄相仿的话,是不会就因为半边脸而嫌弃她的吧。
粟很艰难地打出“嗯”发送过去,小男友倒还热情,“那就这么说定了!倒时候带你去玩!”
突然,地面一震,光线一闪,站稳后环境转成一家奶茶店。
每次换场根本来不及反应,给我的感觉像做梦一样。三张方桌,只有角落一张坐有人,看得出是个十四岁左右的小屁孩。我过去偷看他的手机(应该是正大光明地看)他正跟备注名为“老婆”的粟在聊天。
“还没来吗?”
“已经到了。”
“你在哪儿?”
男孩坐不住了,站起来往玻璃外观望。粟轻轻推开门进来,值得一提的是,今天她打扮得特别漂亮,不过不是指化妆、穿不符合年龄的服饰和戴首饰之类的,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干净和青春的气味。
男孩又回座位坐下,激动地向她招手。粟垂着头,微笑着回应,侧向展示着她的右脸,小心翼翼坐在男孩对面。当粟缓缓将头摆正,男孩注意到她的左脸,微笑却凝固了。
“你的脸·····咋回事?”
粟保持低头姿势,什么也没说,只是轻摇头。
“说话啊!”
粟摇了摇头。
“回答我啊!”,男孩叫得老大声,粟依旧摇了摇头。
接着,地震了许多次,我的视觉也发白了许多次,看到了许多比较短的片段:
吃饭时,男孩坐在粟的旁边,对她不理不睬。看电影时,男孩坐在粟的旁边,像捯饬玩具一样摸着她的手。散步时,男孩将粟甩到他左边,并大声告诉粟,“别让我看到你的烂脸。”在篮球场,男孩和伙伴们激烈地打球,奋战了一下午,粟就在场边坐了一下午,散伙时因为场边就粟一个人,伙伴们都问男孩,那是你的谁,为什么一直在看你?男孩无所谓地回答,不认识她。
看完这片段过后,我觉得男孩很讨厌粟,但有时候,又和她搞得暧昧可亲。
一次剧烈地震,场景来到了陌生的房间,看起来是卧室。
门开了,男孩将粟引导进来,粟表现得唯唯诺诺。
“放心,家里没人,爸妈都上班去了。”
之后,男孩给了粟一本书,粟看得入神,男孩就在床头玩手机里的贪吃蛇,气氛格外安静又祥和。
然后男孩突然拉上窗帘,给粟一惊,粟将书拿开,房间里昏暗暗的,根本看不清字。男孩将粟抱起来往床上扔去,自己随即跳到床上把粟纤细的双手死死按住。粟不知道他要干嘛,可能只是条件反射得感到危险,便开始挣扎,但不是很用力。
男孩的举动更加过分了,他开始强行地脱取栗的秋季外套,即便粟很是抗拒也挺不过他的蛮力。
比巨石压身还要可怕,粟一刻也没放弃抵抗。男孩将手转移到粟的下体,趁起身的这么一松,粟抓紧了机会踢开男孩。
粟一下床,男孩就逮住了她,她反击无效,便用双手拧住男孩的颈脖,男孩激动起来也不甘示弱,反掐中粟的脖子。
画面到这迫在局睫的一刻,男孩忽然消失,粟也换了衣服,场景全部焕白,一根褐色的麻绳从天上降下,粟的脖子就那么套在绳子结成的圈上。粟的晶状体突出,脸色惨白,奄奄一息。
“嘿!”,我跑上前想要救她,双手仍是抓空了。
受到一股离心力,我向地面侧滚,摔得老疼。两排书架像一节火车车厢那样长,目光终点还是坐在窗下看专心看书的粟。
我走近她,她站起,“啪”得一声合上书,书的名字叫《舞女》。
她的样貌干净、肌肤水嫩,姿态儒雅,左脸也白净得没有痕迹,与我所看见幻象中的她,根本不像同一人。
“你看过舞女吗?”
“没有。”
粟抿笑道,“舞女终究是为了取悦别人,他们只在意舞女的样貌,凯觎舞女的身体,此外,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我哑口无言,见到粟对那些事漠不在乎,乐观的样子,我更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深深自责。
“请问我要如何救你?”
“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
粟撩了撩耳发,笑着。
奇怪的力量袭来,我扑倒在地,木地板十分清凉,可知回到了现实。
阳台处多出一个身着浅蓝连衣裙的女孩,我立马判断出那就是粟。“嘿!”
我快速起身,直奔她身旁,溃烂的脸,像蛤蟆的表皮,又像骇人的蚁穴。她的手里捏了把小巧的水果刀,我知道自己碰不到她,可还是忍不住将手伸了去。
令人意外的是…柔软的触感像易碎的膜泡,我们突然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