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穿刺
本来我已经做通了父亲的思想工作,要带着他一起去郑州接受治疗。谁料想,由于他们所在小区有“新冠密接”而全小区做核酸检测这个插曲,父亲改变了想法。加上郑州这段时间疫情管控的更加严格,受到疫情影响,我们去郑州治病的计划被搁置了。
父亲在南阳住了十来天时间,虽然这些天一直没有出血倾向,但是我在跟他视频的时候,感觉父亲说话总是有气无力的。父亲说,近几天,他越来越觉得身体乏力,就像身上的力气被抽走了似的,每天吃完饭之后,就想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这肯定是父亲的病情有了变化!挂断了父亲的视频后,我就把父亲现在的情况打电话告诉了哥哥。
哥说:“我正在为咱爸现在的状态忧虑着哩,但是我怕你白天在忙着,打算等今晚上给你打电话说下这个事情呢!郑州现在疫情管控很严,现在进市区都很难,更不要说住院了。可是这样干耗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先让他到南阳中心医院去住院,治疗一段时间看看效果,最起码要查查引起血小板一直下降的原因”。
给父亲检查血小板降低的原因,按说首选应该继续去省肿瘤医院,在那里能调出他从第一次入院化疗到术后治疗的所有记录,对查找血小板下降的原因是最有利的。可是现在郑州的疫情管控形势这么严峻,并且我又必须要带着叛逆期的儿子一起前往,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眼下也只能暂时在南阳接受治疗了。
对于父亲血小板下降的原因,其实我跟哥哥的心里都明白,原因就是化疗期间用药的副作用导致的。啥是化疗药?说白了,化疗药就是一种特殊的毒药。它除了能杀死身体残留癌细胞,同时也会杀死很多的正常细胞。它最常见的副作用就是对骨髓的抑制。这么长时间来,父亲的血小板一直持续下降,我猜就是化疗药物的毒副作用所引起的。
哥哥和我商量好之后,当天他就带着父亲住进了NY市中心医院的肿瘤科。办完住院手续之后,哥给我打电话说:“我这会儿已经带着爸办好了住院手续。今天你可以先在家把你手头的工作做好交接,等你明天请了假之后再来就可以”。
办完住院手续,医生就给父亲做了血常规检测,结果显示父亲的血小板极低,已经再次降到了个位数。医生看到检验结果后,就立即给预防性的用了止血药物,并嘱托父亲不要随意活动,要绝对的卧床休息。
我是在父亲住院的第二天中午才去的。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刚给父亲开了“骨髓穿刺”的申请,要哥陪父亲去治疗室做骨穿。正不知所措的哥哥见到我,慌忙拉着我说:“医生刚给爸开了个‘骨穿’检查,这会儿让我陪爸去做骨穿,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这‘骨穿’就是要把骨头钻个洞的手术,你说需不需要做”?
穿刺术是医疗临床中常用的诊疗手术之一,就是用一个专用的套管针钻进骨头或者腹(胸)腔,抽取样本。每个医学生在临床实习时候都需要学习,我在医院实习的时候就操作过这些。
我说:“医生这会儿已经把申请单开好了,咱们能不去吗”?
“可是,咱爸现在的血小板很低,做这个手术的话,他能不能耐受呢”?哥仍是很担心。
“既然咱们到这个医院求医,那就人听人家医生的话吧,如果咱们反对人家检查,医生咋给治病呢”?我向哥哥解释说。
“一会儿你陪着爸一起吧,我心里想到你说的这些身上就起鸡皮疙瘩”。哥稍微显得有些尴尬的对我说。
一般人看到医生拿着的穿刺器械都会恐惧,何况是要看着医生用那么粗的穿刺针生生地扎进骨头抽取骨髓呢?我也担心哥看到这些会引起他极度的心痛和恐惧,就接过哥手里拿着的申请单,对哥说:“血小板减少,首要的就是骨髓象的检查,肯定需要做穿刺。你在病房里等着吧,我陪着爸去做,我担心你看到后会害怕”。
哥没敢逞强,说:“我还真是有点不敢去呢,那就由你陪着爸去做骨穿吧,我这会儿到输血科去一下,看看今天医生给约的血小板到了没有”。
父亲看着我手里拿着的骨穿申请单,他问我说:“现在就让去做吗”?
我点了点头,说:“医生让我这会儿带你去处置室”。
这段时间以来,“血小板的持续下降”仿佛就是一块压在父亲心头上的巨石,压得他一直喘不过气来。我们一直都怀疑这是化疗所引起的副作用,可是却没有得到医院的正规诊断。我从父亲那透出坚毅的目光中,能看出尽管他也对“骨穿”手术有着严重的恐惧,但这次为了能找到血小板降低的确切病因,父亲这会儿反而显得特别坚强,丝毫没有迟疑。
父亲就说了一个字:“走”!
我挽着父亲胳膊向处置室走去,父亲现在身体显得有些虚弱,所以他并没有拒绝我的搀扶。可是我感觉此时的自己两条腿软绵绵的,两只脚怎么也提不起来。
父亲眉头皱着问我说:“你拽着我干啥”?。
我不能告诉父亲自己的两条腿不听使唤。就对父亲说:“不是我在拽着你,而是你走的太快,我有点儿跟不上你的脚步了”。
我把父亲送进处置室内,就被医生赶了出来。医生说,病人做手术不能有家属在旁边,让我在门口等待,等父亲出来后,扶他回病房就行。
我顺着门缝往处置室内偷窥,看到父亲蜷卧在处置床上,上衣被医生掀开了,瘦弱的脊背正对着医生。医生手里拿着长长的注射器正在对着父亲脊椎注射麻药。顿时我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阵发黑,我赶忙用手扶着墙蹲了下来。
曾经亲手给病人做过好多次穿刺术的我,本以为自己是个心肠坚硬的人。哪想到现在看到父亲躺在处置床上,自己会这么的心痛。我心里很清楚穿刺术的每一个步骤,知道打完麻醉之后,下一刻医生就要用穿刺针钻开父亲的脊椎骨,然后就会一针管一针管地抽吸着父亲的骨髓,想到这里,我的背上不由得冒出了冷汗,顿时感觉内衣变得黏糊糊地,贴在了身上。此时的我,竟然没有勇气再隔着玻璃往里面看上一眼,身体就软软地靠在门口的墙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