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东京地理考试
松井定明高中毕业后开了四十年的垃圾清运车。
定明负责的区域是东山及上目黑、祐天寺一带,只要在目黑区内,不管多窄的小道,没有他不知道的。定明的爱好是下将棋[10]。一到休假日,他就风雨无阻地前往设在目黑区居民中心的将棋教室听课下棋。这个不折不扣的棋迷甚至把棋谱和将棋杀王题解集都带进了卡车驾驶室。
定明不觉得自己在将棋方面有什么才能。他看了三十来岁的年轻天才们殊死博弈的锦标赛后叹服不已,他绝不可能有那种超级计算机般的头脑。不服不行,职业棋手就是厉害。他回顾自己的工作,无论哪方面都没有值得向人炫耀的地方,顶多是个不厌其烦地开了四十年卡车的司机而已。
面临退休,定明丝毫没犹豫,已经操劳够了,今后要玩着乐着过日子。定明跟小自己两岁的妻子敏子没有孩子。政府发放的年金就算不宽裕,只要不太奢侈,加上积蓄也足够过日子了。
正式退下来是在四月份,定明意气风发。他决定以后每天都去将棋教室!现在的日子可以二十四小时净琢磨着自己喜欢的事来过。最开始的一周定明简直就像进了天堂。跟面相聪明伶俐、头脑条理清晰的孩子们对弈,一点一滴地教他们将棋知识与世间百态。跟同辈好友赌上午饭钱,边下棋边一起痛骂这个不尊重老年人的社会。
遗憾的是,定明的欢娱之梦才两个星期就破碎了,真可谓不堪一击。原因是下棋屡战屡败。原本还是可以坚持下去的局势,转眼间就不得不放弃。第二天再下的话,注意力也根本集中不起来。这样就极难战胜同等水平的对手从而取得胜绩,下棋不再像以前那么单纯快乐了。
定明没别的事可做。定明不赌。因为体质特殊又滴酒不沾。对待女性,定明比开车还小心。这一点上,定明甚至被妻子看不起,她说是男人的话,至少花心一次试试嘛!也算是跟妻子怄气吧,那之后定明又连着下了半个月已变得索然无味的将棋。
定明彻底放弃并给以前的单位打电话时,退休才一个月。
“喂!阿定,最近怎么样?棋下得来劲儿吗?”
定明喜欢下将棋在垃圾清运局颇有名气。
“唉,马马虎虎。我说,应该还在招临时司机吧?定下谁了?”
“怎么啦?不是说剩下的人生除了下棋什么都不干嘛!这就举白旗啦?”老同事略带嘲讽地说。
定明心里腾地燃起怒火,却故意大笑道:
“就是啊!每天爱下几盘下几盘,反倒没精神了!玩嘛,大概欠着点儿才最来劲儿。话说回来,临时司机呢?”
“可惜啊,两周前就不招了。司机职位已经满员啦!”
定明强忍住叹息声:
“……是吗?不巧啊!”
明天开始再去将棋教室?感觉像把居民中心娱乐室当成垃圾清运车的驾驶室了。就算是定明,有些早晨也不愿从床上爬起来开车的。电话里传来沙拉沙拉翻找文件的声音。
“对了,阿定,你有第二类驾照[11],是吧?”
定明年轻时觉得可能会有点用,就考取了第二类驾照,结果四十年来根本没派上用场。
“啊,有!”
电话那头的老同事说:
“有的话,这儿怎么样?泉记出租车,像是家很有实力的出租车公司,来咱这里招过人。”
定明觉得仿佛有微光照进山洞深处,又能干点什么啦!嘴里嘟囔着不想上班,心里急切地盼望着下盘棋的日子又回来啦!这样看来,定明似乎是为了尽情享受将棋带来的快感而心急火燎地期盼开始工作的。说是再次上岗,其实他对此并没有多少兴趣吧!
“好啊!请一定跟那家公司说说!”
“晓得啦!日本人真是不干到爬不起来不算完啊!阿定也还能再干几年。趁着能动弹,使劲儿挣钱吧!”
请同事将相关资料发了传真。三天后,定明穿上为数不多的几套深蓝色西装之一,前往位于品川的出租车公司面试。出租车行业因限制放宽而长期存在着人员不足的问题。经过大约十五分钟的简单面试后,定明被录用了。
然而从这时起,对定明的考验也随之展开。他做梦都没想到,在年近六旬之时,竟然要遭受如此严苛的考验。不到这把年纪,谁都无法理解。
同期参加考试的只有一个人,是个比定明年轻二十岁的男子,名叫芹泽昌也。昌也话虽不多,定明却也大体了解到他以前在住宅建设公司营销部干得很不顺心,总受欺负。昌也摇头叹息说,接待客人还好,但在公司内要顾忌的方方面面让他实在受不了。
出租车司机培训需要两周时间。从接待乘客ABC到交通法规、驾驶基础知识等都进行了严格的训练。就连吃了四十年开车饭的定明都学到了恍然大悟的地步,原来平常看似不起眼的安全知识竟有这么深远的意义。
培训结束,到了最后关口。要成为出租车司机,必须在位于南砂町的东京出租车中心听三天课并通过考试。坐着听课倒不成问题,关键是考试太难对付了。
要是考目黑区里的街巷,定明根本不用犯愁。可在东京开出租车,要考的不光是二十三个区,连武藏野市、三鹰市也包括在内的有关三多摩的地理全都涵盖其中。比如类似这种考题:
靖国大道与本乡大道的交叉点在什么地方?
正确答案是小川町交叉路口。虽然是选择题的形式问题,但即便是这样,应付覆盖道路、路口、公园、建筑物、名胜、火车站、巴士站的考题,对年近六十的定明来说,也绝非易事。全部四十道题中答对三十二道就算及格。通不过东京地理考试,就拿不到出租车司机证。也就是说,就算个人档案放在出租车公司里,也开不成出租车。
就跟没了王将[12]的将棋棋盘一样。
在出租车公司接受培训的两周里,定明脑袋里只有东京地图。定明拼上老命,天天试考公司发下来的地理考试考题集,正确率顶多在百分之四十左右,还不到及格分数的一半。不过这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一直住在东京西半部的人被问及距乐天会馆最近的车站在哪里时,肯定不可能当场答出在锦糸町。妻子敏子一脸惊愕地盯着埋头苦学的丈夫,增加收入的确不是坏事,可老公已经够努力了。到了可安享退休生活的岁数后,竟猛地开始如此玩命地学习,对他至爱的将棋,他也没拼到这种程度。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考试少活几年啊!
第一次考试是在接近五月末的时候,考场就是听课的那间教室。长条桌子旁摆满钢管椅,大体一看,考生有四五十人。定明身边,昌也紧张得面如土色。
“大学毕业以后,差不多十五年没考试了。”
定明手里拿着被铅笔涂抹得乌黑的习题集说:
“我有四十年没考过试了。”
他的心里十分恐慌。
“可是定明先生看起来很沉着啊!”
心慌意乱走不出好棋,焦躁着急可能适得其反,这是定明下将棋时的切身感悟。
“别提啦!到底是上了年纪,记忆力也下降了。交叉路口、高速入口一个都记不住!”
尤其要命的是建筑物的名字。柏悦酒店、君悦酒店、世纪凯悦酒店,哪家在六本木?这类东西要求年近花甲的人记准记牢,也太勉为其难了吧!
抱着考卷的年轻考官走进教室。
“好了,请安静!”
都是成年人了还要考试,实在讨厌,教室里鸦雀无声。发下来的试卷是横向的B4纸。看看手表,马上就到下午一点了。考官看了看墙上的挂表。
“考试时间六十分钟,开考!”
定明做了个深呼吸,翻开第一张考卷。第一题映入眼帘:
以下高速出入口通往哪条高速公路?请选择:
扇大桥、高树町、足立入谷、一之江。答题栏里并排着六个选项:3号涩谷线、5号池袋线、7号小松川线、川口线、中央环状线、都心环状线。定明只知道高树町的都心环状线。
握在手中的铅笔被汗水浸得又黏又滑。姑且先把已知的正确答案写上,再看下一题。
请回答距以下建筑物最近的车站:
荷兰大使馆、康莱德东京酒店、立教大学、东京国际论坛。
外国投资的高级酒店、大使馆等等,在定明的人生中甚至都没作为背景出现过。定明已彻底举手投降,剩下的只得凭感觉乱填一气。
定明深深地叹口气,心想这下可糟了。
东京地理考试阅卷工作即日进行,下午三点半公布成绩,成绩及格的考生当天就能领到司机证回家。紧张得脸色煞白的昌也一次性顺利过关。定明得分17分,约是及格分数32分的一半。
“恭喜恭喜!年轻就是不一样啊!”
放下心来的昌也乐开了花。
“您没问题,定明先生。这类考试及格率不到一半,考两三次都很正常。”
的确如其所言。当天的及格率也就百分之四十多点。尽管略有失望,此时定明心里还没怎么着急。
那天晚上,定明喜欢的牙鲆刺身上了饭桌。敏子很照顾定明的情绪,绝口不提考试。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定明反倒比平常话多了:
“唉,太糟啦!就像让飞车[13]给职业棋手一样,毫无招架之力说的就是这种感觉!”
定明夹起刺身喝光啤酒,膝上还摊着翻开的考题集。敏子跟以往一样冷若冰霜:
“唉,这也算你自己的决定,至少该加把劲儿!难得能这样,及格后带你去旅游!”
“噢,随你张罗。”
对话就此打住。房间里只剩新闻节目里传出来的购物优惠信息了。
定明在第三次不及格前都没觉得着急。不过,考完回到出租车公司报告成绩不及格时,他的心里开始难受了。后来来的年轻候补司机都一个接一个地越过了高墙。
在这个罕见的少雨的六月里,定明拖出了旧自行车。地理考试中,还有些要求列举出类似巴士站这种从甲地到乙地之间一连串地名的考题。定明车库里停着一辆轻车,但如果只是开车走马观花地浏览一遍,根本不可能将地名刻进脑袋。
定明把东京分成六大区块,每天蹬着自行车奔向不同方向。至于武藏野市、三鹰市,考题主要涉及主干道,不怎么针对建筑物名称出题,反而简单得多。
在微阴闷热的天气里,定明一手拿着地图一手扶着自行车车把东奔西走。东京似乎有数不尽的街道和地名。所有这一切,白天是一条条反射着阳光的银带,晚上则变为一块块黑色木板。不管怎么用力蹬脚踏板都永无止境。脚下的路为什么跟人生如此相似?这把岁数了还不得不蹬着如此沉重的脚踏板。每当爬上高岗住宅区的多坡地带,定明就一边擦着下巴上的汗滴,一边在心里忿忿不平地唠叨。
不及格五次后,定明开始成为办公室里谈论的话题:这次招的新员工里有个笨得出奇的家伙,很有可能刷新不及格记录。此前的记录是有人考了九次才及格。当然这事没直接传进定明耳朵,不过同事中好像有人设了赌局赌定明到底考几次才能过关。好赌的多,八成是这份工作的特色。
定明低头躲避着公司里同事略带好奇与嘲讽的目光。过去五十年里,定明似乎一直都是这样走过来的,摒弃自暴自弃的情绪,严格自律。定明小时候学习成绩就不好,别人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计算题和汉字默写,在少年定明看来却极为困难。
定明意识到自己的脑袋怎么也比不上别人是在上小学高年级时。从那时起,定明就决定要比别人加倍地低头鞠躬,至少应该没人敲打低着的脑袋吧。跟将棋结缘也在同一时期,定明在小学课外活动上第一次下将棋就被顾问老师夸奖了。资质好、有希望,因为头脑受表扬,那是定明生来的头一次。
从那天开始的五十多年来,定明一直没忘记下将棋。拼命学习的结果,仍是业余初段水平。尽管如此,定明仍不放弃。孩童时期的一句话有时会决定人的一生。
老师无意中的一句表扬,支撑起了定明的人生。
第七次地理考试不及格的那天晚上,到了这个地步,哪怕是应试日,定明爱吃的任何东西也不会上桌了。有关考试,两人都只字不提。
但在收拾碗筷的时候,敏子说:
“老公,下次考试再不及格的话,就别开出租车了吧!”
五日市街道和吉祥寺大道的交汇点是八幡宫前的交叉路口。正盯着考题集的定明,被妻子的语气吓了一跳,赶紧抬头。敏子在厨房头也不回地说:
“九次是最差纪录吧?下次就是第八次了,还不行的话,真有可能破纪录。这把年纪了,可不能丢那个人不是?”
定明猛地攥紧搁在膝盖上的拳头,不过他没说一句怨言。毕竟考试不及格的是自己。
“知道了。下次是最后一回!”
之后的几天里,定明把考题集里所有的题目又做了一遍,骑着自行车把自己的弱项——城东地域转了个遍。定明准备得非常充分,就赌最后这一次了。考试当天,大清早天空就灰泥一般,什么时候落下雨来都不足为奇。
定明穿着十多年前的旧款西装前往东京出租车中心,上午在附近的咖啡馆里复习。窗外,小雨滴滴答答地敲打着行道树。
进了考场,坐在定明旁边的是个三十多岁却一副孩子相的年轻人。会不会又被人超越呢?此前的人生中,到底有多少晚生后辈超越了自己呢?
考卷发下来,开考的口令响起。定明照例做了个深呼吸。
“就算不及格,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定明自己都对自己的气定神闲感到不可思议。翻开考卷,跃入眼中的第一道题写着碑文谷公园等字样。定明心中一喜,没有着急答题,先把题目从头到尾大体浏览了一遍。三宿、三轩茶屋、自由大道、旧山手大道、林试森、驹泽奥林匹克公园。考题都在目黑区、世田谷区、涩谷区、品川区、大田区范围内。这样一来,多难的考题都不足挂齿了。在其他区域的考题面前曾是个步兵[14]的自己好像一下子升格为金将了。
在这最后的最后,竟有如此好运眷顾自己!泪水慢慢涌上来,定明戴正老花镜,不慌不忙地答起题来。
三点半,即将公布成绩之时。
定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直盯着白色长靴的鞋尖。鞋尖被雨水打湿,像双新鞋似的闪着光。到了下午,雨势更猛了。
“老公辛苦啦!”
定明抬起头。眼前是敏子满是皱纹的笑脸。
“这次再不及格的话,担心老公你会自杀,就跑来了。”
定明只是点了点头。他自己其貌不扬,又没出人头地,还跟富贵无缘,虽然妻子唠唠叨叨地总是满腹牢骚,其实仅凭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这一点,就让定明心满意足了。妻子唯一的套装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她这是来接自己啊。定明强忍住似乎又要慢慢涌上来的泪水。
“你好,松井先生!”
来人是定明已经非常熟悉的教官。他跟定明同龄,最清楚考验记忆力的考试的辛苦。
“啊,我家先生多蒙您关照啦!”
定明还没说什么,敏子抢先一步鞠躬行礼。
教官睁圆了双眼:
“噢?是夫人?我们公布成绩的时候,好几回有年轻小伙子的监护人因为担心来过,考生夫人来这里可是破天荒头一遭!怎么样?马上就要公布了,要到教室里观摩观摩吗?”
“不啦,那像什么话。万一又不及格,两口子的脸都丢尽了,谢谢您的一番美意。”
“没什么,没什么,一起来吧!”
被教官催促着,定明和敏子进了摆放着长条桌子的教室。座位上已坐满考生。因经济不景气遭裁员而来报名当出租车司机的人源源不断。教官站在黑板前说:
“现在公布及格名单。及格人员稍后请在下面的窗口缴纳手续费、领取司机证。地理考试及格只是迈向专职出租车司机的第一步。请将安全驾驶与优良服务牢记在心,每天取得新进步。”
他将目光投向手中的纸片。
“一号,足立俊明。三号,川上功治。六号,日野智治……”
定明看看准考证,快要念到自己的编号了。这次的及格比例应该也是百分之四十左右。
“十四号,石冈敏郎。十七号,平井良介……”
教官抬眼看看定明。看得出那是饱含笑意的眼神。定明体内掠过一阵惊喜。
“十八号,松井定明。”
在被叫到名字的瞬间,定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边的妻子竟放声大哭起来。她这一哭,把不知所措的定明的眼泪也勾了下来。自己可是一直在梅雨季节闷热的下午骑着自行车东奔西跑啊!教官似乎也是个爱掉泪的人,他忙不迭地将手指伸到眼镜下面擦拭眼泪。
“我说,今天是松井先生第八次地理考试,及格!只差一次就平了最高纪录,但松井先生通过努力学习越过了难关!跟夫人一起来听成绩的司机,本中心这是第一位!大家鼓掌!”
教室里各个年龄段的考生都鼓起掌来。定明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只是因为太笨而屡屡考不及格。定明深鞠一躬,着实被送给自己和妻子的掌声打动了。从未经历过大场面的定明,应该永远不会忘记此情此景吧!这掌声激励定明成为优秀的专职司机,并用优质服务回馈乘客。定明在桌底下将手伸向还在失声哭泣的妻子。她年轻时充满弹性的手背现在跟自己一样已布满干裂的皱纹,但肌肤下奔流的鲜血与热情跟年轻时并没有丝毫改变。
定明用小得不会被其他人听到的声音说:
“让你担心啦,敏子。都怪我太笨。”
敏子用手帕擦拭着眼角,一个劲儿地点头,哭得更响了。妻子离席从教室后门出去了。教官继续公布及格考生名单:
“二十号,冈本幸次郎。二十六号,片濑秀治。二十九号,横山次郎……”
定明全身心地倾听着这音乐般美妙的声音。
大约十分钟后,敏子回来了,她像是去洗手间把花了的妆又补了补。敏子虽然不漂亮,但面容和蔼可亲,颇有魅力。
“啊,白担心了。”
教室里只剩下定明夫妇和教官后,教官问:
“这么担心您家先生?”
敏子的表情俨然雨后晴空已完全干透,她的情绪就像轻快的车轮经常滴溜溜乱转。
“可不是嘛!我家这位小心眼儿,爱纠结些小事,又不争气,感觉老是放心不下,就得一步不离地陪在身边。”
教官笑了。
“噢,真是羡煞旁人啊!”
定明想说点自己脑袋灵光的事,可越是这种时候嘴巴越不听使唤。教官展开考卷给定明看。
“这次地理考试唯一的满分!辛苦啦!今后要继续努力!”
定明鞠躬致谢。对人点头哈腰也有这样的幸福感真是稀罕。
“难得来一趟,不领着夫人在这里参观参观吗?我还想把贤伉俪介绍给大家呢!”
定明又低头道谢。自己什么也没做,一定是运气太好吧。敏子痛快地站起身,紧跟在教官身后。妻子的行动总比定明早一步。
“走,老公,参观去!回家路上请你吃寿司。你这么努力,犒劳犒劳你!”
松井家财政大权握在敏子手里。定明望着妻子略显丰满的背影,迈步走过响着雨声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