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渡口微凉含晚碧（3）

许袍泽摇头道：“不行不行，我不会他们那些……”

“那你会什么？”

“就师傅教的那些，习武强身、守城攻城什么的！”

“这，你们愿意学吗？”渺渺转向两小儿，两人却道：“不愿意！”

渺渺疑道：“为什么，难道只有虚和子教的他们才要听？”

许袍泽道：“因为那些是至圣经典啊！清谈要引经据典，不都得说一些嘛！我们只会打打杀杀……”他一向自卑，但昨日得知许彧是生父，其实心中特别开心，一想到许军师，语气都有些发抖。

渺渺若有所思，道：“看来王爷不受你们待见啊，都不会清谈！”

转眼又看看两小儿，叹道：“原来你们只是向来学习清谈！”

但两人道：“不，是学习清谈，出人投地!宏秾杨氏、安彤许氏都会清谈，都能举得孝廉，名震乡里！”

渺渺道：“原来两个小朋友这么小就想着出人投地，许公子，你不会清谈可是给安彤许氏丢脸啦！”话一出口，方觉得自己太伤人了，如果许袍泽是正常情况下的孩子，怎么会没法受到良好教育呢，而且许彧明知自己是亲子，也未有教习任何经典文集，以至于许袍泽根本不会清谈。

果然，许袍泽的眼眶都有些红了：“仙姑，如果你不说，也许我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和他，竟然是……”他本想说父子，但也来不及说，两个小孩都叫起来：“什么，大哥哥，你是安彤许氏！快，快教我们读书吧，你说什么我们都学！”

许袍泽哭笑不得，渺渺惊道：“怎么连小孩子都如此功利，这高门望族姓氏就是行走的通行证啊！”

许袍泽道：“所以你现在知道师傅为什么愿意在这里戍守边关了吧！因为他是庶子，没有望族母舅，也不会清谈，唯一让先帝嘉许的事业，就是这里！所以，他一辈子都会在这里，爱着这里，愿意豁出性命保这一方安定！我不会相信，他会因为杨家的一个什么女儿就舍弃这里的一切，他断然不会这样！”

渺渺道：“嗯，我也相信他不会舍弃这里，但架不住以后有恶人要害他，而杨氏拜师将是一个导火索，我来，就是要掐断这个引线！”

许袍泽称赞不已：“您有侠者仁心！后面还会发生些什么？”

渺渺高兴地说：“谢谢！目前来看非常顺利，杨姑娘的父亲虚和子我们也找到了，让他回去，一家人如果能在一起，杨姑娘的病也会好，顺利嫁给太子的话，更加就没有人会加害王爷了！后面的事情暂时应该不会发生。”

她美美的想着自己这次完成的几件事，觉得非常满意。

许袍泽也很高兴，这时，静和已经端来了饭食，并驱赶两个小儿道：“净来偷学！孝廉也轮得到你们?去去去！回去帮你们那寡母种地是正紧！”

两小儿讪讪而去。

渺渺问道：“静和师兄，他们学习清谈，你们就教嘛，为何要有门户之见，我们老家，任何人都能参加考试，都有机会考上公职人员的，不会因为他们家贫，或者只有寡母受到歧视……”

静和睁大了眼睛道：“仙姑是哪个郡望的！哪里会有这种好事！不是八郡十二望族，第一步的‘举孝廉’就不可能，别说他们死了父亲，就是父母双亡，也轮不着他们两个贫儿啊！无非是见我们几个都是名门，经常有夫子前来清谈，比如许军师”，说着还望了一眼许袍泽，刚才偷听到了人家隐私，甚是羞赧。

少顷，端上一桌齐整的素斋，还给了渺渺一些盥沐双手用的澡豆，并两个银盆，道：“二位慢用。”便出去了。

渺渺觉得很新奇，这澡豆似有一种甜香。许袍泽道：“此物以羊脂混合春日繁花之气而至，遇水则化，能涤尽污秽，只是不成想到了这山野之中，静和等人吃饭前还用此等精细之物！外面那些贫人之子，哪个讲究这些劳什子物件，其实毫无用处！”

渺渺一听他说“毫无用处”，此时手也不脏，便将剩下的几个揣在怀中。

两人开始吃饭，屋子里此刻已经温暖起来，许袍泽看到这些菜肴，又想起许彧，感慨地说：“军师虽然不教我清谈，但在军中有什么好物，确实会与我分享，上次做了胡饼，也是第一个请我吃，可见对我确实和其他师兄弟不一样！我原以为许军师与我特别投缘，没想到竟然是真有血缘！”

渺渺道：“血缘至亲，无人能及。他不教你清谈可能只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出来对你特别照顾吧。”

许袍泽匆匆扒拉了两口麦饭，道：“仙姑今后可暂歇此处，师傅那里，我们和师姐慢慢察言观色，看师傅气消了，就请她解除你的禁足令！”

“好的，那你赶紧回去吧。”

“多谢仙姑！”

“许师兄，我不是什么仙姑，我只是一个来自未来的人，我是来告诉你们这一切的！”

许袍泽眼里闪着光，道：“还是要多谢你！你还让我们知道，这世上，有不重门第的家乡！”

渺渺第一次完完全全的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一切都取决于出身，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想要读书，想要上进，都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和他们的清谈一样虚无。

所以，庶族皇子萧景苼，他没有资格清谈，没有资格和任何其他皇子竞争，他仅接到镇守边关的任务，就把它当成了必须坚守一生的事业——这是为国为家最能出力的事业，是证明自己有用的标志！

是夜，许袍泽策马回到平日的住所。不知何时，许彧已经出现在了身后。

他被许彧一把抱住：“孩子你去哪里了！”

许袍泽跪下道：“孩儿，孩儿只是去找仙姑问个清楚，如今已经问明白身世，您放心，以后也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如要我走，我即刻离开……”

原来许袍泽心想，自己大概是许彧一生的污点，不想看到自己吧。

而许彧老泪纵横道：“本想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的，没成想，这个妖女……”

“不，她不是妖女，是来自未来的人！”许袍泽不知何时，胸中升起了一种希望：“她说，门第之间没有高低贵贱，贫民的儿女，也可以读经、参考、被举荐……”

“你胡说些什么！”许彧当头呵斥道：“你少听那个妖女胡说，简直是一派胡言！”

“不，我不觉得是胡说，虚和子，您知道吗？连虚和子的事她都说的一字不差，此刻，虚和子已经回中洲见他的女儿去了！”许袍泽大声辩解。

许彧以为渺渺又去揭其他人的老底了，就好像一个怀孕的人，看街上都是孕妇，说不定虚和子也有什么风流韵事，便不再言语了。

他语重心长道：“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开开心心的在寿阳长大，跟着王爷，为他分忧，将来也在这里成家立业，安然一生，不好吗？”

许袍泽哭了，原来许彧也是为他着想，不告诉他身世，只是怕他徒增烦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