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黄竹一声无北客（3）
渺渺使出轻身功夫，踏着一些稀稀拉拉的树木从人群中一下冲到高处大声道：“且慢行刑，我是大萧国师，我要代替寿阳王萧景苼受刑！”
一下子，来自人群的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渺渺身上：“什么？什么国师？还大萧的……”
面对众人的疑惑，崔栩忍不住叫道：“你疯啦，这可是千刀万剐啊！”
许袍泽也道：“患难见真情啊，没想到师妹原来这么痴情！我们之前都被胡叙那小子给骗惨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是弑君大罪，但人群开始涌动，有人说这女子为了男子竟然可以自请受如此酷刑，可嗟可叹，一时间十分嘈杂。
但更多的朝卫向她冲过来：“你是萧景苼的同党吗？抓起来！”
平时，这些朝卫密布在各处，有时在人群、有时在墙根、有时在屋顶、有时在窗外，不一而足，人们都知道他们的存在，但是只闻其声、只见起影，却很少见到他们的真面目。
自梁王晚年疑心越来越重，什么太子、皇后，上至世家大族，下至贫民，只要是觉得可疑，或者有人告发，全都要拉去严审，而审讯过程中，各地朝卫也更加焦虑，如果审不出什么问题，极有可能被当做同党，接受同僚的继续逼问。举国上下处于这种人人自危的环境下，已是三年有余，平时都不敢说话、也不敢侧目，怕被当作对梁王、对朝政不满。
而渺渺此时显露出的真情，显然是感动了人群中的很多人。有很多女人在说：“为了这个男人不值得呀！姑娘，你还有美好青春！别犯傻呀……”
其次是一些男人的声音：“没想到世上还是这么痴情的女人，我他娘的怎么没遇到！”
但是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当看到朝卫们一拥而上，迅速从枝头找到这个姑娘并把她带往不远处的刑场时，虽然不敢言语，却都是怒目而视！
萧景苼在囚车中大喊：“别过来，别过来……你……去罢！”
可能满脸横肉的刽子手也感受到了来自人群的这种压力，他拿出文书又看了一眼，确认道：“这上面只说让剐萧景苼、萧景芮！”但随后又看了一眼渺渺道：“这上面说了要验明真身的是萧氏兄弟，我看你细皮嫩肉的，要真想死倒也不难，大爷我有空再赏你个痛快！先办正事要紧！”
朝卫们都知道，“赏你个痛快”的意思是直刺心窝，一刀先了结了，再仔细的剐，这样犯人的痛苦少些。
但萧氏是朝廷要犯，又是弑君之罪，怎么能便宜他们？朝卫们一齐跟刽子手厉声道：“你别管这个女的，先剐萧氏兄弟，待会儿喊声震天，说不定她就被吓退了！不会再说什么‘代为受刑’之类！”
他们觉得，这世上的人，没有什么刑罚是撬不开他们的嘴的，也没有什么剧本，是无法安排到他们身上的。
他们觉得，人只要不是铜臂铁骨，只要是血肉之躯，就可以被设定，贴上标签也好，岸上罪名也罢，总之只要稍加折磨，就可以被吓倒，或者被收买，被驱使着干任何事。
而这个突然出现的丫头的消息也早就报之内廷，崔贵妃的车辇一路狂奔，正匆匆赶赴刑场。
谋划了半年，得到了几乎秀洲所有大族支持、文武大臣的默许，结果了五十五岁的梁王，让所有人免于生活在高压威慑之下，今后大家一起过原来的日子，难道就要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子捣乱吗？
她满身缟素匆匆赶到刑场，人群立刻黑压压的跪了一地，无人敢直视这三十四岁、面容姣好，出身秀洲顶级门族崔氏的贵妃。
此刻的崔贵妃好似一朵白色的琉璃花，处于一大圈的黑色包裹之中。
宦官说道：“此女自称是北萧国师，但现在百姓们都认为是痴情于萧景苼的一介女流，她此时欲代萧景苼受刑，乞求娘娘宽恕萧氏，真是痴心妄想！”
还没等贵妃开口，萧景苼其实早就更加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他朗声说道：“娘娘自知今日之情，萧某没什么可辩解的，但如若娘娘能饶她一命，萧某在九泉之下也当感念娘娘恩德。”
渺渺却道：“萧景苼是被冤枉的！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崔贵妃看到这样的情形，却是十分动容。
这三十四年来，没有一个男人真心实意的对他好过，她是家族巩固势力的工具，是老梁王充实后宫的一个妃子，她自己也觉得只是一具行走的躯壳，就连今日之变，也是爹爹和三大氏族、文臣、武将们密计的结果，只不过将她推上了前台，成为了一个执行者。
但此刻眼看斩了萧景苼，合谋弑君之事就有了替罪羊，但忽然冒出来一个什么国师，说萧氏兄弟不是凶手，刚才稍有的那么一点对男女情感的感动，忽然又就荡然无存了。只要今日事成，她和她的家族，以及举国上下，便可施行新政，去除朝卫，他们就都能回到过去的生活。于公于私，她都没有任何理由不去配合！
崔贵妃阴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你便代他受刑！”
那些朝卫们此刻当然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也一起附和道：“行刑！”
刽子手不敢有丝毫懈怠：“谨遵贵妃口谕！”
贵妃眼皮底子下行刑，自然没法像刚才所说的一刀先结果性命，刽子手心中也道：“对不住你啦，姑娘！”便将一张渔网模样的轻纱罩住渺渺的周身，有经验的朝卫们都知道，那就像裁缝做衣服事先画好的线格，每个网眼都要割一刀，一共是一千个网眼，等都割完了，血流尽，人也可以死了。
萧景苼像疯狂的野兽一样狂叫道：“无耻毒妇，我都已经愿意受死了，为什么要为难她！你们就是密谋弑君，你们才是真正的凶手！”
其实刚才在囚车上的时候，他已经想通了，眼前这个结果，即将和这姑娘说的一样，刑罚就是剐刑，只是不死在萧子樱处，结果是一样的，所以他已经想通了。渺渺没有说谎，命运之剑即将降临。所以，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但渺渺忽然出现，还要求代为受刑，并且得到了允许，这就伤及无辜了，他萧景苼是什么人，怎么会让一个女子代受刑罚！是可忍，孰不可忍！
人群开始涌动，叽叽喳喳，嘈嘈杂杂。各种流言纸片一样飞来。
崔贵妃大怒道：“快行刑，第一刀，割舌头！别让他们再说话！”
萧景苼还在努力挣脱那解不开的绳索，渺渺却已经被先割了一刀，鲜血直流。
虽有痛感，但她知道自己不死的，便站到萧景苼前面挡住他，朗声道：“刚才贵妃口谕，是允了我代他行刑，怎么，当着今日这么多百姓，难道你们还要耍赖不成？”
贵妃一时语塞，刚才为什么不说“你们两个一起死呢”？
现在骑虎难下，最多也只能杀这个女的了，一旁宦官附耳言道：“娘娘莫急，此时人多口杂，既然金口允了她代为受刑，那边只能剐萧景芮和她，至于那萧景苼，以后再慢慢算账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