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婉儿
张老头将烟袋里的烟渣子聚拢到一起,再一次填满了那个铜烟斗。倪丘记得这已经是他坐下来张老头抽的第三杆烟了,这烂叶子有啥好抽的,吸到口里是苦的,吸到鼻子里是呛人的,就除了吐出来的烟还带一丝的香气。张老头偏爱这一口,别人家谷子地里长谷子,张老头地里长烟草。那好家伙也真给力,一窜就是一米多,比成年人还高。叶子都能当蒲扇了,太软经不起折腾。中看不中吃,苦的很。只有一点好处,叶子大,折下来当凉席在上面睡觉,顺手再折一片叶子把头盖,在太阳底下睡个懒觉,就因为这,当初没少遭张老头奚落。
“走,送我回去!”张老头磕了磕烟袋嘴道;
“哦。”
“你这娃子,大半夜的不在家呆着,瞎跑么?”
“没啥,白天父亲不让我出门,说外面乱,只好晚上出来溜达溜达。”
“哎,倪娃子,天塌下来山顶着,乱能乱出什么来。改天我说说他去,莫把孩子关傻了喽”
送走了张老头,倪丘这才想起要去白草家,抬头望了望了那轮月,已经爬到了额前。他略有些不好意思敲了敲门,隔了许久,屋里的灯才被点亮。百草打着哈欠将门打开。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黄麻衰衣,看到了小鬼,满脸不耐烦的道:“大半夜的,你还让不让我睡觉。”
“就占你一点时间,明天带我去趟下龙窝村好不好?”
“休想,你爹给我打过招呼了。就让你在家里老老实实呆着,哪也别去。”
又是父亲,他老坏我好事。倪丘心里想。“瞒着他不就得了,只有你知我知。”
“不行!”说着就把门捎带上。“你也早点回去睡吧。”
倪丘嘟囔了一句,不够朋友。失落的往家的方向走,月儿就一直跟在身后。他一步,它一步的看似紧紧跟随着,却一直在刻意的保留距离。他连月亮都骂,“寒冷无情的家伙。”
为了不打扰到苏梅,他小心翼翼地钻进了被窝,突然感觉到面前睡着的苏梅哪里不太对?他小声的问道:“你没睡?”
“等你啊!”苏梅随口而出道;
“等我?为什么。”
“睡不着。”
“有我你就睡着了?”
“也许能睡着了。”
“为什么?”倪丘将话说出来后,又想拾回去,这样说话会使人感觉自己很幼稚。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当你回到了自己的家天天见不着我,那你岂不是天天都睡不着觉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那老太婆走了好远的路。才带我来到这里的。”苏梅说的是实话,那老太婆确实走了好远的路。她必须把苏梅丢在一个回不去的地方,不然就拿不到钱。
“哦!那过了春,天气暖和了一些,我让父亲送你,他一定会找到的。”倪丘倒是很热心地赶她走。
“可我暂时还不想走。”
“为什么?那天我都看见你在偷偷的哭了,难道你不想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吗。”
“只不过被沙子迷了眼睛。”
“是吗,我看到的可不是这样。”
“好了,睡觉。”
“你不是睡不着吗?那给我讲讲山外面的故事吧!”
“山外面的故事?有什么好讲的,总之你只要知道山的另一边很乱,能不走出去就不出去。”
“比这里还乱吗?”
“比这厉害多了。”
“皇帝不管吗,我听说皇帝变了,世道改了,老祖宗的规矩被别人动了。对吗?”
黑暗中苏梅抚摸着倪丘的脸,那是一张稚嫩的脸蛋,稚嫩的好比豆腐一样易碎。
“皇帝变了也是皇帝,这日子还得继续过,不是吗。”
“天高皇帝远的,我怕他干嘛,怕的是那帮孙子把火放到这里,这里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可以很轻松的到下龙窝村去转转,串串门,现在就不行了。很少有人被枪杀,很少死人的,那时的冬天也不像这样,大雪封山时,男人们会整上几斤烧酒,很辣嗓子的那种。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再搞个几斤花生放到锅里干烧。烧到能闻到香味儿就可以了。父亲在炕上和别人喝酒扯皮。我就拿个小板凳坐在炕下面往嘴里塞花生。花生被火烤得酥脆。壳一捏就碎了,然后再轻轻一拂,那花生的大红袄就被扒光赤身裸体的,胖嘟嘟一个小白胖子。咔嚓几下就咽肚子里去了。吃不出什么味儿,就是满嘴的油香,往往酒喝不到一半,花生就被我干光了。父亲高兴时,会说去,再炒几盘去,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其实到那时,他已经醉了,喝不了多少了。邻居就会提前离开,说改日再战,一醉方休之类的话。父亲不高兴时我就惨了。往往是他喝酒喝到兴头时。花生没了,这是多么的扫兴,我会知趣提前走开。不然少不了挨揍挨骂。听着就不错吧,今年的冬天冷冷清清的。父亲常常一个人,在山顶上喝闷酒。我知道他憋着一股火。就故意拿着花生米在他旁边吃,父亲也只是笑笑。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假。父亲学不来装模作样。脸上的表情也就是他心里的表情。我真的害怕父亲因此而生病。”倪丘将话通通说了出来,感觉心里好多了。
苏梅在黑夜中肤摸着他的脸。就像母亲当初扶摸自己一样。
“本来两家的恩恩怨怨就如乱了的线团呀,拉扯不清了。现在又扯进来了一个土匪,时间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你也许不知道,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喜欢上了一个小女孩,她家住在下龙窝村,我会不定期的过去,进那个村用不着说好话,就像自家的后院一样随随便便。现在不行了,话再好听也不让进,我还是个小孩子,又不会拿枪去杀他们,可他们就是不让。我见不到她,事情糟糕透了,他父亲曾经答应过将他的女儿许配给我,为此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他家里干活,但如今也许早就变卦了,他不可能把闺女嫁给一个仇人家的孩子。也许事情并不是这样的,给那老太婆的四枚银元原本是给她父亲的,这样我就可以娶她。她有一个弟弟,是个傻子。都已经二十四了,急于用钱来买其他人家的女孩传宗接代。他只能买,而他家又没钱,所以变相的想把女儿卖掉。卖给谁不是卖,而且我和她又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玩泥巴长大的,我说我家里有些银钱可以给他,他也答应了,只要能拿出四块来她就是我的,当时就只差父亲把钱送过去了,但父亲给了那老婆子,把你给领回家了,这你是知道的。”倪丘忍不住想笑,他捉住了苏梅那随处制造痒痒的手“说的话你能听懂吗?”
“好像听懂了。”苏梅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怪不得你这么恨我!”
张英娜说,这就是爱情我得去拯救他,
倪丘想了想:“也不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