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尾声 永相随
一
2021年6月，夏阳G市。
这里是位于闹市区安贞寺附近的一处咖啡馆，就在雨青工作的晖映矿业集团附近。此时正值午后3点，由于是工作日的原因，咖啡馆里的人很少，只有两三个。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静静地透过落地窗洒在白色的棉布沙发上，静谧温暖，似乎都能感觉到时间悄悄划过的样子，一种让人说不出的美好。
合上书本，通查揉了揉睛明穴，抬眼看了下手表，又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现在还早，离她下班至少还有两个小时。他有些百无聊赖。
“备受瞩目的国宝‘金象牙’已确定将于本月在濠山特区进行巡展。6月19日，夏阳文物局新闻发言人在安京国家博物馆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了这一消息。据悉，这次‘金象牙’巡展是继2019年底第一次在国家博物馆举行特展后、‘CV’疫情爆发以来的第二次大规模展览，也是‘金象牙’首次离开夏阳大陆，前往境外进行展出。‘金象牙’为我国流失文物，系玛蒲国拉瓦王朝国王提耶都洛进献给大月宸帝楚奎栣的礼物，曾于2008年在玛蒲境内被发现，后因地震不知所踪。2019年9月，在夏玛双方的共同努力下，‘金象牙’失而复得，终于回到祖国的怀抱……”
突如其来的机械的播报声打断了通查的冥思。服务生可能是怕店里太冷清，打开了电视机，把声音开的不大不小。见通查盯着电视屏幕，服务生误以为是打扰到了他，正要去取遥控器关掉电视，他抬了抬手制止了服务生，想继续听下去。
就这么一打岔的工夫，新闻主播已经结束了滔滔不绝的播报，开始进入下一条新闻。通查的思绪却没有终止，他又想起了一年多以前的那个时候，那个惊天动地的时刻。
那天，他和雨青从山洞中虎口脱险，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拼命躲避父亲的追赶。正在这时，王群义和玛蒲国防军，还有一些夏阳领事馆的人也到达了，山洞突然开始坍塌。那伙人毕竟是乌合之众，根本不是正规军的对手，不一会就土崩瓦解溃不成军。玛蒲军队就这么边打边杀的进了山洞，在通查和雨青和带领下，就这么找到了失踪十一年之久的金象牙。
清理现场时，他们遍寻不着他那的尸体，也没有人见过他。直到寻到那个坍塌的山洞，费劲扒开乱石之后才发现，他已经死在里面，满脸是血，头顶上被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可能是在追杀雨青和通查的时候，他刚好走进了那个发生塌方的山洞，然后就被乱石砸死，永远的和他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金象牙呆在了一起。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他那·巴拿蓬终于为他的残忍和贪婪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毕竟是亲生父亲，通查的心里不能说一点也不难过。但没办法，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谁都一样。
鉴于玛蒲国内复杂的局势，考虑到通查独自一人从峦卡回奥瓦塔有危险，王群义和夏阳领事馆的人商量之后，决定让通查先和他们一起回宋光，待安全之后再做打算，看他是要从宋光自己回国还是去奥瓦塔领事馆寻求帮助都可以。就这样，通查和雨青一起到了宋光，见到了一直下落不明的江涛和绵绵。他们二人和辛楚在喀翠山分手之后，一路向北，九死一生，终于到了宋光的军事管制区，正准备和夏方人员一起撤离玛蒲。几天后，雨青三人在领事馆的护送下离开了玛蒲，离开了他。
手机铃声响起，他接了起来，是王群义。
“你的那份夏阳永久居留权的申请表，我已经帮你交上去了。但是你得有个心理准备，这个有难度，而且还不小。”王群义的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欣赏和赞许，“小伙子，我真是没想到，你能为雨青做到这个地步。为了她退出奥瓦塔军队、为了她来夏阳念书，现在又为了她要做夏阳人。能有个人这么真心对她，她爸爸妈妈和她养母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王叔叔，您把我想得太伟大了，我就是想和雨青永远在一起，完全是为了我自己。我就是这么个没出息的男人，只想守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辈子。”通查浅笑着，不以为然，“雨青是外国人，而作为一个奥瓦塔现役军人，我就不能娶她，所以我必须退出军队。再说从军本来就不是我的理想，我的志趣一向是读书，当年也是不得已才回国参军。我应该感谢雨青，因为她我才能重拾我的梦想，继续深造完成学业。至于做夏阳人，这个我不否认，我确实是为了她，为了和她永不分离；而且因为她，我喜欢上了这个国家，喜欢上了这里的人，我想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和他们甘苦与共、福祸同当，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听筒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王群义的声音重新传来，有些微微的哽咽：“好、好，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看到她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就要有家有亲人，我也可以和她父亲交代了！”他稍稍压低了声音，“办喜事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甭管什么问题，叔叔一定帮你搞定！”
……
门铃撞击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是咖啡馆的门开了。通查感觉有人坐到了他的对面，抬眼一瞧，是江涛和绵绵。
“跟谁打电话呢，笑的这么开心？”绵绵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饶人，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你不会背着雨青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吧？这我可得好好说说你，就算是她工作忙，每天只能跟你打打电话，你也要自律自觉知道吗？”
“都做了人家老婆了，能不能改改你这八卦的性格？再这么下去，小心你老公嫌弃你！”通查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视线转向江涛，“管管你老婆行不行，别让她一天到晚胡说八道！”
“我哪管得住她啊！她那张嘴，我躲都来不及，还敢说她，除非我不想活了！”江涛还是那么好脾气，让通查摇头不止。
“说什么呢，少在这挑拨我们夫妻感情啊！”绵绵白了通查一眼，紧接着从包里掏出两本红色的结婚证，排在通查面前，得意洋洋，“我现在可是合法的！他要是敢嫌弃我，我恨他一辈子我！”
“哟，领过证啦？恭喜恭喜，恭喜二位套上了婚姻的枷锁！”通查仰靠进沙发，笑眯眯的翻看着二人的结婚证，“我说呢，怎么下午有空跟我喝咖啡，都不用上班的。”
“人特别多，排了老半天队呢，不然哪会搞这么晚！”绵绵对着小镜子边拨弄头发边抱怨，“正好，雨青快下班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就当喝我们的喜酒了。”
“今晚不行，改天吧。”通查摆弄着结婚证，故弄玄虚道。
“什么事啊，这么了不起，连我的面子都不给？”绵绵瞪着他，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仔细研究了半晌，突然之间恍然大悟。
“哇，原来你是要……”她还没说完，就被江涛按住了手。
“人家今晚也有重要的事要办，不要打扰他了呗。”江涛揶揄的看了通查一眼，目光转向桌上放着的一本书，换了个话题，“怎么样，学校的事还顺利吗？”
“还不错。虽然去年一年受了‘CV’疫情不小的影响，很多课程都是在线上完成的，有些考试也延迟了，但我的学分都修够了，今年开始学校也全面复课了。正常的话，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可以毕业了。“
“毕业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江涛继续问道。
“暂时还没想那么远。学校和我谈过，有意让我留校。等毕业之后再说吧。”
“哇，那你就是老师了欸！”绵绵插嘴道，眼里满是羡慕和崇拜，“博士毕业就是讲师，然后就是副教授了，就可以带硕士生了欸~唉，我们学校当年要是有你这么帅的导师，说不定我就有动力考研了……”说到最后，她的口气里是无尽的惋惜和哀叹。
通查和江涛笑的有气无力，真是败给她了。江涛轻轻的拍了她的头顶一下，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你就是懒，不爱学习，找什么借口！真要有心的话，现在去考也不迟啊！”
“你居然瞧不起我！”绵绵不服气道，“我虽然没读过研究生，但我也带学生了好吗？你忘了我徒弟吗？”
“你说的是那个玛蒲小男孩？叫……”通查仔细回想着。
“辛楚。”江涛做了回答，“我们这次能平安回国，多亏了他。他是我们的大恩人！”
“也是我的恩人，要不是他，等不到雨青找到我我就死在山洞里了！”通查百感交集，急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到了宋光之后，在军事管制区的临时医院遇到了他。他回镇上想给你找个医生，结果碰上了武装冲突，受了点轻伤，就一直躲在峦卡附近的树林里，后来被玛蒲国防军发现，就把他带到了宋光。暴乱结束后，我又回了玛蒲，找到了他，本来想把他带回夏阳收养，但因为我和他年龄差距不足30岁，不符合收养法的规定，只能把他留在玛蒲。”绵绵喝了一口咖啡，“他后来被宋光的一对夫妻收养，我负责资助他完成学业，从小学到高中；如果他考上了大学，我还会继续资助他完成大学学业。”
“真好，他的一生都会彻底改变了，不再重复悲惨的轨迹，也不会成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亡命之徒。”通查赞许的看着绵绵，“绵绵，你太伟大了，你改变了他的命运！”
“我没有那么伟大，只是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来帮助他罢了。”绵绵正色道，语气有丝内疚，“说来惭愧，我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了，才明白感恩和回报是多么的重要！”
江涛的手悄悄的握住了她的手。她看了他一眼，对他微笑。教会她这一切的，就是眼前这个人，她将要共度一生的人。从今天起，他将一切都交给了她，那么她也会用在他这里习得的成果来回报他，让他幸福！
“雨青这次回来能呆多久？”回过神来，江涛继续问道，“你们有一年没见到面了吧？”
“2019年9月她回国之后，我就向军队提出了退役申请，同时递交了G市鸿博大学的博士学位留学申请表。这个学校的机械工程学专业在夏阳名列前茅，一直是我心仪的高校之一；而且学校在G市，也是雨青工作的公司所在城市，我就不必和她分开了。由于我申请时间太晚，错过了他们的新学年，只能等下一年。我在奥瓦塔办好所有手续之后，2019年10月底就来了G市，先在一所语言学校里学夏阳文；她正好也结束了在奥瓦塔的工作，正等着公司安排，年后再去新的工作地点报道。我很高兴，本想着这下终于能天天和她在一起了。没想到紧接着就爆发了‘CV’疫情，停工停课两个月，我和她被隔离在各自的住处，只能打电话。去年3月复工之后，她就被外派到了W省，我9月开学，没课的时候会去看她，但因为疫情原因和课业繁重，也没去几次。今年春节，她们矿场要求就地过年，她也没有回来。我们这一年多，在一起呆过的时间，加起来恐怕连两个星期都没有。”
“你俩可真不容易！”绵绵由衷感慨，“经历那么多生生死死风风雨雨，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却还是不能天天见面。那我们就更不能打扰你们了！”她起身拉起江涛，“我们走吧，让他们好好说说话。”
“工作的事别担心，实在没辙，我去我爸那问问，他那里缺的就是懂机械设计的人。”江涛站起身，冲着通查狡黠的笑了，“兄弟，祝你成功啊！”
二
晚上六点，华灯初上，通查站在晖映集团总部的大门口，等着雨青出来。此时正值下班时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他根本注意不到走过身边的女性眼里纷纷流露出的惊叹、羞涩和爱慕，专心致志的盯着大门里面，只希望他要等的人快点露面。
许久，他望穿秋水等待的人终于出现了。街灯亮起，映着她身后的流岚虹霓，犹如海市蜃楼，光怪陆离，有种玄幻的不真实感。他看着她的身影向他缓缓走来，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句夏阳古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对他而言，不正是这样的存在吗？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里不自觉的充盈着温柔和思慕。
走出大门，她抬头，看见他站在那里，长身孑立，温润如玉，静静的看着她。一年多了，虽然他们见面的时间少得可怜，但看到他的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一直就在她的身边，就这么静静的，从没离开过。
她的心立刻融化了，像一汪清泉，朝着她的每根血管、每块骨骼流淌过去。
“等很久了吧？”她抓住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瞳清澈见底，“对不起，跟领导汇报工作，不知不觉就晚了。”
“没有，刚来一会。”他很自然的将她圈进怀里，低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在W省的工作结束了吗？”
她点头：“对，把报告交了，又跟领导聊了会下阶段的工作计划，他让我这段时间先休息，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听她这么说，他的心开始发慌，像是等着宣判审判结果的犯人一样：“休息完了之后呢，又要去哪，领导说了吗？”他状似无意的问着，其实心里紧张得要死。好不容易能跟她见面了，老天能不能可怜可怜他，让她在他身边能多呆几天？再不济，能不能让他把婚结完？只有拴住她，他才能稍微安下心。
他发誓，等读完了博士学位，他一定要天天跟在她身边，她去哪他就去哪，拿大炮轰他他都不离开她！
她细细的研究着他的表情，有些想笑。他心里在想什么她都能猜到，偏偏他还要绷着个脸装淡定，真是可爱死了！
“领导问我想不想去F省（注：夏阳西北某省，以萤石矿产资源丰富而闻名），我拒绝了，说想陪陪男朋友。”她靠在他的胸口，小声说着，“领导说我确实很辛苦，又受过伤，就让我去金宝（注：G市北部某区，附近有一座夏阳著名的萤石矿场），和那边正好有个技术合作，所以……”她抬头看他，笑语盈盈，“至少你毕业前这段时间，我们都可以在一起了！”
他的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但脸上还是绷得死紧。没办法，他是男人，怎么能让她看出他的心思呢，那面子不是全没了！
“哦，那很好啊。”他努力压抑着兴奋和激动，看似云淡风轻的提议道，“那你干脆也别住公司宿舍了，去哪都不方便。跟我一块住学校旁边我租的房子吧，还能在家做饭，出门就是地铁，你去金宝也很方便。”
“那怎么行，就这么没名没份的跟你住在一起，我算什么呀！”她故意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作势要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怎么就没名没份了！”维持不到三分钟的淡然表情一秒破灭，他立刻气急败坏起来，抓起她的左手，攥住她的无名指举到她眼前。上面是一枚亮闪闪的银戒，和他手上的是一对，还是她给他戴上的，“你不是说要嫁给我的吗？这是什么？我告诉你，想反悔是没机会了，晚了！你这辈子，不，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我的人了！”
她瞧着他那副炸毛的模样，格格的笑起来。真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具机器人，一推就走，太好玩了！
她反手抓住他暖和和的手，往他的口袋里揣：“我好冷，手好凉，给我捂会。”她就是成心要顾左右而言它，就是想看他再着急一会儿。
真是个恶劣的人！
他瞪着她，却对她没辙，只能余恨未消的冷哼一声，虽然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的手在他的口袋里游走。忽然，手指触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绒绒的，软软的。“什么东西？”她问道，抓着盒子就要往外拿。
完了，被她一闹完全忘记了！这下惨了！
他在心里哀嚎着，他殚精竭虑半个月策划的求婚仪式，连餐厅座位都预约好了，这会子就要在她公司大门口破功了！
“给我看看嘛！”终究是没拗过她，他只得掏出那个红丝绒盒子，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是一枚钻戒，很普通的样式，没有时下那些花哨的设计；钻石也小小的，也就五分的样子。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瞪圆了眼睛，死盯着这枚戒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我只能买得起这么大的……等以后赚到了钱，我再给你换个更大的……”他嗫嚅着，以为她是不高兴了。也是，在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求婚，哪个女孩子会高兴？
“我本来还弄了一个特别隆重的求婚仪式，想给你个惊喜来着，结果让我搞砸了。反正你都发现了，那我可就说了。”他咳了一声，郑重其事的看着她说：“雨青，嫁给我好吗？”
求婚！是求婚欸！他在向她求婚欸！
她突然之间就不能自已了，面对着摆在眼前的这个事实。虽然她知道这一刻终将来临，但真正面对的时候，她还是开心的想跳起来！
“我愿意！愿意！我愿意嫁给你！”来不及等他把钻戒套在她手指上，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她抱紧了他，一迭连声地喊道，“Mark，我太高兴了！你在跟我求婚！你根本想象不到我现在有多快乐！”
他紧紧的拥住她，心中充满了感激、满足、欣喜、愉悦……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竟无法言语了，只能紧紧抱着她，像是抱着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我们快走吧！”她拽着他向前小跑起来，步伐轻快，手上还紧攥着钻戒盒子，“你不是还有个仪式吗？我好想看哦！快点嘛！”她像个孩子一样催促着他。
他笑了，任由她拖着他走，紧紧抓住她的手，内心一片清明；他们的身后，被街灯拉长的影子相依相随、不离不弃。
是的，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无论炽热冰冷、痛苦欢乐，只要有彼此的陪伴，他们都将一起前行，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