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繁花
用盛大空前的一场婚礼来形容王赓与陆小曼的结婚典礼不为过。
从排场开始看过去,光是女傧相的来头,先数数一二:曹汝霖、章宗祥的女儿。曹汝霖是谁?在清政府,袁世凯政府,段祺瑞内阁,他历任外交部次长、清政府外务部副大臣,袁世凯政府外交次长,交通总长、后兼总署外交总长、交通银行总理、财政总长等要职。煊赫一时的当权派。再看章宗祥是谁?在清政府民政部任职,1912年任袁世凯总统府秘书、1914年任司法总长,还有曾任北洋政府交通总长,后来成为孙中山广州国民政府财政部长、南京国民政府铁道部长,1927年出任北平大学国学馆馆长,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后,担任中央文史馆副馆长。第二届中国政协常委叶恭绰的女儿,还有清光绪进士,担任过当权政府要职的赵椿年的女儿,足足九位京城名媛。而且,不是女傧相的名媛也悉数到场参加婚礼,捧足了陆家的面子,其他政要家眷自然是到场作了恭贺之礼。这就是所谓的场面,先得有脸面的人撑起才算场面。
再看选择的婚礼现场,北平金鱼胡同,海军联欢社,这样一个军队的高级休闲之所,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何况是一场盛大的婚礼作为现场举行,这肯定是少有的。一涉及军事要地和场所,即使是政要也无法靠近几分。而得天独厚的条件,陆小曼和王赓的联姻,是政要和军要的家庭联姻,这样,就有了在军事区域举行婚礼的由头,算是一种特殊待遇了。
这么一场耗资巨大的婚礼,从女傧相的婚礼服饰及其打扮,到酒席操办,再到一切婚宴花费,无一不是最高档的,可想当时的场面,需要的财力支撑有多大。而这些,都不需要已经家族没落了的王赓担心,丈母娘家一手操持,无一不细致周到。整个场面华丽热闹。一对新人享尽众人追逐的羡慕眼神,一个温柔似水,如九天玄女般的出水芙蓉,娇艳玲珑,即使三月春花,此时也有低首几分的自叹不如。一个铮铮汉子,却也一段风流士子的雅姿,贵气逼人,然虽少年得志,却练达自如应对,今日眼眸荡波,狭长也似星辉灿烂,儿郎自是最精神抖擞,鲜有人抵过这盖世的风华。婚礼上的主角,本来一袭光耀,何况是这一对璧人,当天海军联欢社的大门几乎被挤爆,轰动京华,一桩美谈,传为佳话。
婚礼上最为荣光和喜气洋洋的,还有一对主角,便是陆定夫妇。陆定是政坛要人,场合上也得有所收敛,而吴曼华不必有这么多隐藏和顾虑,她是这场婚礼喧闹与华贵的幕后推手,也是婚礼前台最为称职光艳的丈母娘,掌管着婚礼的节奏和高度、出入和席位等等细枝末节,却又负责陆家财力与实力的现场把控。这场婚礼无疑是成功的,心里开花的第一数吴曼华,为女儿觅得好夫君,为自己觅得好佳婿,为丈夫觅得好助手。
时事风云,人间变幻,钱财,官位,名誉,都是过眼云烟,朝夕不保的多。有一种幸福,乃是孩子的终身大事尘埃落定,丈夫的事业稳定,全家和和睦睦,开开心心最好。吴曼华最懂这人世变迁,她不是俗女子,也不是自私的女子,她是一位时时刻刻为家庭,为自己的亲人谋得最为快乐的妻子、母亲。她一直非常称职,她的这种称职,也许,会是另一种不职称的体现。
她会让应该经历人情世故,经历感情生活的女儿,慢了半拍。落了“病根”深种。
陆小曼与王赓是闪婚,两人从认识到结婚,前后不足一月,时髦透顶。吴曼华很愿意最快速度地招赘女婿王赓入门,而王赓自是更愿意成为陆家的东床快婿,这一桩婚姻,玉汝于成,机缘于此。这是1922年10月10日,那时王赓27岁,陆小曼19岁。
从此,官太太身份的陆小曼,便开始了另一种豪门妇女的生活。对于一向野惯了的她来说,该如何调剂蠢蠢欲动的“外交”想法和内修夫人般的寂寞娴静生活,这成了一道不得不做的功课。每天必修,日日反复炒作、回锅,有几人可以耐得住呢?
外交部任职的工作先得辞了,这是作为一名好太太的先决条件。丈夫行走军界场合,自己的夫人同样也在上层社交圈里游走,在当时的情形下肯定不允许的。作为将军(结婚次年王赓被任命为交通部护路军副司令,同年晋升陆军少将。)太太,抛头露面不但降低王赓在外人面前的威信,说还不如夫人能干,或又说没有能力约束自己的内人,颜面不存,这是作为一个有一定影响力的男人的大忌讳,所以,陆小曼作为一只富贵蛀虫,被王赓“包养”了生命和时间,而陆小曼则“包养”了日子的无聊和无言的怨怼。她是新式的女性,五四运动里,有许多女性在一种膨胀欲动的思潮下,坚决地站了出来,这是后话。
让我们先来感知贵妇陆小曼的生活,走进一个鲜为人知的“灰色”却涂抹着亮丽金色的另类圈子。
打牌,是太太们平时娱乐的主要项目之一。这个项目的特点是,一可以打发无所事事的时间,你有多少时间,就可以将你耗进去多久,一大把攥在手里的光阴,通过这个铿铿锵锵的出牌音色,便寻到了一种解脱。二可以显实力财气,高层自是高收入群体,当然,这社会不是人人都公平的,就是这个炫耀的群体里,也有高低之分,脖子膀子也有厚薄,出手就知道有没有,这是无聊人之间的无聊耗强。当然,肯定不明显,一招一式在眼里,没有任何硝烟。三可以聊聊新鲜,说说俏皮话,高官豪门的男人们大多早出晚归,女人们说话都得选时间、找机会,更不用说有姨太太的人家,分配的亲亲哦哦时间更少。当然,陆小曼不存在第二项和第三项的问题,钱财不用担忧,父母和丈夫挣的都是自家的,可以供她随时随地花费。王赓也不会有私情,新婚燕尔,加上王赓骨子里全是夫子们的保守思想,在感情上是负责的人,所以,陆小曼参与打牌,纯粹就为消磨,打发这数也数不完的日子,一天又一天。
听戏。这是一种时髦,也是新时期女子喜欢的最有意思的消遣。陆小曼一直喜欢听戏,看各种角演绎着古今轶事,鬼怪离奇,人情世故的再版,浓缩和延伸,这是一个小舞台大社会,可以探究上下五千年的林林总总。陆小曼最爱的就是这个,不但自己看,后来自己也打着各种义演的名号串角色,和南“唐瑛”一起演绎的剧目曾轰动一时,也写过一出剧目,这是后来的故事了。陆小曼对于戏剧迷恋的程度,和跳舞有得一比。跳舞,也是陆小曼婚后生活的情趣,但跳舞太频繁毕竟影响已身为王太太、将军夫人的她,即使不顾及自己形象,也得收敛一下,让王赓好受些。当然,这也是在王赓极不情愿下有所保守的。
对于跳舞,陆小曼是精灵,不用刻意突出,即是全场亮点,引爆舞场。陆小曼的舞,不是艳丽挑逗奔放,而是一种高贵的扮相,所以,不同层次的绅士公子,都爱这变幻的迷人。和她跳舞,是一种层次的体现,这是致命的一种气场,让陆小曼自己也迷恋其中,不能自拔。男人希望所有的女人都为之倾倒,而女人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一朵玫瑰,这些都是心理的满足,与要得到是两回事。陆小曼常常参与这种聚会场合,肯定会引来王赓的不满,到底王赓对于陆小曼,是怎么样的感情,深,还是不深?如果有爱,有多少爱?
王赓不善于直接表达,这是性格使然。他公务繁忙,没时间更多地表达,这是工作决定。而王赓对于太太的要求,不愿过多表达,这是大男子主义的心理作祟了。女人,就应该好好地持家,安静地等待归来的丈夫,然后一家人默默地心照不宣地感知对方的需要和爱意。你说,对于常常浸泡在赞扬里的陆小曼,这种家庭生活方式能适应吗?
许多常人眼里的美满姻缘、幸福家庭,其实,都包浆者一层镀金色彩,让外人欣赏他们的好,从来没有不好,这是一种维持各自生活方式的最佳手段,貌合神离,都是社会高层人士的真实写照,但是,他们就是不说,手挽着手在场合上一个比一个笑得绚烂。明星其实也应该服气他们的演技,真实,自然的表露,让人瞧不出任何缝隙的撕裂。
陆小曼做不到,这就是她的弱点。一副在手的好牌,她无法驾驭这已经握在掌心的幸福,她想推了这牌局,和了从来,可能吗?
王赓之错,还是陆小曼不对?无从说清,无从道来,感情的事,没人能是公正的法官,自我主宰的灵魂,有了爱人那一刻,便不再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