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光华

陆小曼一生得到的宠爱和褒奖，很少女人能及。

陆小曼生平所遭遇的唾弃、谩骂、贬低，也无以复加地成为了市井中的谈资。

知她者，说好，说她虽万丈光芒，却人淡如菊，心似柔水，骨子里没有半分的虚假倨傲作祟。

到底怎样的一个她，会有如此极端的两样境地？

到底怎样的一个女子，受人空前地关注和说项，一度揣度她的故事与缘由？

民国中将何竞武的女儿何灵琰是陆小曼和徐志摩的干女儿，她一向与陆小曼亲近，接触小曼自然也多于别人，在她心中，小曼“却别有一种林下风致，淡雅灵秀，若以花草拟之，便是空谷幽兰，正是一位绝世诗人心目中的绝世佳人。她是一张瓜子脸，秀秀气气的五官中，以一双眼睛最美，并不大，但是笑起来弯弯的，是上海人所谓的‘花描’，一口清脆的北平话略带一点南方话的温柔。她从不刻意修饰，更不搔首弄姿。平日家居衣饰固然淡雅，但是出门也是十分随便。她的头发没有用火剪烫得乱七八糟，只是短短的直直的，像女学生一样，随意梳在耳后。出门前，我最爱坐在房里看她梳妆，她很少用化妆品，但她皮肤莹白，只稍稍扑一点粉，便觉光艳照人。衣服总以素色居多，只一双平底便鞋，一件毛背心，这便是名著一时、令多少人倾倒的陆小曼。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别具风韵，说出话来又聪明又好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再见到一个女人有干娘的风情才韵。”

她的美，是素雅的，无需点缀刻画。她的心，亦是素心，毫无讳莫如深的故作之嫌。她的行动就是她的表达，她所说的，在顾盼流转中，嵌入春风的气息，随风入梦来。

是否被誉为“仙子”的女人，都是这般模样？她“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这是曹雪芹对“绛珠草”林黛玉风韵的描摹，堪称神来之笔，世间经典。或许“仙子”坠入凡间，都有一衣带水的眉眼含情杳渺之波，形若一段风流，姿态婀娜娉婷，出水芙蓉之色，干净澄澈，多一分不行，少一点不可，宛若清风细雨，饱含灵晖秀气，何等轻烟缭绕的迷蒙，典雅俊美相映，碧水一潭，轻轻一拨，风中依依而舞，才华卓尔不群。陆小曼也是“仙子”，她的美，近似湖水微澜，自成波心，光华交融。

陆小曼的美丽，就如这一长篙漫溯里的星辉，点点光跃，不熄不灭地点燃。

如果说“仙子”都有人淡如菊的优雅，心素如简，那么她们在亦步亦趋间散发的恬淡、清悠，便是士大夫们向往的高远境界，深得文人志士的极度追捧便非常自然了。

说来，病态的美，更惹人生怜。林黛玉的“娇袭一身之病”，竟是贾宝玉牵绊的始终，陆小曼何尝不是呢？

翠竹虚空，却存骨节。虽扶风飘摇，却从未折腰屈服。

竹，秀逸有神韵，纤细柔美，长青不败，青春永驻。春山翠竹潇洒挺拔、清丽俊逸，翩翩君子风度。竹子空心，谦虚向上，品格自持。凌云有意，强浴风雪、偃而犹起，竹节毕露，竹梢拔高。竹的姿态，俨然一位人间的“仙子”，多磨砺，多霜雨，却“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林黛玉潇湘馆“竹林成荫”，何不是她生命的写意呢？陆小曼没有与竹常伴，但是，她的骨骼，她的气节，也似青青翠竹，无非般若。

何灵琰说陆小曼是“空谷幽兰”，有灵秀之美，也生动活泼。若暗香浮来，必是这兰草的气息，不妖娆，不艳丽，清疏尺寸间，遥远可及。又如山中仙草，了了绝迹，却不可追。

对女子最美的诠释和褒奖，不是花儿芳艳，而是一草独放，无人可及的高洁。

陆小曼的细眉澄眼，玲珑腰段，芊芊素手，一步一段风流，是王孙贵族眼里最亮丽的风景线。女子也为之折服，不能不说她天然自得的魅力所在。

其实，陆小曼的一生，就像徐志摩笔下的朱砂梅，在雪中飞扬，飞扬。

逆势，顺风。呼啸的冬天，无垠的世界，才是她眼里的一切，只是，多了一枚摇红。

快乐地飞扬，无怨无悔地飞扬。

寒冷吗？冰凌覆盖吗？一切都在枝头上消融，一株独放的朱砂梅，点燃灰白世界全部的热情，只在碎步间，轻轻地，轻轻地，便是流水叮咚，雀跃烟翠间。周而复始的起起伏伏，玲珑佩珊的轻盈脆生，陆小曼从荒芜中走来。

美！清！洁！

陆小曼的美，不是堆砌的华丽和装饰。

对于穿着打扮，她曾对郁达夫的夫人王映霞说：“我不喜欢花花绿绿的衣服，那太俗气了。我喜欢穿淡色的服装。有一次，我穿蓝布旗袍得到志摩的称赞，他说朴素的美有胜于香艳美。”而王映霞第一次见到的陆小曼，也是一袭银色的丝绸旗袍，极其淡雅端庄，不由得赞美她确为一代佳人。即便是徐志摩身后，“她毫未修饰，这说明了她的心境，但她依然是美丽的，宛如一朵幽兰，幽静而超然地藏匿在深谷中。”赵清阁的回忆亦如许印证着。陆小曼的美，在书案之上。她凝眸而笑，眼睛一派的清澈透亮，即是岁月久远，黑白影像也难以遮掩住“一双眼睛也在说话，睛光里漾起，心泉的秘密。”徐志摩看了心动，王赓看了心醉，谁看了会心碎呢？

陆小曼的笑，像七月的红，点响水生风云。

陆小曼的笑，轻轻一撇嘴，像夏日的一茎荷，水未央濯濯而立。

陆小曼笑或不笑，她的世界都是率真，都是果敢，都是一往无前的继续吧？

飞扬，飞扬！

为你飞一次，陆小曼，民国时期多少风流雅士梦中的女神。

为爱，都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