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鲜为人知的三国秘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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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官设馆“芝佛院” 受尽迫害归黄泉

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

我今不死更何待,愿早一命归黄泉!

这是我国明代进步的思想家、文学家和文艺批评家李贽冤死在狱中的绝命诗。他面对迫害,仍以“志士”、“勇士”自勉,发出不死何待、早归黄泉的铮铮誓言。

李贽,号卓吾;又号笃吾、温陵居士、宏父居士、思斋居士、龙湖叟,明朝泉州晋江(今属福建)人。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中举,为了谋生,未参加会试。三十岁时到河南辉县当教谕,过了五年,升为南京国子监博士。到职后数月,便因父亲去世,回家奔丧。时逢倭寇肆虐,他在路上昼伏夜行,回家后,又登城守卫。由于战争关系,粮食短缺,全家经常处于饥饿状态。丧服期满,他便携带家眷到了北京。

嘉靖四十三年,李贽就任北京国子监博士。但不久,祖父又死了,他便将妻子黄氏和三个女儿安排到辉县居住,买田耕作以自给,自己回乡奔丧。不料,这年河南闹灾荒,二女、三女相继饿死。李贽在家住了三年,回到辉县的当夜,与妻子对坐灯下,共诉往事,如同一场恶梦。

嘉靖四十五年,李贽在北京补礼部司务,开始接触和研究王阳明的学说。李贽的思想本来是实事求是的,反对宗教,反对道学。王阳明的学说是以主观唯心主义反对朱熹的客观唯心主义。李贽要反对的是朱熹,因此同情王阳明。首先他认为朱熹不是老师,这是他憎恶道学先生意识的表现。其次,李贽对于王阳明的才能是佩服的。其三,王阳明的学说认为人人都有良知,良知既直观,人人可以用直观认识真理。王阳明学说的好处,是承认人们的智慧是没有分别的,所以他和他的门人都说:“满街都是圣人”。李贽是赞同这种见解的。他认为人的智慧,产生于人的自然德性。但是王阳明的学说是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的,李贽却反对封建的伦理、道德,他仍然不受王阳明学说的拘束。

隆庆四年到万历五年(1570~1577年),他在南京担任刑部员外郎,常与长官意见不合。那些人都是道学家,李贽与他们接触向他们请示,听他们命令,感到生活不自在,非常痛苦。

万历五年,李贽出任云南姚安知府,感到当地社会矛盾的尖锐,是由于“上官严刻”,便提出对于“边方杂夷”要宽法缓征的建议,不仅未被采纳,反而因此触犯了上级。

李贽为官二十余年,经常触犯仗权恃势的官僚,同一味坚持儒家教条的道学家,也格格不入。他说: “大概读书食禄之家,意见皆同,以余所见质之,不以为狂,则以为可杀也。”所以他厌倦官场生活。李贽在姚安知府任内,政绩不错,巡按云南的御史刘维要把他的政绩上报朝廷,以便加恩晋级。但他坚决反对,认为那样做是“旷官”、“贪荣”、“钓名”,便于任满前两个月提出辞职。由于李贽为官清廉,临走时,“囊中仅图书数卷,士民夹道相送,车马不能前进。”就这样,李贽离开了姚安,由滇人川,经过三峡,饱览瞿塘、滟滪的风光,顺流而下,直奔湖北黄安,从此结束了他二十五年的仕宦途程。

李贽离开宦游生涯,于万历九年春来到黄安,住在好友耿定理那里,一面教授耿家子弟,一面过着隐居著述的生活。但不久,耿定理去世,他与耿定理的哥哥耿定向意见不合,甚至“渐恶之”,两人无法共处,便将家眷送回原籍,自己搬到离麻城三十里的龙潭湖芝佛院居住,开始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段生活历程。

龙潭湖在群山环抱之中,从外界来这里不便,环境十分幽静,是读书著述的好地方。但是,李贽的心情却无法平静,他把多年积压在胸中的愤懑,都想在自己的著作中倾泄出来。他厌倦那些道学气味很浓的俗儒,对欺世盗名的假道学,更是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因而他经常受到反动官僚和理学家的种种迫害,从造谣、中伤以至围攻,无所不用其极。但是,这一切都没有使李贽屈服。相反,他“只知进就,不知退去”,更加勇猛地进仃斗争。

万历十六年夏,李贽搬进芝佛院前夕,在维摩庵时,就把头发剃去,但却留着长长的胡须,这在当时也是一个骇俗的举动。李贽为什么要落发?他真的从此要当和尚吗?不是的,“卓吾子之落发也有故”,问其原因,李贽说得很明白:

其所以落发者,则因家中闲杂人等时时望我归去,又时时不远千里来迫我,以俗事强我,故我剃发以示不归,俗事亦决然不肯与理也。又此间无见识人多以异端目我,故我遂为异端以成彼竖子之名。“兼此数者,陡然去发,非其心也。”

又今世俗子与一切假道学,共以异端目我,我谓不如遂为异端,免彼等以虚名加我,何如?夫我既已出家矣,特余此种种 (指头发)耳,又何惜此种种而不以成此名呢?

李贽的朋友刘东星也说李贽“虽弃发,盖有为也。”李贽虽出家而又食肉,住进了佛堂而又不认祖师。这都清楚地表明,李贽的落发并不是要真正皈依佛教,做一个虔诚的佛教徒,而是要公开以“异端”的身份出现。

李贽在几位好友支持下于芝佛院开馆讲学。他反对明代科举制度,反对儒家倡导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反对“重男轻女”,所以他反对书院仅仅招收男学生,主张要招收女学生。他在麻城讲学, “从者几千、万人”。在教育内容上,他反对以《四书》、《五经》为“定本”,主张以“当下百姓日用之道”教人,以“穿衣吃饭”之道教人,就是教人面向现实生活。因此,他身为师长,却亲自扫地、洗衣,使他的弟子们都抢着清扫庭院,过着与儒家道学书斋完全不同的学习生活。人们深知李贽学问渊博,学馆又是另一种景象,纷纷前来求学,使小小的学馆坐得满满的,其中竟有近一半的女学生。敢于和女子来往,收一些女子作弟子,这也是同封建礼教的一种宣战。他还不顾社会的非议,接受一个寡妇的供奉,这并没有什么违道之事,而是这位寡妇“老年嫠身”,“子女俱无”,值得同情而已。这件事,被理学家添油加醋地造了许多谣言,说李贽“曾率众僧人一嫠妇一室乞斋,卒令此妇冒帷薄之羞”,斥为“异端”。对这种流言,李贽回答说: “氏既初终如一,敬礼不废,我自报德而重念之,有冤必代雪,有屈必代伸,亦其情然者,亦何禅机之有,而以见南子事相证也。”他心里无邪,毫不畏惧。

李贽有时还用书信的方式和一些女子进行道义的探讨和学问的研究,他和大同巡抚梅国桢的女儿梅澹然通过书信探讨佛理。

《焚书》中的《夏梅澹然大士》、《观音问》等,就是写给梅澹然的。

这一切,在顽固维护封建礼教的理学家们看来,怎么不是“异端”呢?因此,他们向李贽进行围攻,诬蔑李贽“宣淫败俗”,攻击李贽是“左道惑众”。并且直接写信给李贽,一方面进行恫吓和威胁;一方面胡说“妇女见短,不堪学道”,妄图用男尊女卑的封建教条,约束李贽言行。

但是,李贽并不为他们的诬蔑、攻击、威胁所动摇,他针锋相对地写了《答以女人学道为见短书》。在这篇文章中,李贽反对以性别作为区分见识长短的标志,提出了女子和男子在才智上没有差别的观点,并举出历史上的事例,说明女子一样能参政治国,写诗作文,并由此得出结论说:“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岂可乎?谓见有长短则可,谓男人见尽长,女人之见尽短,又岂可乎?”李贽还进一步指出,如果说妇女见识短的话,那也是由于把她们禁锢在“闺阁之中”,不让她们走出家门所造成的。罪恶的根源还是在封建礼教。这些见解也有力地回击了对他的诽谤、诬蔑和造谣中伤的封建卫道士。

李贽为了表示与儒家道学坚决“对敌”,他专心于评点儒的经典著作为历史上受冤屈的人物“辨雪”,伸张正义。历代儒家学者对研究经、史,只是“解”、“释”、“注”不敢“评”,更不敢“批”。李贽却以批判的眼光评论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显示了独特的见解。《史纲评要》是他读史笔记,也是他的重要代表作,是一部传记体的史书,也是研究李贽历史观的材料。它以编年史体例,论述了诬蔑为“千古罪人”的秦始皇,赞扬他为“混一诸侯”的“千古一帝”;它称赞农民起义领袖陈胜是“首创”,并把陈胜与历代帝王并列。因此,《史纳评要》对历史上的重要人物,自有褒贬,不受传统思想的影响和束缚,充分反映了李贽反封建传统势力的精神和进步的社会历史观。

李贽在龙潭湖居住一段时间以后,麻城地方的恶势力凶相毕露,勾结封建官吏策划一次对他的更大迫害。他们以所谓“维持风化”为名,“逐游僧毁淫寺”,对李贽进行驱逐迫害。万历二十八年,冯应京任湖广佥事,分巡武昌、汉阳、黄州三府。他决定捣毁龙湖寺,把李贽门人置之于法。李贽事先得到消息,由杨定见设法把他藏起来,麻城地方官下令查杨定见家。

这时,李贽在友人的帮助下避难于河南商城县黄蘖山中,离开居住了十几年的龙湖。李贽走后,芝佛院被拆了,塔也被烧了。

这年冬天,马经纶听到李贽被逐的消息后,不顾数千里之遥,冒雪从北通州(今北京通县)赶到黄蘖山中,陪侍李贽。马经纶,字主一,又字诚所,顺天通州人。万历进士,除肥城知具,后为御史。因神宗朱翊钧把北京、南京几十个给事中、御史等言官无理免职、贬官、罚俸,九卿大臣上疏申救也受到处分。马经纶对此极为愤怒,上疏神宗,指责他斥逐南北京官,罚俸停职的荒谬,并指责神宗“不敬天”、“不敬祖”、“不勤政”、“去邪不决,任贤不笃”、“好货成癖,御下少恩”,言辞极为激烈。从马经纶的上疏,我们可以看出他的为人和品德,特别是他敢于那样直言进谏,打抱不平,这是难能可贵的。结果引起神宗大怒,贬三秩,出之外。后又因工部都给事中林熙春等上疏为他说情,神宗又追怒到马经纶,把他贬斥为民。

马经纶听到李贽受了迫害,立即冒雪赶到黄蘖山中,正是他被斥为民之时。到黄蘖山中后,他与李贽一起学习《周易》,以待春暖再一同启程回通州。

万历二十九年初,马经纶为李贽被逐事,愤怒地写了《与当道书》,为李贽伸冤辩护:

顾卓吾儒老,其托迹禅林,殆若古人之逃于酒,隐于钓;其寄居麻城,亦若李太白之流寓山东,邵尧夫、司马君实之流寓洛阳。古人得遂其高于流寓,至今后人载之邑乘,以为地重;绘之图画,以为世荣。而卓吾不能安其身于麻城,闻檄被驱,狼狈以避。虽然以黄堂四品大夫,大明律所谓以礼致仕与见任官同者,而地主独不相容。虽以七十五岁风烛残年,孔大圣人所谓老者安之,而顾毁其庐,逐其人,并撤其埋藏此一具老骨头之塔,忍令死于葬所而不顾,此岂古今之势异哉!

并又指出:

彼盖借宣淫之名,以丑诋其一乡显贵之族,又借逐僧毁寺之名,以实其宣淫之事。于是贿众狂吠,若以为公论公恶焉耳。此其机械诚深,而其用心亦太劳矣。

这封信有力地驳斥了权势者和道学家们以“惑世”、“宣淫”的罪名对李贽的诬蔑。

李贽到通州后,除了不时会见老友和一些客人外,就集中力量修改他以前所写并已经刻印的《易因》,并根据马经纶的意见,定名为《九正易因》,这是李贽的最后一部著作。李贽带病完成《九正易因》后,身体愈来愈坏,他感到自己的来日不多了,便特草《遗言》:

春来多病,急欲辞世,幸于此辞,落在好友之手,此最难事,此予最幸事,尔等不可不知重也。倘一旦死,急择城外高阜,向南开作一坑,长一丈,宽五尺,深至六尺即止。既如是深,如是阔,如是长矣,然复就中复掘二尺五寸深土,长不过六尺有半,阔不过二尺五寸,以安予魄。既掘深了二尺五寸,则用芦席五张填平其下,而安我其上,此岂有一毫不清净者哉!我心安焉,即为乐土,勿太俗气,摇动人言,急于好看,以伤我之本心也。虽马诚老能为厚终之具,然终不如安予心之愈矣。此是予第一要紧言语。我气已散,即当穿此安魄之坑。

未入坑时,且阁我魄于板上,用余在身衣服即止,不可换新衣等,使我体魄不安。但面上加一掩面,头照旧安枕,而加一白布巾单总盖上下,而裹脚布交缠其上。以得力四人平平扶出,待五更初开门时寂寂抬出,到于圹所,即可装置芦席之上,而板复抬回以还主人矣。既安了体魄,上加二三十根椽子横阁其上。阁了,仍用芦席五张铺于椽子之上,即起放下原土,筑实使平,更加浮土,使可望而知其为卓吾子之魄也。周围栽以树木,墓前立一石碑,题目: “李卓吾先生之墓。”字四尺大,可托焦漪园书之,想彼亦必无吝。

我们读了这篇《遗言》,可以看出李贽确乎是视死如归。

李贽写《遗言》时,原想平平安安地了此一生。“落在好友之手,此最难事,此予最幸事。”他一生坎坷,横遭诽谤与迫害,若最终能死在朋友身边,这对极重友情的李贽来说,也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