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知秋长于冬,皆因夏暖春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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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笙箫有灵(三)

“一年,一年也好久了啊!久到我快要认不出你的样子了。”

男人本能地抬起手,向着菁芜的脑袋摸去,菁芜确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显得十分不自然。

为了躲开对方的动作,菁芜下意识往后撤,退了几步后,抬眸看向前方,一双桃花眼,映入眼帘。

此刻,对上对方的目光,菁芜只觉得背脊凉凉的。他眼中自带魅惑人心的能力,一笑眼角微微上扬,菁芜见状,顿感心跳加速。

男人眼中泛着柔和的暮光,菁芜总觉得怪异。

“你盯着我做什么?”

他笑了,眼角的长纹更深了,那勾人心魄的模样,和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兄长,完全是两种状态。他眼中没有竹子的正气,全然一副春柳摇曳的姿态。

越看,菁芜越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言行轻佻,忧郁阴沉,自此,她更加坚信这个人不是他哥。

“怎么碰见兄长,你还一副小猫咪炸毛的模样,你这是害怕我!”

“我才不怕你了。还有,你竟冒认我兄长的身份,你就不怕被发现,然后把你发配边疆。”菁芜一副我不能理解你的模样说道,“就是你这种人,无视章程,竟然冒认别人的身份,充当逃兵。”

“确实。我这人就是不中用,要是当年能勇猛些,说不定,现在已经战功赫赫了。”他说话时还配合上两声咳嗽,更显几分羸弱。

“切。”菁芜得意洋洋地说道,“你看着还没我厉害了。”

“是吗?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此时,菁芜显然是急了,“这哪里不重要了,我父亲说过,如果他们没能立下赫赫战功,这边境就不会太平,那些戍边的将士就还得连年征战。”

“谁愿意征战,每一场战争,最终消耗的只有民力。关外每打一场仗,这里的百姓就得多捐三万石粮食。”菁芜不禁发问,“你说这不重要吗?”

“重要。可惜,有很多事情,不是我想去做,就能做得了。”

“那当然,你乃贪生怕死之辈,自然不敢去做。如今,我真的不懂,父亲为何要救你回来,你之于我兄长,差太远了。”

唐璟笑了,“确实,我之于他,差太远了。”

“你终于肯认了,你真的不是我兄长。”

唐璟眼中的笑意有些惨淡,他回道,“嘘,有些话,出了这屋,就得闭上你的嘴,不然,容易招致杀身之祸。”

唐璟还在向前靠近,此时,他趁菁芜走神,一把扼住菁芜的手腕,然后在她耳边,轻飘飘地道了句,“你要记住,在外面,要学会谨言慎行,以后整个上阳林家靠你了。朝廷党派之争,各路王侯,谁不把上阳林家记在心里,你父亲往后的路只会更难。”

“人心最难经受考验。”唐璟看向前方的青竹,说道,“心定且坚,方能破除万难。”

“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可你认为对的事,它真的对吗?”菁芜狠狠地刮了对方一眼,“我认为你们都不对,什么开疆拓土,以掠夺的方式去获得财物、资源,本来也是不对的,那为何要做?”

唐璟也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看着菁芜那愤懑不平的模样。

此刻,林承志朝着后院走来,边说边指着林妈妈手上捧着的药,他说道,“我这会,药送得及时吧!不然你这病,是不是得把你给交代在这了?”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屋檐下,此刻,林承志撞见了两人,总觉得气氛不太对。

“你俩没事吧!”

菁芜抢先道,“没有。”

唐璟笑而不语,移步至菁芜身前,他对着林承志作揖道,“老师,好久不见。”

“父亲,我先下去了。”菁芜不想阻碍这对假父子叙旧,免得看着膈应。

“这会不过是受了风寒而已,谁料林总管竟敢偷偷瞒着我,私下给老师传递消息。”

林承志嘴角微微上扬,“我今日不来,你就不打算告诉为师。又或许是我们师生的缘分未尽,今日要亲口听你说了,才肯罢休。”

两人相视一笑。

“你想清楚了?”

唐璟给了个很肯定的表情回道,“三日前,父亲的信到了。他要北上亲征,我作为嫡长子,自然要跟随父亲,同上秋月关,为国之威严,以及死去的兄弟们,夺回我们的尊严。”

“好!不愧是我教出的好儿郎。”

突然,唐璟跪下说道,“老师,我此番前去,很可能……我想求您一件事,请您收回这块玉佩吧。”

“为什么?”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唐璟有些无奈,还但是想要讲清楚,“我只是认为,我可能给不了她想要的安定了,她值得追求更好、更广阔的天地。”

菁芜一人在内堂进餐,因多饮了两盅梅子酒,此刻她趴在桌上,胡言乱语。

“明明不胜酒力,你还是喜欢吃酒!”

菁芜擦了擦嘴巴,她侧着脑袋趴着,眼睛微微睁出一条缝,随即又闭上。

她虽然很困,但脑子却清醒得很,她抬起脑袋,一口气将自己的疑惑,全盘托出。她说道,“你明明知道我们会发现,怎么还敢冒认我哥的身份?而且,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看出了端倪,你怎么不跑呢?我知道阿爹对你很不一样,我能看出你们认识了很久,但我今日才知,你居然是阿爹的学生。我们一家都不知道的你们之间的关系,那时,爹娘为了此时,吵了好几回,阿爹却还是瞒着家人冒领你这个儿子,你说,你怎么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让我爹这么懒的人,费这么大的力气救你?”

“我说他欠我的,你信吗?”

菁芜鼓起嘴巴,摇了摇头。

“阿爹常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人呐!最难还的是人情债,毕竟,人是不知道,你的债主什么时候会上门讨债的。”

唐璟笑了,一双桃花眼微微泛红,此刻,他的眼里只藏得下一个人。

菁芜吃醉酒,话痨附体,她脑袋晕乎乎,可是嘴巴依旧不停地说:“你一个人在这片竹园里休养,不无聊吗?”

“你来了,我就不无聊了!”

菁芜小嘴咧开傻笑,打了个酒嗝后说:“切,我在不在,你不一样自在。”

“好像也是。”

酒入愁肠,菁芜撑不下去了,她觉得脑袋很重,“啪”的一声,她失去了意识。

夜里风大,唐璟怕这人在这里吹病了,于是把人抱进隔壁的厢房里。

菁芜躺在床上,不时还发出几声呓语。

“嗯!这个不错!再来一盅。”

说着说着,菁芜伸出右手就是一掌,不过,唐璟极早就反应过来了,推开了菁芜的手,“吃醉了还不老实。”

菁芜睡了,唐璟觉得不放心,只好靠在床沿,守着菁芜。不知不觉,困意上涌,期间他还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有个黑影,唐璟看不清是谁,只是,在黑暗的夜里,那个人依旧不肯放下手中的红缨枪?他慢慢靠近,天上却飞来了无数根长箭。不管梦见了多少回,唐璟的心依旧会隐隐作痛。

三千兵马被围堵在关外,只因他们的统帅害怕关门打开,就没有将士,能顾不上他自己的安危。

然后放任士兵在关外厮杀,秋月关的大门依旧紧闭着。他们的统帅,只会站在关中的城墙上,看着那三千精兵战至最后,弹尽粮绝,不剩一兵一卒。不等入夜,数千支长箭攻至关口,百里之间,再无活口。

梦里的场景太惨烈了!让人迫不及待回到现实当中。

睡了一会,酒意渐消的菁芜,被唐璟口中的“不要”给吵醒了。

她看着他,眼中只剩心疼。

“你是不是唐璟?”

梦醒,唐璟语塞,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此时,菁芜眼角的泪渍还未干透,她睁开眼,唐璟依旧还在,这次,她还是决定要问个清楚,“你真的是唐璟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出关去救他们?当初我兄长是跟着你一起走的,为什么只有你活着回来了?”

“没错,当初他和我一起出征的。可你们不是打听得很清楚吗?当时我被安排在后方设防,得知叛军来袭,想立马迎战,只可惜,当时的庸人李自愧,居然害怕自己迎战失利,居然不顾关外三千士兵,最后导致秋月关失守的困局。”

菁芜悲从心来,唐璟温柔地拂过她的鬓角,随即从长发中拔出一根木簪,说道,“这簪子还我吧!我以此簪立誓,我会亲手将那敌将诛杀,以祭我兄弟之遗愿。”

她此时也不知该回句什么,只知道,他要切断和自己最后的一点联系,但此刻菁芜却不知能用什么留住他,好像什么都不可能留住他,只能任由他自己选择。

唐璟紧握双拳,此情此景,菁芜的眼角缓缓落下一颗泪。

此时,院外传来一阵笙歌,在竹林外有人在和声唱,“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菁芜乖乖地跟着她爹离开,这路上的翠竹都绑上了白绸。春风化雨,却融不了内心的极寒。

一路上,菁芜总是想起唐璟的背影,他的背影总是那么的孤单。

“阿爹,他会回来的吧!”

“不知。如果,他成功的话,他会回来的。”

你还会回来吗?我们还能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