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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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诊脉

再细细一看,竟是乱葬岗埋方禾那人。

上回见,那人说是病了,面容憔悴。而这回,他双眼紧闭,右脸上竟有一小片溃烂。再细细一瞧,他的双手,竟然也溃烂了,看起来十分唬人。他身上穿的衣袍脏污破布,头发像是许久不曾清洗过了,怪不得药馆伙计说是乞儿。

药馆伙计口中正念念有词:“我们家医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这人还怪重,他费了吃奶的劲儿,才能堪堪拖动半分。

有人唤住他:“医治他,须得多少钱?”

药馆伙计还没有回答,曾大夫疾步走过来,细细一瞧,眉头一皱:“这,这可不好办啊!”

“须得多少钱?”孙南枝又重复了一遍。她原来倒不必管这闲事,只是师傅曾念叨过,日行一善日行一善。既然遇上了,不外乎是出些银钱而已。

既然有人出钱,曾大夫也端正了态度,睁大老眼,细细的观察起病人面容的溃烂处来。这溃烂倒是有些奇怪,是毒疮吗?还是炭疽?曾大夫看着看着,倒是掩着口鼻:“阿甲,取一根竹片来。”

原来那药馆伙计名唤阿甲。

阿甲很快取来竹片,递与曾大夫。

曾大夫用竹片细细压在病人脸上的溃烂处,许是用了些力,昏过去的那人吃痛,略略睁开眼,目光似是涣散地落在孙南枝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曾大夫是个人精,如此一瞧,便是省得这病人与出手大方的贵客是识得的。既是识得,贵客又愿意出钱,为何不治?

当下他笑眯眯的将竹片扔到火盆里烧了,直起身子道:“阿甲,将他收治了。”又向孙南枝解释道,“我们医馆里还有一位牛大夫,待会他用过饭便来了。老夫先随姑娘出诊,如此可好?”

阿甲扶着那人,心道,这人看起来落魄不已,运气倒是不错。

如此当然好。想不到这医馆里大夫倒是有几位。她原以为只有一位呢。

她又掏出一块金锭,放在柜台上,语气冷然:“好好与他医治。”

这姑娘,出手可真是大方啊!曾大夫的眼睛简直成了一道缝:“姑娘且放一百个心,我们如春医馆,最是医者仁心了。”

既已交待好,曾大夫自是随着孙南枝一道出了门。

阿甲见那人清醒了,便与那人道:“这位仁兄,可否能站起来,我扶着你走。”

那人方才涣散的眼神忽而精光四射,冷冷地落在阿甲的面上。

阿甲一怔。这,这是回光返照?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拨开他的手,坐直身子,哪里还有半点奄奄一息的模样?

阿甲警惕地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你,你莫不是匪贼罢?”

对,方才那出手大方的美艳姑娘,和这个莫名其妙的病人,会不会是一伙,故意装病,将曾大夫诓走,再将这人留在医馆了,顺道抢劫……

不过一瞬的功夫,阿甲的脑袋里飞快地闪过被暴徒杀死的尸体的惨状。呜呜呜,不要啊,他过了年,还要迎娶阿瑶妹妹的!呜呜呜,前些日子他才堪堪拉到阿瑶妹妹的小手,还没有亲到阿瑶妹妹的唇呢,就这样死了,太不甘心!

他越想越悲切,两股战战,正要跪地求饶,忽听得那人冷冷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啥?

阿甲还陷在悲切中,忽地见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哗啦啦的倒出一堆东西来。

阿甲的眼睛都瞪直了。

竟然,竟然,是一堆珠宝!

这人怕不是疯了罢!

阿甲瞪眼看着那堆珠宝,想摸却又不敢。

那人却将那堆珠宝往前一推,冷然道:“只要将差事办好,这些全是你的。倘若……”他用手作刀,狠狠地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阿甲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目光真诚地望着那人:“爷!您只管说,想要小人怎么做?”

那人轻轻抚着那堆珠宝,薄唇轻轻扬起,溃烂的脸上显得越发可怕:“倒也简单。”

曾大夫笑眯眯的跟着孙南枝走在街上,此时夜幕沉沉,寒风肆虐,行人稀少。二人一前一后的拐进一道暗巷中。巷子里昏暗,年轻女子在前面走着,身姿如柳,曾大夫一颗心怦怦跳着,这女子如此貌美,出手又大方,不会是什么狐妖之类的罢……听说狐妖最爱扮作人的模样,来掏薄情男子的心……曾大夫越想心越惊,正想转身逃跑,忽地见女子回过头来,目光如盈盈秋月,竟然在黑暗中闪着光。

她果然朝他走过来了。只与想象的妖媚狐妖不同,她的脸上冷若冰霜,也不作声。

曾大夫脚一软,就想跪下去求饶。

却是还没来得及跪下去,他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薄薄夜色中,年轻女子一手拎着曾大夫的衣领,一手拎着曾大夫的药箱,脚尖一踮,人便如一只夜鸦,轻盈地越过高高的屋檐,直往灯火璀璨的云溪间而去。

秦七郎是人犯,请大夫,怎么能光明正大的呢?自是将大夫打昏绑架了去。

秦七郎的高热来得又急又猛。孙南枝出去的当儿,他已然烧得抽搐了。

秦家阿翁心焦如焚,但除了一遍遍的用冰水拧帕擦拭秦七郎的额头,别无他法。他除去秦七郎的衣衫后才发觉,七郎的身上全是长长短短、触目心惊、已然溃烂的鞭痕。那可恶的顺天府,竟然用鞭刑。秦家阿翁老泪纵横,心中悔恨千不该万不该让七郎参与到这件事来。七郎可是他们老秦家最后一根独苗苗了,七郎若是没了,他也没有心思活下去了……

秦家阿翁又擦了一把眼泪。

段离燕坐在不远的暖榻上,擦拭着头发。

许是泡澡时睡着了,他现在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受了风寒的样子。又或许是近段时间连续没日没夜的奔波,他的身子承受不住了。等下大夫来了,须得替他把把脉。药倒是不必开的,他有特制的药丸。可药在夏荷间里的箱子中,等会还得回去一趟。

秦家阿翁擦眼泪他是省得的,可他懒得出声。

天底下的好事不是白白得的,它俱是要付出代价的……

段离燕才想了一半,一阵冷风忽地吹过来,他竟是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一扇门窗大开,是孙南枝回来了。

她将手上拎着的人扔到地上,又将药箱轻轻放在地上,折身关窗。

段离燕瞧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男子,暗暗点头,想不到他虽没吩咐,但小枝却懂得将人打昏了带回来。他的心腹,变得越来越好了。

孙南枝没瞧见段王爷赞赏的眼神,她正忙着将曾大夫一脚踹醒。

曾大夫猛然醒来,映入眼帘是布置得精美绝伦的房间,以及孙南枝冷若冰霜的脸。

喝!曾大夫连忙往后退挪了两下屁股。这房屋,是狐妖变出来迷惑他的?难不成狐妖要在这里将他解决了?听说狐妖要掏男子心窝之前,都会与之交欢,顺道在男子冲上云巅之时,一把掏进男子的心窝……曾大夫看着孙南枝的脸,心道,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正乐陶陶的想着,孙南枝却是一指秦七郎:“病人在那里。”

咦?还真有病人?

不得不说,曾大夫好财又好色,但医术还真是不错的。他一通忙活,又是针灸又是汤药,两刻钟后,秦七郎不再抽搐,高热也略退了些,半个时辰后,秦七郎已然安稳地睡着了。

趁着秦七郎睡着,曾大夫往他的伤口上撒了药粉。

最后他抹了一把汗:“病人年轻,身体还算康健,只要不再起高热,每日清洗伤口而后撒药,饮食清淡有营养,自然很快便会痊愈。”

秦家阿翁感激不尽,正要拉着曾大夫的手说一些感谢的话,却听得段离燕带了些鼻音的声音冷冷道:“劳烦大夫替我把把脉。”

曾大夫早就注意到房中还坐着一位俊秀不凡的年轻男子。此男子面色冷冷,与那年轻姑娘的表情无甚差别。唯一有区别的是,男子浑身散发着一种慑人的气势,很像,很像他曾诊治过的那些王公贵族的气势。但这男子的气势却又比他们更强更甚。

难不成,是皇城里新登基的那位?怪不得身旁有如此姝色的女子。这样容貌的女子,就应当被珍藏在皇宫中,金尊玉贵的养着,而不是出来唬人。

曾大夫心中腹诽,却还是乖乖的弯下腰肢,替段离燕诊脉。

只是才搭上去,他的面色就露出一丝古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