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四面楚歌
周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解忧猛然醒来，一双秀丽的眼睛睁得极大，警惕地望了一眼四周后，眼皮又沉甸甸的合起来。不过，她的眼皮才合下，自己的手指就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内侧，当即一双眸子中痛得浮满了泪光。
此时正是四更天的时辰，人最困顿的时候，便是素日里严厉自律的大宫女解忧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瞌睡。
她的对面，大宫女解语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一双眼皮努力地想撑起来，却又沉沉地合下。
这几日，大伙儿都累坏了。
便是周太后，忧思了好几日后，也累得沉沉睡去。
但主子睡过去了，奴仆却还不得歇息。
解忧轻轻起身，差些一个踉跄扑在地上。她坐得太久了，脚都麻了。
却是在她踉跄的一瞬间，两道人影悄无声息地藏进了壁纱橱中。
解忧站在原地，待脚不再麻之后，才悄无声息地撩开纱帘，去瞧周太后睡得是否安稳。昨儿晚膳前，皇帝记挂太后，偷偷嘱咐太医院给开了安神的药膳。太后虽然无心用膳，但还是吃了半碗安神汤。
灯光昏昏，暖榻上的太后，睡得极沉。
解忧松了一口气，照旧坐回自己的位置，将脑子放空，预备再打一回瞌睡。她已经两日两夜没怎么合过眼了，再这般下去，便是铁人也扛不住。
她的眼皮再度沉沉地合上之际，有一道人影，偷偷摸摸，悄无声息地将桌上的铜壶给拿走了。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战很是为然。
谁能想到，他与大师姐此刻，正藏在太后的寝宫中呢。
料想那皇帝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大师姐不但没走，还藏在他母亲的壁纱橱中。
这壁纱橱，是他前两日无聊，在太后寝宫中逛了逛，而后发现的好去处。
原来周太后虽然尊贵，外面服侍的内侍大小宫女虽然多达上百人，可她的寝宫中，素日里却只有四个大宫女服侍。这四个大宫女，分别叫做解忧、解语、解梦、解铃。解忧与解语却是同值一班，另外二人则又值一班。这两日周太后梦魇，日夜不安宁，四大宫女不敢怠慢，齐齐上阵服侍着太后，这不，太后终于安睡了，四人却累坏了。解忧是四大宫女之首，今儿便让解梦解铃先下去歇息，她与解语继续值守。
可到底是太累了，趁着太后安睡，她也想偷一下懒。是以解语睡得极香，她也没有叫醒她。
解忧向来有自制力，她想道，自己再打一回瞌睡，便会清醒了。
可人到底是高估了自己，解忧这一阖眼，眼皮便像被粘住了似的，几乎睁不开眼来。
如此甚好。
小战站在帐幔处，替大师姐把风。
他的眼睛从方才起，就没有离开过解忧。
年轻女子的头发极其浓密，梳成两个双丫髻，黑鸦鸦的垂在两侧，小巧玲珑的耳朵，只露出一点儿耳垂来。
此时她闭着双眼，脑袋一点一点的，方才清醒时严肃的神情消散不见，只有一副娇憨的表情。有点像他孩童时，养的那只狸花猫。那只猫眯着眼打瞌睡的时候，就是这般的模样，让人恨不得撸上一撸。
小战思绪纷纷，一下子从狸花猫回到危机四伏的太后寝宫来。
看她的年纪，应该也不大，可怎地就老气横秋了呢？
小战如是想。
壁纱橱中，孙南枝盘腿闭眼打坐着，压根没想到替自己把风的师弟已经开起小差。
她这次受伤，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毕竟她一向武艺高强，遇上的对手没几个。这回，轻敌了，大意了。
她约莫用了两炷香的功夫，才将心头不断翻滚的气血平息下来。
幸好，虽然五脏六腑俱受了伤，若是常人大约早就瘫在地上不能动弹了。至于疗伤……只要她进入冥想状态，利用内息运行上几个周天，便会有显著的效果。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被一头凶猛的野兽踩了一脚之后，掉入一个山洞中后省得的事情。当年她不过才十岁左右，被猛兽踩伤五脏六腑仍旧能修复过来，如今她功力比起之前不省得要精进多少，只要她有一个安静的地方疗伤……
她的眉头忽地轻轻蹙起来。
怎么回事，她向来畅通无阻的经脉竟然受阻，没法子再将气息运行下去？
不过心念微动之间，她心头的气血再度翻滚，竟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孙南枝睁开眼眸，往日似盛了万千星辰的眼睛黯淡了几分。她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方才吐出来的那口血。
竟是黑色的。
这是，中毒了？
孙南枝默默地抬头，看了一眼坚守岗位把风的小战。
得让小战去寻解药。可她中的是什么毒？是不是还要寻大夫来诊脉？
从来不曾想过这些问题的孙南枝，一时有些苦恼。师傅孙娃娃倒是有经验，之前前东家中毒，还是她请师傅出山的呢。可师傅远在山谷中，远水救不了近火。
小战……孙南枝的气息渐渐有些虚弱。她想挥一挥衣袖，用袖风叫来小战，可她的气息竟然虚弱到，无法挥袖。
想来是方才运行气息时，倒是加快了毒的发作。
小战……
她的眼睛开始发昏，渐渐的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小战高大的身躯在帐幔间岿然不动，像是一根定海神针。
这时候的小战，仍旧在欣赏解忧的睡颜。
只是，她们这些宫女，即使是打瞌睡，也要保持身姿优雅吗？
小战看着解忧尽管睡得极沉，脑袋也垂了下来，歪得都不成样子了，可身子仍旧顽固地挺直着，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来。
一抹秀发，斜斜地垂下来，恰好垂在那光洁小巧的耳垂处。
倘若是那好吟风弄月之人，怕是要说出几句风花雪月的诗词来了。
但小战读书不多，此时没法用什么诗词形容，他只觉得，这姑娘，还怪有趣怪好看的。
忽地，一声呻吟从太后卧榻处传出，正睡得沉沉的解忧猛地睁开双眼，方才还一脸睡容的她迅速起身，临进去之前还轻轻推了推正睡得香的解语。
解语也清醒得很快，起身时因为脚麻还踉跄了下。解忧既然进去了，那她紧接着理所当然要奉茶水。解语疾步走向放置茶水的桌边，想要提起茶壶，却惊骇地发现，茶壶没了。她记得，明明之前就放在桌上温着的啊。
里头传来太后疲惫不堪的声音：“茶。”
解语慌了，扭头四下寻着茶壶。
小战这才恍然想起方才自己提走了茶壶。
他回过身，正要将茶壶完璧归赵，却骇然瞧见，大师姐虽然仍盘腿打着坐，可臻首却微微倾着，她的胸襟前，全是血迹斑斑。
小战几乎心神俱裂的喊出来。
大，大，大，师姐，不，不会……
小战不敢想。
大师姐武功盖世，向来无敌，怎地会莫名其妙的……
小战眼中不由自主的含了热泪扑向大师姐，自然也将茶壶忘得一干二净。
太后为什么这几日睡不安稳，又将她们折腾得鸡犬不宁，自是因为宫中有人传说，福嬷嬷的消失是因为秦太妃的鬼魂在作祟。
太后还是皇后时，与还是秦贵妃的秦太妃便水火不相容。
解语其实很不明白。
明明秦贵妃，从来没有挑衅过太后。秦贵妃娘家没落，没有靠山，先帝也并不宠爱，可皇后偏偏的，就与秦贵妃过不去。
但此时，明明是被她放得好好的茶壶竟然不见了！
解语惊惧万分。
她急急地奔向纱帘后，正要将茶壶不见了的消息告诉解忧，忽地瞧见茶壶正好端端的放在迎窗大桌上。
噫？竟是自己忘了吗？
小战心神俱裂，颤抖着手，预备探向大师姐鼻下时。
忽地听得外头有人朗声喊道：“奉陛下口谕，追查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