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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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老子嫖娼从来不花钱

扬州城内,军与民都惶惶不安。

朝廷已经再三催促高骈出兵剿灭黄巢,高骈听从吕用之之言,只是一味拖延,向朝廷奏报说:黄巢贼寇六十万余众,前锋人马距扬州不过二十里远近,旦夕之间便会攻打扬州。况且,近日臣得了风痹症,重病在身,无法出战,只能坚守城池,确保扬州城池不失。

僖宗又接连颁诏,切责高骈遣散诸道兵马,致使贼寇大举渡江进入淮南,并严命他出兵堵截,不得再放纵黄巢渡过淮河,荼毒中原。

高骈上表辩称:臣遣散诸道兵马,事前奏报朝廷,得到允准,并非臣专断行事。如今黄巢人马众多,扬州守军寡不敌众,只能尽力保守扬州。为防备黄巢渡过淮河,请朝廷调集诸道兵马,到淮河两岸严加防御,云云。

总之,高骈是下定决心,要屯兵扬州,拒不出战。

卢携与田令孜见高骈死活不出兵,只得亡羊补牢,匆匆调兵遣将。然而,黄巢义军并未攻打扬州,却向西撤退百里,屯扎在滁州、和州一带。

原来,黄巢等人分析军情大势,以为进攻中原和两京时机尚不成熟。首先是义军兵力不足,现有十万人马,半数以上是刚俘虏过来的官军士卒,斗志和战力甚弱;其次,军中老兵大多在信州染上疾疫,尚未完全康复;最后,朝廷在溵水至淮河一线布置重兵,扬州高骈握有数万精锐之师,义军若攻打扬州,须耗费时日,屯兵于坚城之下,淮河一线官军必前来增援,义军便会受到夹击,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此时若义军放弃扬州向中原进兵,则前有官军据淮河要津堵截,后有高骈从扬州出兵追击,义军势必陷入腹背受敌之困境。

黄巢权衡利弊,和将领们反复磋商,最终定下方略:从扬州撤兵,稳住高骈,与其形成不战不和局面。高骈乃义军劲敌,只要高骈不出兵,义军进击中原便有一半胜算。在义军渡江之时和逼近扬州以后,高骈皆未出兵与义军交战,表明高骈并不完全听命于朝廷,看来他是有保存实力割据江淮的打算。义军要乘此时机,筹集粮饷,招兵扩军,待兵力增强粮饷充实之后,留一部人马监视高骈,主力大军直捣中原,如此可稳操胜券。

皮日休用心草就了《告淮南父老书》,以“率土平均大将军黄王巢”名义发布,广为张贴。其内容是:朝廷昏庸无道,奸佞专权,官吏如狼似虎,欺压黎民,盘剥百姓,以致生灵涂炭天怒人怨。率土平均大将军黄巢,替天行道,大兴义兵,杀贪官除豪强,开仓放粮,拯救万民。义军所到之处,贪官污吏如鼠走穴,黎民百姓扬眉吐气;义军将士纪律严明,买卖公平,不入民宅,不欺妇女,不收赋税,不坏田禾;黄王虚怀若谷,礼贤下士,亟望与有识之士携手,共图千秋大业。

义军在滁州、和州、庐州境内,铲除贪官和豪强恶霸,开仓放粮,百姓皆翘首盼望黄巢义军早日到来。义军所到之处,百姓奔走相告,纷纷跟随义军闯进县城州城,分粮分财。凡参加义军者,另发给其亲属三斗粮食。故此,青壮年报名参军者,络绎不绝。一个月之内,义军招收了四五万新兵,兵力已达十五万之众。

徐州武宁军节度使支祥奉朝廷敕诏,派遣副将邵武率领三千牙兵前往溵水驻防,堵截黄巢义军。

邵武带领人马进入许州境,本应直接开赴溵水河岸布防,可徐州牙兵凶悖狡悍,素来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牙兵们吵吵嚷嚷,说是一路行军辛苦,要到许州城里去快活快活,让许州忠武军节度使薛能好生慰劳一番,不然,哪个愿千里迢迢替他卖命守卫溵水?

邵武本是一介武夫,平日里和将士们赌钱吃酒嫖女人,名副其实的贪财好色之徒。他见牙兵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乱喊乱叫,知道非依从他们不可,何况他自己也想到许州城里享乐一番。于是,邵武用马鞭向西一指,高叫道:“弟兄们,开到许州城去,放假三天!”

邵武带领三千牙兵闯进许州城,直奔节度使衙署。到了衙前广场,牙兵们一通喊叫,要薛能赶快拿出好酒好肉慰劳款待。

薛能原任徐州武宁军节度使,早就与武宁军将士相熟。他拱手施礼道:“弟兄们远道而来,辛苦了!请诸位弟兄到许州忠武军军营歇息,本镇要用最好的杜康酒招待弟兄们!”

邵武和三千徐州牙兵来到忠武军营地,专等好酒好肉上来。三千人的酒食饭菜,哪能瞬时弄好,何况原先并无预备。忠武军的厨子伙夫大都跟随队伍开到溵水岸边去了,薛能只好让衙内厨子加紧造饭,备酒煮菜。

徐州牙兵等至天亮,一个个饿得饥肠辘辘,好不容易等来衙役送来酒菜。牙兵们发一声喊,围上去一抢而光,却有许多士卒连一口菜汤也没捞上喝。多数牙兵没吃上酒饭,怨气冲天,吵闹不休。

挨至午间,牙兵们再也忍耐不住。有人带头起哄,吼叫着冲出军营,拥到大街上,看见饭馆酒楼便闯进去,争抢酒食,胡吃海喝,形同土匪。后来竟一发不可收拾,牙兵们见甚抢甚。还有士卒见到姑娘和年轻媳妇,肆意强奸轮奸,闹得许州城鸡犬不宁,缙绅之家赶忙携带女眷和细软逃出城去。

许州忠武军将士的众多眷属也随着人流逃出城去,他们来到溵水岸边忠武军营地,向将士们哭诉徐州牙兵的暴行。忠武军将士气得咬牙切齿,纷纷向镇将周岌要求杀回许州城,教训那些狗娘养的徐州兵。周岌与节度使薛能原本有嫌隙,此刻见军心士气可用,便登高一呼,发誓带领将士们杀回许州,杀光那些猪狗不如的徐州牙兵,并追究节度使薛能纵容徐州牙兵为非作歹残害百姓的滔天罪责。士卒们见主将如此慷慨仗义,发一声喊,好似一群猛虎下山,气势汹汹向许州城扑去。

周岌和许州将士奔至许州城内,已是夜半时分,徐州牙兵们已经酣然入睡。周岌和将士们将徐州牙兵围住,一阵猛砍猛杀,不少牙兵在睡梦之中做了刀下之鬼。周岌等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三千徐州牙兵斩杀干净,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不知是谁在混乱中高喊:“弟兄们,到节度使衙门找薛能算账去!”

节度使薛能在睡梦中被唤醒,待他起床穿好衣衫走出屋门,周岌和将士们已经拥了进来。

士卒们一片吼叫责骂之声:

“薛能!你纵容徐州兵奸淫我等眷属,抢了我们的财物,该当何罪?”

“你薛能做过徐州节度使,有意放纵徐州兵进城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是也不是?”

薛能慌不迭向将士们作揖打躬,说是没有想到徐州兵突然进城为非作歹,我薛能实在对不起将士们和许州百姓。但绝非我薛能有意纵容,本帅对徐州兵暴行深恶痛绝。请各位弟兄明察,原谅我这一回,薛某感激不尽,一定厚待弟兄们和眷属。

有几名士卒冲上来,抓住薛能拳打足踢,哭叫怒骂:

“我娘被狗日的徐州兵杀了,都是你薛能王八蛋所害!”

“我家娘子让禽兽不如的徐州兵祸害了,我操你八辈祖宗!”

更多士卒冲上来,将薛能打翻在地。眼看薛能性命难保,周岌觉着打死节度使不好向朝廷交代,便上前大喝一声:“住手!”

士卒们吃了一惊,却见周岌跨上台阶,向士卒们喊道:“弟兄们,薛能纵容徐州牙兵祸害百姓,确实有罪。可他是朝廷封疆大吏,只有朝廷才能治他的罪。请弟兄们卖我一个面子,让薛能自己向朝廷辞官,到京城请罪去吧!”

周岌跳下台阶,一边走一边向士卒们作揖求告。

士卒们见主将这般央求,只好恨恨地允了。

周岌将薛能扯进衙堂,对他说:“连帅赶快离开许州吧,不然,那些亲眷被徐州兵杀害和奸淫的弟兄,非宰了你不可,到那时我可再也救不了你了!”

薛能千恩万谢,匆匆忙忙和家人溜出许州城,往家乡襄阳逃命而去。

薛能一口气逃出许州百余里,心中正自庆幸,却见后面一队骑兵追赶过来,将薛能和家人团团围住。骑兵们并不答话,举刀便砍,眨眼工夫将薛能全家斩尽杀绝。

追杀薛能的许州骑兵,是受周岌之命还是自作主张发泄私愤,只有天晓得了。

薛能被杀,忠武军将士推举周岌主掌许州军政。周岌遂自称“留后”,向朝廷报称:徐州牙兵哗变,突入许州城内,烧杀抢掠、奸淫妇女,公然围攻军府,杀死节度使薛能。臣不得已率领忠武军将士返回许州,平定叛乱,安抚百姓。臣受全军将士推举,权任留后,恳请朝廷尽快敕封军帅,以镇抚地方,云云。

朝廷君臣明白,许州兵变,周岌掌控了军政大权,朝廷无论委派何人去接任节度使,恐怕都会落得与薛能同样下场。如今黄巢兵锋直指中原,当此危急存亡之际,也顾不得谁是谁非,只要周岌还服从朝命,便只有顺水推舟,承认周岌主掌许州军政的既成事实了。

于是,僖宗敕封周岌为许州刺史、忠武军节度使。

获知许州兵变消息,屯兵汝州的汝郑把截使齐克让有些坐立不安。许州忠武军以强悍闻名,号称天下第一劲旅。汝州距许州不过百多里路,若周岌带领许州乱军前来掠夺汝州,则他这远道而来的兖州客军根本不是对手。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可不能像薛能那样等死,先躲得远远的再说。

齐克让当即带领兖州兵离开汝州,退至洛阳东偃师一带屯扎,坐观待变。若黄巢大军进攻洛阳和函谷关,他便带兵返回兖州;如黄巢大军渡过淮河进攻徐州,他就带兵退至洛阳以西乃至关中,以避锋芒。

如此一来,防守溵水的徐州牙兵全部被杀了,已经到达溵水河岸驻防的许州兵又退走了,把守溵水源头、洛阳门户汝州的兖州兵避祸远遁了,朝廷苦心拼凑起来的溵水防线,自行瓦解了。

九月秋高气爽,田禾收割已毕。黄巢大军休整两月,粮草充足,兵力增加,士气高涨。再看高骈困守扬州,闭门不出,仍无进攻义军的样子。黄巢诸人认为出兵时机已臻成熟,于是传令全军北上,渡过淮河,首先消灭驻扎在泗州境内淮河北岸的曹全晟天平军。

天平军节度使、东面诸道兵马副都统曹全晟,在官军中属能征惯战的将领。他曾带领区区六千人马,与黄巢大军周旋,打过几次小小的胜仗。朝廷布设的溵水淮河防线崩溃,唯有曹全晟这支兵马还守卫在淮河两岸,且数次主动出击义军。故而,黄巢要北渡淮河进兵中原,必须铲除曹全晟这颗钉子。

黄巢大军兵分两路,以尚让、黄邺、葛从周率领三万人马为先锋,从滁州北上,进兵淮河南岸,黄巢、赵璋、孟楷等人率大军随后跟进;林言、季达和奴娘率两万水军,从长江转入邗沟、淮河,助攻泗州。

曹全晟见黄巢大军出动,声势浩大,人马众多,连忙将驻守淮河南岸的人马撤回北岸,并将渡船尽行烧毁,以防备黄巢大军渡河。哪承想,林言水军源源开来,河面上摆满了战船。曹全晟天平军将士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水军阵势,不由得惊慌起来。

林言命将士们用渡船搭成浮桥,尚让、黄邺、葛从周大队人马如履平地,很快通过浮桥开至淮河北岸。三万义军泰山压顶般向天平军人马包抄过来。

天平军将士吓破了胆,不顾曹全晟声嘶力竭地叫喊,向北溃逃。黄邺、葛从周率领骑兵追击天平军,将曹全晟人马冲得五零七散,很快斩杀大半。剩下的天平军士卒跪地投降,请求饶命。好在黄巢早有军令,官军将士凡投降者,概不得杀戮,大都编入义军队伍。

曹全晟带领百余名亲兵且战且退,身边人马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十几名亲兵了。黄邺和葛从周追上来,将曹全晟和十几名亲兵围在垓心。

黄邺厉声喝道:“曹全晟,快快下马投降,也好免你一死!”

曹全晟哈哈大笑道:“吾乃朝廷命官、封疆大吏,岂能向尔等区区草寇投降?快放马过来,你我一刀一枪见个高下,也好叫你看看本帅手段!”

葛从周早已听得不耐烦,抡刀拍马杀将过来。曹全晟舞动双锏,与葛从周杀作一团。二人斗了三十多个回合,尚不分胜负。黄邺策马舞剑,直刺曹全晟后心。曹全晟拨马转身迎战黄邺,葛从周乘机一刀砍中曹全晟后背。曹全晟惨叫一声栽下马来,义军将士蜂拥而上,片刻间便将曹全晟剁成肉酱。

曹全晟六千人马,一千多人战死,零零星星逃走者不过二三百人,其余四千余人被俘。

黄巢义军占领泗州,宿州刺史闻风而逃,义军又不费吹灰之力进占宿州,开始谋划大举进兵洛阳。

黄巢和将领们决计兵分三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荡中原官军,而后一举攻破潼关,直捣西京长安。尚让、黄邺和葛从周率领三万人马,向北进兵,攻占徐州、兖州、濮州、曹州等地,挥兵西进滑州、卫州、怀州,而后与黄巢中军会合,进攻洛阳、潼关;林言、季达和奴娘率领两万水军,沿汴河攻占宋州、汴州、郑州,然后进入黄河、洛河,配合中军进取洛阳;黄巢和赵璋、孟楷、黄揆、盖洪、朱温等率领中军十万人马,向西进攻亳州、许州、汝州,直捣东都洛阳。另派李罕之和张归霸三兄弟带领两万人马,向西南进占颍州、申州,掩护三路大军西进,防备扬州、襄州等地官军从侧背袭击义军。

众将谋划的是军事,皮日休考虑的却更多。他提议鼓动百姓,争取民心,严明纪律,瓦解官军。义军所到之处,要广为张贴安民告示,声讨朝廷暴政和贪官污吏罪行,宣扬黄王和义军杀富济贫、除暴安良的主张,让百姓晓得大唐朝廷气数已尽,黄王才是天下万民救星。要向各州郡发布檄文,申明我数十万大军很快会攻占两京,向朝廷问罪。地方官吏和官军将士务须放弃抵抗,向义军投诚者,一概给予优待。如有胆敢抗拒义军者,必严惩不贷。同时,制定军规律令,颁发全军,严禁抢劫百姓财物和奸淫妇女。有违反军规者,严加惩处,直至斩首示众。

黄巢连连称赞道:“好!好得很!皮博士所言,事关重大。常言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所有安民告示、檄文和军规律令拟定,统统烦请博士偏劳!”

赵璋笑道:“皮博士乃天上文曲星下凡,朝廷许多规章也出自博士之手。区区安民告示和檄文、律令,博士倚马而就,立待可成!”

皮日休连连摆手说:“大将军和诸位过奖了。属下不才,必当尽力。醉士只能将告示和军规律令写在纸上,真正拯救百姓、安抚黎民、执行军规、严明军纪,还要靠诸位将领率先垂范,身体力行,方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黄巢说:“讲得好!义军檄告和军规律令,全体将士要一体遵行。违反军规律令者,无论何人,必受严惩,我黄某人也不例外!”

将领们纷纷起立应道:“谨遵大将军将令!”

皮日休撰写的安民告示和檄文,以黄王名义布告四方。他还编写了一首谣辞,让义军将士广为传诵:“欲知圣人姓,田八二十一;欲知圣人名,果头三曲律。”

所谓圣人者,是指至高无上当居皇位之人,其时只有皇帝被尊称为圣人;田八二十一,合成一个“黄”字;果头三曲律,暗含一个“巢”字。这首谣辞告诉人们:黄巢是上应天命的圣人,必将当皇帝坐天下。

黄巢三路大军进兵中原,所到之处,广为张贴安民告示,开仓放粮,救济百姓。义军军纪严明,秋毫无犯,故而百姓夹道欢迎。无数青壮年农民踊跃参加义军,黄巢队伍迅速扩大,人马越来越多。各地州郡和县乡官吏,见到黄巢通牒或檄文,或开门迎降,或闻风逃走。官军将士纷纷倒戈,向义军投诚。还有些方镇牙兵,杀掉主官、主将,抢劫州府财物,而后窜入湖泊山林为匪做盗。

尚让、黄邺和葛从周率领三万人马,迅疾攻克徐州、兖州、濮州、曹州,而后转兵西向,攻占滑州、卫州,进军怀州,沿途民众纷纷归附,兵力增至十万之众。

林言、季达和奴娘率领水军,顺利攻克宋州、汴州、郑州。船队进入黄河,到达河阳渡口后驻扎下来,准备接应尚让大军渡河。林言一路上收编投诚官军,招收新兵,所部人马已达八万之众。一千多艘战船和数百艘运兵船,沿黄河一字排开,绵延百余里,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黄巢率领主力大军西进,占领亳州。许州节度使周岌弃城而逃,汝州已无官军驻守,黄巢指挥大军一路进兵,轻取汝州。

由林言水军接应,尚让等人率领右路军从河阳渡过黄河,到达偃师,距东都洛阳仅数十里之遥。

黄巢以汝州为大本营,坐镇指挥大军进攻洛阳。三路义军近四十万人马,号称五十万大军,潮水般开抵洛阳城下。

洛阳最高长官是东都留守刘允章。除留守府外,洛阳还有一套名义上的中央官署,朝廷将贬降官员安置在这些空名官署内,名曰“分司官”。分司官只领薪俸而不任事,纯属坐冷板凳吃闲饭而已。

汝郑把截使齐克让率领的兖州兵从偃师退至洛阳,风闻黄巢五十万大军逼近洛阳,早已向西面陕州逃窜。刘允章这个东都留守,手下没有兵将,如何抵挡黄巢大军?

刘允章一筹莫展,万般无奈,只好去找分司官们商议,诸如兵部侍郎、工部侍郎等等,名头也不小,只是官职后面注明分司东都,与西京六部侍郎便有天壤之别了。此辈大多是得罪了权臣的倒霉蛋子,说不定哪天还会再贬到天涯海角,最终老死边荒。

刘允章找了十几个品秩高的分司官,没有人能够提出一星半点有用的计策。有位与刘允章有姻亲的分司官见刘允章惶急,不忍心地说,想武力抗拒黄巢,阻挡义军入城,无异于痴人说梦。为今之计,只有开门迎接黄巢,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即便日后朝廷问责,也有话可说:没兵没将,何以守城?开门迎降,是为保全满城数十万百姓免遭屠戮,只能置个人生死荣辱于不顾了。

刘允章明白,除此以外,再无可行之策。事不宜迟,他马上给黄巢写了书状,派录事参军送达义军大营,说他将于明日携东都文武百官到定鼎门外待罪,恭迎黄大将军驾临,云云。

黄巢早已接到探报,得知洛阳城中已无官军驻防,心知攻打洛阳应该不费多少周章,却没想到东都留守和文武百官会开门迎降。

皮日休提醒黄巢:“既然刘允章和东都分司官员要开城迎降,那么义军便不必全都开进城去。洛阳虽号称东都,也不过几十万人口,如何能容得下数十万大军?将士们拥进城去,难免骚扰百姓。有三四万人马进城,维持城内秩序,把守各个城门,防备意外发生即可。”

黄巢沉吟片刻,说:“博士言之有理。中军护卫和尚让将军所部两万人马进城,其余各部屯扎郊外好了。”

皮日休又说:“入城人马务须军容整齐,严明纪律。进城后,要严守军规,不得擅入商肆和民宅。如此,方可使天下万民知晓义军乃仁义之师、王者之师,大将军是明智之主、爱民之主。”

黄巢点头:“博士所言极是。至于刘允章和东都文武官员,只要愿意为我所用,便让他们各守原官旧职好了。先生以为如何?”

皮日休说:“如此甚好,利于安定人心。洛阳这班分司官,有职无权,不过是一些闲散人员,让他们照旧吃闲饭便是。”

黄巢笑说:“烦请先生撰写一通《告洛阳父老书》,以安抚东都官民,如何?”

唐僖宗广明元年十一月十七日午时,黄巢率领两万多名义军将士,来到洛阳南城定鼎门外。

定鼎门,向北正对着皇城正门端门。“定鼎”二字,代指底定江山之义。刘允章选定此门迎接黄巢,显然有逢迎新主之意,黄巢对此心领神会。

走在最前面的五百名骑兵,皆穿白衣白甲,各执一面白旗,算是仪仗队。

义军旗帜选用白色,本是黄巢指定。白色是奴仆和商贾等贱民衣服颜色,我黄巢就是要带领贱民造反,推翻李氏朝廷!

黄巢身后五百名骑兵,称为中护军,由大将黄钦率领。再后是各部选出的精干步兵,一个个盔甲鲜明,精神抖擞,志气高扬。

黄巢驻马望去,只见刘允章与文武百官跪倒在地,一个个屏气敛声,俯首不敢仰视。

刘允章匍匐膝行至黄巢马前,连叩三个响头,奏道:“罪臣刘允章,携东都文武百官拜迎大将军!”

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同声高奏:“吾等罪臣,拜迎大将军!”

黄巢下得马来,扶起刘允章,抚慰道:“刘公免礼!”

黄巢向百官抱拳施礼道:“诸位请起,黄巢不敢受此大礼!”

刘允章躬身道:“请大将军上马入城。”

黄巢跨上战马,刘允章挽着马缰,引导黄巢和义军进入定鼎门。

洛阳城内大街两侧,有义军将士站哨警戒,乃是林言从水军中挑选的六千将士,昨日晚间就已进入城内了。

黄巢骑马走上天下闻名的洛阳天街。

定鼎门至皇城端门这条南北大街,称为定鼎门街,又名天门街、天津街,俗称天街。天街南北长七里一百三十七步,东西宽一百步,中间御道为皇帝专用。两侧是辅道,辅道外侧有水渠。水渠两侧种植槐树、柳树,此时叶子已经落尽,光秃秃的枝条,在阳光照耀下,泛出一派苍黄之色。

黄巢在中军护卫下,来到洛水天津桥上。

天津桥南北各二百步外,分别建有星津桥和黄道桥,三桥皆正对端门。早年洪水季节,洛河河床常常南北滚动,冲刷河岸和民居。官府在主河道两侧分别开挖了黄道渠和重津渠泄洪,又在两条渠上建桥,与天津桥并列,成为东都洛阳一大景观。

过了天津桥,迎面耸立着一根高大的八棱铜柱,约莫有九丈高,一丈多径长。铜柱基座是一座铁山,铜柱顶端是一个直径三丈的巨大铜盘,名为“腾云承露盘”。黄巢知道,这是女皇武则天征收天下铜五十余万斤、铁三百三十余万斤、铜钱二万七千贯,于证圣元年铸成,武则天亲自为铜柱题名曰“大周万国颂德天枢”。

武则天的大周朝早已烟消云散,而这根硕大铜柱,却依然矗立,大概由于其过于笨重,尚未被李氏皇族子孙们销毁。

刘允章恭请黄巢入住皇宫,黄巢看了看宏阔壮丽的端门,指着皇城西南一处园林说,我和弟兄们就住在那里好了。

黄巢进入上阳宫,草草安顿下来,便连夜召集诸位将领,会商进军陕州、虢州和夺取潼关的各项要务。

经通宵商议,黄巢诸人谋定了以下部署:

在洛阳城内外广为张贴安民告示《告洛阳父老书》,同时开仓救济百姓;派出二十支巡逻队,维持秩序,纠察义军将士,有违反军规扰民者,即刻缉拿惩处。

由黄揆任钱粮使,统一筹集钱粮,分配义军各部,保障大军进兵潼关之需。

义军在洛阳休整七日,重新调配人马,补充粮草,制作干粮,赶制棉衣,做好进兵潼关和西京长安各项准备。

义军分为前军、中军、后军,依序西进,尚让、林言和霍存率领十万人马为先锋,七日后出发;因黄河三门砥柱之险,林言水军船只停驻洛阳,留下少数将士看管,水军大部将士跟随先锋大军进兵潼关;黄巢、赵璋、孟楷、黄邺、朱温等率领主力二十万大军,随尚让先锋军之后跟进;黄揆、盖洪、季达等带领十万人马殿后,并为全军运送粮草。

皮日休每日都要到洛阳大街小巷巡察。一是看义军将士有无违反军规骚扰百姓者;二是看洛阳城内商肆店铺和南北二市货物交易是否正常进行;三是察看民情,居民百姓对义军是否欢迎。这些,皮日休以为皆属要事。

这日,皮日休出了上阳宫,来到皇城南面广场,只见端门和左掖门、右掖门前都有义军禁卫把守,并没有将士或闲杂人等随便出入。

皮日休跨过天津桥,走在天街上,见有义军纠察队不时往来巡逻,行人或匆匆而过,或缓步徐行,并无惊慌恐惧和扰民之事发生。

皮日休来到十字路口,向东拐上一条大街,见有一群人围在街旁在观看什么。皮日休走上前去,方知人们是在观看《告洛阳父老书》。一位年轻士子一边宣读告示,一边还在做些解释。人群中不断有人感慨议论,大多是说黄巢义军规矩严,不扰民,不像那些藩镇牙兵,闯进民宅,乱抢财物,打人骂人,奸污妇女。还有人说,义军买卖公平,进酒楼饭铺吃饭饮酒不赊不欠。

那位年轻士子说,告示上讲,凡饥民百姓都可到含嘉仓领取救济粮,每个人能领三升哩!

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听了,赶忙说,俺们正没饭吃,赶快去含嘉仓领救济粮要紧!

人群中有不少人急急忙忙领救济粮去了。

皮日休来到南市,此地原是洛阳热闹去处。南市内一百二十行,有三千多间商肆,四百多家店铺,八方客商云集,万般货物在此交易。前不久,皮日休和年轻诗人韦庄还在此地购得阮籍和嵇康诗文书卷呢!眼下由于战乱,诸多方镇兵马路过洛阳,抢劫财物,致使大多商肆店铺关门歇业,客商星散,冷清了许多。然而,义军进城之后,又有不少店铺陆续开张,连珠宝玉器店都开门交易了。

皮日休出了南市西北门,想要去含嘉仓看一看救济粮分发情形,便径往北面洛水中桥方向走去。他行至东城西门,见有几个男女在那里吵吵嚷嚷,似有争执。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拉着一个年轻汉子衣衫死死不放,口中高声叫骂:“你这个杀千刀的,一连五天来睡我家姑娘,又是吃,又是喝,又是嫖,你天天说明日带钱来,可至今也没见一个子儿,不是明明白白要赖账?”

年轻汉子急赤白脸地说:“老子嫖娼从来不花钱,你还能把老子怎样?”

老鸨照准汉子面上“呸”地吐了一口痰,痰液顺着汉子黑胖脸庞往下流淌。那汉子恼羞成怒,对老鸨一阵拳打足踢。老鸨被打得翻滚到街心,口中兀自嘶声叫骂:“你个杀千刀的贼坯子,你个天打雷劈的无赖子,早晚不得好死!”

皮日休正想转身走开,忽觉那汉子好生面熟,仔细看去,心中猛然一惊:那不是义军大将朱温吗?皮日休的头“轰”地像炸裂开来,血气上涌,就想冲上去扇朱温两个耳光。他压压火气,走上前去,将老鸨从地上搀起,说道:“老板娘消消气,这位兄弟欠你多少银钱,我来替他还账,如何?”

老鸨看看皮日休,倒像是一个文人雅士,便疑疑惑惑地问道:“你真愿替他了账吗?他是你什么人?”

皮日休:“他是我一个朋友。”

老鸨:“看你文质彬彬模样,怎会有这般猪狗不如的朋友?”

朱温挥拳又要打老鸨,被皮日休一把拉住。朱温恨恨地说道:“博士不要睬她,惹恼了老子,一把火将她娼楼烧了,看她能把老子的鸟儿咬下来吞吃了?”

皮日休见朱温越发不堪,连忙斥道:“住口,还不走开!”

朱温虽然跋扈,心中却也明了这并非光彩之事,便草草向皮日休抱了一下拳,挺着硕大肚皮摇摇晃晃地去了。

老鸨说:“那天杀的已接连五日来嫖宿吃花酒,每日欠下两千钱,赊欠了足足一万钱呢。”皮日休身上只有一千五百钱柜坊便换券,交给老鸨,老鸨犹自不依。

皮日休无奈,只得对老鸨说:“我原是朝廷太常寺博士,姓皮名日休,明儿个一定给你送钱来。”

老鸨这才笑嘻嘻地说:“好说,好说。我阅历的人多了去了,一看便知你是个有官印的。我信得过你,明日你定准儿把余下的八千五百钱送来便是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皮日休再也没有心思去含嘉仓,一路懊恼着回到上阳宫。

斟酌再三,皮日休觉得朱温嫖娼之事还须禀报黄巢。一则皮日休没有那么多银钱偿还老鸨;再则,宿妓嫖娼且不付钱,此风蔓延开去,会使义军纪律败坏道德沦丧。皮日休想让黄巢训斥朱温一番,使其不敢再犯,不惟对朱温有好处,更是严明军纪之举。

没想到,听了朱温嫖娼并赖账打人之事,黄巢却哈哈大笑起来。他告诉皮日休,朱温最大毛病就是好色,喜欢嫖女人。义军攻占广州后,朱温就强奸过岭南节度使李迢的一个小妾。

黄巢对皮日休说,朱温这厮,见了女人便走不动路。可他打仗勇敢,不怕死,多少次冲锋陷阵,斩将杀敌,战功赫赫。他还为义军创制了抛石机和云梯盾牌车,助义军攻克许多州郡大城,少牺牲多少义军将士性命啊!

黄巢最后说:“我来教训朱温这厮,让他收敛一些,不要把义军军规弄乱了。你去找黄揆取十两银子,把朱温欠娼家的账结清。”

皮日休叹了一口气,想想也只好如此,便向黄巢告辞,去找钱粮使黄揆取银子。

十一月二十四日,平唐大将军尚让和林言、霍存率领十万先锋人马,从洛阳出发,向潼关进军。

朝廷接到汝郑把截使齐克让从潼关发来的急报:黄巢率领六十万大军进占洛阳,东都留守刘允章携文武百官开门迎降。臣率领部属退守潼关,在关外扎营抵御黄巢。将士们转战千里,既无粮草又无军饷。此处州县残破不堪,人烟断绝,东西南北百里之内找不到一个州县官员。将士饥寒交迫,思念家乡和亲人,势必有一天会溃散而去。臣恳求朝廷早日输送粮饷,并调派援军,以保潼关不失于贼手。

宰相卢携看了奏报,如同五雷轰顶,竟然中风瘫痪,连话也说不出了,从此无法上朝,躺在家中养病。

僖宗只有把田令孜和宰相豆卢瑑、崔沆召至延英殿,名为商议,实则求助。

僖宗李儇自幼耽于游戏玩乐,何曾料理过这般棘手军国大事,惊慌恐惧得只是哭泣流泪。豆卢瑑本是卢携的应声虫,平日里只会跟在卢携后面点头哈腰,卢携说什么他都附和“是、是、是”“好、好、好”。如今黄巢六十万大军铺天盖地而来,他已心慌意乱手足无措,还能有何主意?宰相崔沆与卢携、豆卢瑑一向不和,他说什么都会遭到卢携和豆卢瑑冷嘲热讽,因此在朝堂上常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如今,他即便想发话,又能说什么?

见两个宰相都只是流泪,却拿不出一点计策,李儇不禁号啕大哭起来。

此情此景,田令孜觉得他这“阿父”不能再装聋作哑。他清清喉咙,故作镇静地说道:“大家不必忧虑,老奴愿为王前驱,亲任天下兵马都指挥把截使,率左右神策军前去守卫潼关。”

李儇常常和神策军一同打马球,到处游乐,自知神策军平日里从不操练,难以真刀真枪上阵御敌。他擦擦眼泪说道:“神策军将士,多年来只是在京城和宫中摆摆侍卫仪仗,不习征战,恐怕不顶用吧?”

田令孜并不回答,却说:“当年安禄山作乱,玄宗皇帝便巡幸西蜀避难。”

崔沆再也忍耐不住,说道:“安禄山才五万兵马,岂能与黄巢六十万大军同日而语?眼下当紧的是派兵守卫潼关,中尉却扯起明皇西川播迁故事,是何用意?”

豆卢瑑平日对田令孜飞扬跋扈专擅朝政有所不满,此刻便阴阳怪气地说道:“安禄山作乱之时,哥舒翰率领十五万人马尚且守不住潼关,何况如今潼关并无哥舒翰那样的强将。田中尉倒是一心为圣上和大唐江山社稷着想,剑南三川藩帅皆中尉心腹,比当年玄宗幸蜀时筹划得充足多矣!”

豆卢瑑一番话揭了田令孜老底,恨得他牙痒痒,正待发作,却听僖宗说道:“请阿父带兵镇守潼关,朕今日便去检阅神策军。”

僖宗这次倒是雷厉风行,当下就要起驾去神策军军营。田令孜忙示意身边一个常侍宦官,快去知会神策军迎驾。

僖宗命田令孜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及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等使,飞龙使杨复恭为副使,张承范为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王师会为制置关塞粮料使,赵珂为勾当寨栅使。同时,命左右神策军挑选两千八百名弓弩手,由张承范、王师会和赵珂率领,前往潼关阻遏黄巢大军。

神策军军士大多是长安城内富家子弟,为贪图神策军的地位和待遇,用钱财贿赂田令孜等宦官,方进入这支天子禁军。平日里,这些富二代鲜衣怒马,在京城横冲直撞,飞扬跋扈,哪里想过会上战场,如今朝廷要他们前去和黄巢大军打仗,一个个吓得胆战心惊哭爹叫娘。他们的富豪爹娘如同被挖去了心肝,一万个不愿意宝贝儿子前去送死。

富豪爹娘自然而然地想到自己有的是银子,而穷人的命又值不了几个铜钱,拿出几个铜子去买穷人的命,再用穷人的命换回宝贝儿子的命,这种交易不是很合算吗?于是乎,富豪爹娘买通神策军将领,而后指使奴仆出门去找乞丐、流浪汉或穷人家的孩子,打发他们几个铜钱,将儿子的神策军衣装慷慨地给他们穿上,再把他们送进神策军军营,顶替自己儿子名额,便算是万事大吉。

张承范看着这支叫花子队伍,哭笑不得。他心里清楚,这班叫花子和流浪汉连兵器都没有摸过,何谈上阵打仗?可他又无可奈何,自己总不能只身一人前去守卫潼关,与黄巢大军对阵吧?横竖谁去潼关都是送死,谁让这些穷人孩子、叫花子和流浪汉的命不值钱哩!

十一月二十五日,这支奇特的神策军就要出征了,僖宗李儇登上章信门楼,为张承范、王师会和赵珂三位将军饯行。

不多会儿,楼下神策军队伍乱成了一团。原来,那些被雇来的叫花子和穷人孩子,有些也是有爹娘的。孩子要到战场上替别人去卖命,爹娘自然要来送一送。生离死别,爹娘叫,儿子应,儿子和爹娘抱头痛哭,武器和行装乱七八糟扔在地上,整个儿乱成了一锅粥。

张承范饮过僖宗亲赐的饯行酒,心中五味杂陈,跪在僖宗面前奏道:“如今黄巢拥兵数十万,鼓行西进。齐克让仅以一万饥饿士卒驻扎关外,陛下命臣以两千多人马前往潼关抗拒几十万贼军,且没有粮草和军饷,怎不令人悬心?臣恳请陛下征召诸道兵马,尽快增援潼关。”

僖宗不得不安慰道:“爱卿带领弓弩手先去潼关,援兵很快便会赶到!”

张承范辞别僖宗,带领两千多名叫花子和流浪汉组成的弩机营,出京城通化门向东开拔,走上西京至潼关大道。

五日之后,神策军挨磨到了华州。

华州刺史早已弃城逃跑,不知所终。牙兵和百姓大都逃进华山躲避起来,城中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张承范和王师会、赵珂带领士卒在城内外搜索粮食,只见官仓中到处是尘埃和鼠迹。士卒们连土带米收拾起来,好歹做成了些许干粮。

十二月一日,神策军弩机营到达潼关。困守关外的齐克让和兖州兵总算看到了一丝希望。张承范对齐克让安慰一番,并说圣上亲口许诺,援兵和粮饷很快便会到来,咱们要同心协力坚守潼关,以待援军。

齐克让别无选择,口中答应与黄巢拼死一战。

张承范刚刚回到关城,尚让、林言和霍存率领的义军先锋人马已经开来。张承范举目望去,只见义军人马越来越多,山野之间到处都是义军白色旗帜,一眼望不到边际,心中不由一片冰凉。

不出所料,齐克让兖州兵很快溃败逃散,义军打入关内,摆开阵势,猛攻关城。

那些叫花子、流浪汉组成的神策军,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魂飞魄散,呼啦啦一哄而散。转眼之间,偌大关城上连士卒也不见了。

张承范仰天长叹,徒唤奈何。他换上士卒装束,混进溃散兵群,向西逃去。

黄巢义军占领潼关,尚让、林言、朱温率领十万人马,追击张承范,兵锋直指西京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