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龙
小龙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一条小船，在大海上漂泊。风大浪急，他又冷又怕，只能蜷缩成一团儿。后来，耳旁突然传来了怪物的吼声，像打闷雷一样，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发现上空乌云密布，一个巨大的怪物正从云彩里探出头来。
它牛头鹿角，蟒蛇一样的身躯上长满了鱼鳞，眼睛像两盏小灯笼一样闪闪发光。
“龙啊，龙啊！”小龙吓得尖叫起来……
这一惊吓，人便醒了。他慢慢睁开眼，看到一张笑嘻嘻的脸庞，大大的眼珠，小小的鼻子和小小的嘴巴，正是小芸。“小恶神，你总算醒过来了！”
“我……我这是在哪儿？”小龙还有些恍惚，他依稀记得自己上台配合魔术表演的事情，可是当老魔术师将他兜里的黄纸掏走，并贴在他的脸上后，小龙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猜猜看？”小芸双手托着腮帮子，像是在逗弄他。在她的肩头，还蹲着一只小小的猴子，一个劲朝小龙呲牙咧嘴。
他四下瞧瞧，普普通通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茶几，一把椅子，其余啥都没有。便没好气地说：“我要是能猜到，还问你干嘛？”
“笨蛋！”小芸小脸儿一板，像下了一层霜，“告诉你吧，这是牢房，关押你的牢房！”
“什么，你们凭什么关我？”小龙一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可小芸的动作更快，一巴掌就扇在他脸上，把他放倒。
“这一耳光，是报你揪我辫子的仇！”
小龙气得七窍生烟，突然哇地大叫一声：“我跟你拼了！”从床上一跃而起，抱着小芸滚翻在地。任凭她如何捶打，就是不放手。那小猴子先是吓得一个高儿蹦到屋梁上，后见小龙死揪着小主人不放，又吱吱尖叫着跳下来，用爪子在林小龙的脊梁上捣来捣去。
他百忙中踹了它一脚，才吓住了它。小芸见林小龙死抓着不放，猛地张嘴朝他的胳膊咬下去。小龙疼得一激灵，松开手一骨碌爬起来，“你，你咬我……”
小芸站起身，朝地下连吐了两口唾沫，冷冷地说，“我是穷人家的孩子，别的没有，就是骨头硬，拳头硬，牙口硬，不信你试试！”
话刚说完，小龙就大叫着扑上来。小芸这次有了防备，身子向旁边一闪，腿一伸，便把他绊倒在地。不待他挣扎，便把他的胳膊拧到背后，喝道：“你服不服？”
“不服！”小龙尽管趴在地上，脖子还是硬往上挺，嘶喊，“一千个不服，一万个不服！”
“我叫你不服！”小芸腾出一只手，朝他后背擂去，小龙却趁机把身子翻过来，也一口咬在她的手腕上，腾得她一哆嗦，赶忙把手拽了回来，见上面的牙齿印已经渗出血来，竟然比她咬人还狠。
“你敢咬我？”小芸气急败坏地说。
“我的骨头比你硬，拳头比你硬，牙口也比硬，不信你就试试！”林小龙呼哧呼哧地喘着，用手掌擦了下脸，又扑过来。
“疯狗，你还敢上！”小芸对着他猛劲地拳打脚踢，但小龙一次次地反扑，就是不肯服输。她倒是越打越手软了。
打到后来，小龙已经鼻青脸肿，小芸也半点气力没有了。可他还是摇摇晃晃地逼过来，结果，两人还没碰到一起，又同时摔倒在地。小猴子缩在墙角，吱吱乱叫。
他们呼哧呼哧地喘着，还是恶狠狠地瞪着对方。这次，反到是小龙问，“你……你服不服……”
“你……做梦……”
“那我……我就……咬死你……”小龙费力地张开厚肿的嘴唇，露出牙齿来。
小芸惊恐地看着他，有气无力地说：“疯……狗……你别过……来……”
便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闯进两个人来，见到这情形，其中一个叫起来，“哎呀，这是咋回事？”正是那个穿红衣服的飞刀女郎和那个老魔术师。
他们把地上的两个孩子拉起来时，他们竟然连站的劲儿也没有，只好让一个坐椅子上，一个坐床上。飞刀女郎一面给小芸擦脸，一面问，“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老魔术师见林小龙脸上、胳膊上青一道，紫一道的，瞪了小芸一眼，“看你把人打成这样！”
“爷爷，你不知道，这小恶神实在是太坏了！”
小龙狠瞪着女孩，说：“谁是小恶神？别以为人多，我就怕了你……”
飞刀女郎笑了，“哎哟，没看出来啊，这小家伙还长了副硬骨头！”
只听小芸道：“爷爷，他们林家不是我们的死对头吗，咱们别对他客气！”
“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老头儿皱眉道，“就是惩罚他，也是龙少爷的事，你小孩子家插什么手？还不快走！”
飞刀女郎赶忙拖着小芸离开，“走啦走啦！”那只龟缩着墙角的小猴子也赶忙跟在身后。
老者见林小龙伤得不轻，便去取了一盒药膏来给他涂上。小龙这一仗打下来，骨头像散了架子，全身都火辣辣地疼，待喝过水，吃过送来的饭食后，又昏沉沉地睡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再次醒来，眼前漆黑一片，想来是深夜了。他觉得口干舌燥，摸黑坐起身要去寻水喝，却又疼得哎哟叫起来，禁不住在心里把那个死妮子骂个狗血喷头。伸手在茶几上摸到了杯子，喝了几口水后，才感觉好些了。
蓦然，他打了冷战，屋子里还有人。四周黑乎乎的，那人就坐在床尾，可是却听不见呼吸。难道是鬼？小龙不觉汗毛倒竖，“谁……”他颤声问。
那人并不应声，反倒是林小龙又产生了错觉，他身下的床突然像牛乳一样滑动起来，墙壁地面似乎都在扭曲。他吓得赶忙捂住了眼睛。
过了会儿，觉得四周有了光亮，他才慢慢拿开手，见茶几上有烛光亮着。接着，他看清了那个人，穿着藏青色西装，头戴白色的礼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到面目，不过，那顶帽子却让林小龙印象深刻，帽筒上绣着一朵小小的白花，六个瓣。
他突然记起来了，那十个盒子上面不是也雕着同样的花吗？难道他就是那个龙？
便看到那人轻轻摘下帽子，见他剑眉飞扬，鼻梁高挺，居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林小龙马上对他有了好感。他的神情很安适，不急不燥的，甚至连那两撇小胡子也像画上去的，齐整而有味儿。
他盯着小龙看了会儿，开口说话了，很有磁性，“你长得不像林长风，像她！”
在刚刚经受了那个小芸的虐待之后，乍碰到一个对他说话亲切的人，林小龙居然想哭，“你认识我阿爹和阿娘吗？你是不是那个龙？”
“对，我是龙，你可以叫我潜龙！”
“龙，我想回家，我爹娘看不到我，会焦急的。”
潜龙笑了，淡淡的，“我当然会送你回去，但不是现在。”他伸出手去，抬起了小龙的下嘴巴，“看着我的眼睛！别害怕！”他的声音很柔和，像春风般暖洋洋。林小龙不觉就照他说的做了。
“告诉我，你是怎么打开那个盒子的？”
“好！”林小龙小声答应着，眼前不觉闪过一组组画面：他蹑手蹑脚地摸进房间，想去找那些盒子看……听到脚步声，他躲到屏风后面……谢婉转动“花瓣”，打开柜子，取出盒子……九个盒子一拍溜打开，里面都有一张黄纸……谢婉用发丝穿着六枚金针，想打开第十个盒子……
他把所看到的一五一十地说给潜龙听，包括后来自己随便一按，就打开第十个盒子的盖的事。潜龙听后，沉默半晌，突然笑出声来。“真没想到，你误打误撞，居然帮了你母亲一个忙。”小龙还是不明白，只茫然地看着他。
“可你知道吗？你同时也帮了我一个忙。”潜龙说完这话，又开心地笑了。也不知为何，小龙觉得他笑得阴森森的，让人骨头发冷。
“因为你让他们犯规了！”潜龙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个圈子，皮鞋踏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等再次走回床边时，他抬起右手轻轻拍打着林小龙的肩头，“你知道吗孩子，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你……你什么意思？”
“以后你会明白的。”潜龙轻轻叹了声，“你母亲呢，她可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真是这样吗？可在林小龙的印象里，谢婉终日病恹恹的，每天把汤药当饭吃，她平日很少出门，顶多是在家里看看书，养养花草，剩下的时间就是盯着他，横挑鼻子竖挑脸，好像自己做什么事她都觉得不顺眼。
小龙不得不承认，他心里头喜欢爹多一些。林长风好脾气，魔术还耍得顶呱呱，他每每以有这样一个父亲而自豪。对于谢婉，他可就没这种感觉了。要不是那天偷偷看到阿娘还有那么一手绝活儿，他简直从她身上找不出什么优点来。
可现在，这个神秘的龙居然说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
潜龙抬头看着窗外，目光遥远而神往，继续说，“她聪明绝顶，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嫁错了人，嫁给了林长风那个窝囊废！”
“不准你这样说我爹！”小龙火了。
“幸好你一点也不像他。”潜龙低头看着林小龙一脸的怒容，又笑了，说来也怪，小龙明明知道他是爸爸妈妈的对头，却就是恨不起来。
“十年了，每年我都会送一个盒子去你们家。这是我和你母亲早些年前的约定。可她也真是厉害，前面九年每次都能破了我的机关。”潜龙说着说着就兴奋起来，眼睛也越来越亮，“不管我在盒盖里施多少道机关，她总能给我破掉，为了这一年一度的赌赛，我可是耗尽了心血，多方摸索，好不容易才做出那么几套机关来。可她呢，虽然一年到头无所事事，只是将养身子，不过盒子一送到手，不出一天准能给我破掉，想想真是邪门！”
林小龙听自己母亲这么厉害，不禁心花怒放。
“眼看着第十年到了，这可是最后的机会，我无论如何不能再输了！可是算计过来，算计过去，我总是没法压过你母亲。我心里这个急啊，难不成就这样输了？”潜龙说到这儿，眉头紧皱，并握紧了拳头。“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老天突然开了眼，居然让我想出了一招妙计！”
林小龙惊问：“你想到什么了？”
“嘿嘿，兵法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她既然心思缜密，我为何不来个反其道而行之？”潜龙说到这里，得意地笑起来，还轻轻地摸着自己的两撇小胡子。
林小龙急了，“你倒是快说啊！”
“很简单，我第十年给你家送去的盒子，并不需要费劲去破解，只要轻轻一按就能打开！”
“啊！”林小龙惊呆了。可不是吗，自己明明什么都不懂，却随便一按就打开了它。而母亲虽然动了那么多的“武器”，还是失败了。
“当然，这并非说它没有机关，其实里面暗藏着很大的玄机！”潜龙眉飞色舞起来，“我设计它的时候，可没少费心思。虽然只要轻轻一按，但盒盖并不能马上就打开，而是要等上片刻才成。别小看了那一指头，只要按下去，里面的机关就能自动运转，将一道道机关卸了去。你仔细回想一下，按下‘花瓣’后，是不是过了会儿盒盖才翻开的？”
林小龙点点头。潜龙继续道：“可你母亲这样的聪明人却不会做这么简单的事，她肯定会往复杂里想，尤其是最后一年的赌赛，非同小可，她自然会尽心竭虑。岂不知，她那样一动却起到了反作用，不但没解开，反帮着把机关给封上了，暗锁给锁上了！哈哈，这回我终于胜了她一次！”
“可是，盒子不是已经打开了吗？我娘并没有输！”林小龙大声道。
“这就要说到约定赌赛时立下的规矩了！”潜龙冷笑道，“我们当年说得很清楚，这个赌约只限于潜龙和谢婉两人之间进行，任何一方有了第三者插手，都视作违规！”
“可……我又不是故意的！”林小龙嘴里嘟囔着。
“没有你这误打误撞，谢婉照样打不开盒子，也就说，你们林家这次是输定了！”潜龙得意地拍拍小龙的脑门，“所以，你还要在这里安心住几天，直到你父母亲自来领你走！”
林小龙懊恼地把他的手扒拉开，叫道：“我不服，一千个不服，一万个不服！”
潜龙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气呼呼的孩子，那倔强的模样不禁让他想到了谢婉。她不高兴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神态。虽然他们当初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现今更有十年多没见了。但她的神态举止回想起来还是清晰如昨。
“你现在心里一定特别恨小芸是吧？她打伤了你？”
林小龙先是愣了下，然后又用力点点头。潜龙却摇摇头说：“别恨她，要恨就恨我吧！”
“为什么？”
“因为是我叫她这么做的！”潜龙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走出去，啪地关上房门，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林小龙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