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真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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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六卿相攻

宋都西门,会盟台。

华元主盟,请晋、楚二国使者共同登台歃血,并宣盟约道:

凡晋、楚无相加戎,好恶同之,同恤灾危,备救凶患。若有害楚,则晋伐之;在晋,楚亦如之。交贽往来,道路无壅;谋其不协,而讨不庭。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坠其师,无克胙国!

此为晋、楚百年相争以来,初次弭兵之盟。

晋楚西门盟会之后,晋厉公复欲和于诸侯,尤其极愿重修秦晋之好。

便屡次遣使前往雍都,与秦桓公约于令狐会盟。

秦桓公眼见晋国灭狄,势力强盛,不敢违拗。晋厉公先到令狐,秦桓公却心怀疑忌,不肯渡河,止于黄河西岸王城。两国只好遣使往返于令狐和王城之间,订立盟约。

晋厉公刚回晋国,秦侯便背叛盟约,勾结翟狄攻晋边境。厉公大怒,派兵迎敌,次年秋大败狄人于交刚。三年四月,晋厉公派大夫吕相责秦背盟,其后更联合齐、鲁、宋、卫、郑、曹、邾、滕等国,讨伐秦国。战于麻隧,大败秦军,俘其大将成差。

画外音:麻隧之战后,晋国免除后顾之忧,势力更盛,中原诸国复为晋国之属。晋国亦由此迫使秦、狄、齐三强臣服,解除南进后顾之忧。楚国早在崤之战后便与秦国结盟,以共抗晋国,此番麻隧之战未按盟约援秦,便即陷入被动孤立之境。

麻隧战后次年,郑国兴兵攻打许国,攻入许都外城,许国被迫割地求和。

楚王闻说许国被侵,起兵攻打郑国,兵至暴隧。继又伐卫,兵至首止。于是郑国背晋盟楚,并派子罕率兵攻宋,败宋军于汋陂、汋陵。

晋厉公得知郑国叛晋投楚,不由大怒,议于群臣,如何行止。

执政栾书奏道:晋四世为伯,不失诸侯,伐之可也。

晋厉公:善哉!便命你栾书为帅,三军并发,出车六百乘,五月渡河。

栾书:未知是哪三军,皆以何人为将?

晋厉公:中军正将栾书,以士燮为佐;上军正将郤锜,以荀偃为佐;新军正将郤犨,以郤至为佐。使魏錡、栾鍼等诸将随征,卫护国君御营。下军正将韩厥及下军佐荀罃留守国内,催督运送军需,以保前方作战粮草辎重。

栾书:主公用兵如神,臣等如命。

于是祭旗誓师,三军齐出,渡河南下。

郑成公闻说晋兵大至,明知不敌,便欲出降。

大夫姚钩耳出谏:主公不可。郑地位于晋楚之间,宜择其强者而事之,岂可朝楚暮晋,岁岁受兵?依臣之见,莫如求救于楚,共破晋兵,则可保数年之安。

成公从之,遂遣钩耳往楚求救。钩耳奉命赴楚,递呈国书,涕泣请援,哀不自胜。楚共王览书,复闻钩耳之请,因恨郑伯易于反复,不欲往救。

公子侧进言:郑人不忍背楚,是以求我。大王前不救齐,今又拒郑,是绝归附者之望也。臣愿保王驾前往,克日奏功,再复庄王霸业!

共王闻说复兴霸业之语,不由大悦:便依卿论,就此发兵。郑使,晋国共发几军?

姚钩耳:闻说是晋侯亲征,栾书为帅,共发三军之众。

楚共王:既是如此,我发四军,必胜晋师。

公子侧:未知是哪四军?

楚共王:此四军者,便是你公子侧(字子反)为中军元帅,令尹公子婴齐(字子重)为左军;右尹公子壬夫(字子革),独将右军。寡人自统亲军两广,左广彭名驾车,潘党为右;右广许偃驾车,养繇基为右。共战车八百乘,步卒三万,你道如何?

公子侧:堪与晋军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复有郑军相助,此战必胜!

楚共王大笑,遂命祭旗誓师出兵。

前至郑国境内,郑成公率军来迎,石首驾车,唐苟为右。

早有人报至晋营,晋厉公乃升帐聚将,计议迎敌之策。当时栾书虽为中军元帅,只因厉公亲掌三军,且又宠信上军元帅郤錡、新军正将郤犨、副将郤至,名曰三郤,任其擅权,自己便不敢抢先发言。又有郤犨之子郤毅,郤至之弟郤乞,并为大夫,皆在军中用事。

镜头闪回,晋厉公即位之初。

大夫伯宗源出姬姓,郤氏旁支,颇有贤德之名,好为直言。因见三郤用事,遂向厉公进谏:郤氏族大势盛,宜分别贤愚,稍抑其权,以保全功臣之后。

厉公非但不听,反将其言诉与三郤。

三郤痛恨伯宗,遂谮言其谤毁朝政,谄害大臣。

厉公信之,乃冤杀伯宗,其子伯州犁奔楚。

楚王早闻伯宗之贤,遂用伯州犁为太宰,使其参与谋伐晋国。

除宠信三郤之外,晋厉公又素性骄侈,兼好嬖幸。外嬖胥童、夷羊五、长鱼矫、匠丽氏等,皆拜为大夫;内嬖美姬爱婢,日事淫乐,好谀恶直。由是群臣解体,皆不敢言。

闪回结束。晋厉公聚众计议应敌之策,栾书及诸将皆不答言。

中军佐范文子士燮出班:楚师北来,日行百里,其势如风,锋芒毕露。依臣之计,不如回师河北,暂避敌锋。其求战不得,自必懈怠思归,彼时我再出奇兵袭之,可获全胜。

话犹未了,郤錡早已奋身而起:晋为伯主,已历四世。此番主公首事亲征,若不能克郑,且望楚旌而遁,则必为天下耻笑,此后何以号令诸侯?

士燮未及答言,新军佐郤至接口:韩之战,惠公不振旅;箕之役,先轸不反命。邲之师,荀伯不复从,皆晋之耻也。子亦见先君之事,今我辟楚,又益耻也!

士燮答道:先君多次作战失利,各有其故。秦、狄、齐、楚皆乃强国,国君若不尽力,子孙必衰。今齐、狄、秦皆都臣服,惟余楚国。我等皆非圣人,非使外敌皆灭,则必有内忧复生。今盍不释楚,以其为我外惧,使诸臣同仇敌忾乎?

郤至听其话外之意,隐有外敌既除,内乱必生之意,似有暗指,由是勃然变色。

郤至:知敌能胜而不战,是养敌自重。今楚军虽众,其败有三。中军子反与左军子重不睦,此其败一也;楚王亲兵皆为老旧,装备不精,此其败二也;郑军列阵不整,蛮军不懂阵法,不堪一击,此其败三也。我居必胜,而曰舍敌为外惧者,岂非有贰心于国耶!

栾书忌惮郤氏权势,恐士燮直言获罪,遂向厉公奏道:郤温季之言是也。今日我若失郑于楚,鲁、宋诸国亦将离心。

时有楚国降将苗贲皇,亦进言道:伐郑胜楚,恢复文襄霸业,在此一举,明公勿疑。

晋厉公由是意决,遂不听士燮,于是下令:兼程以进,杀奔郑国。诏命郤犨,遣使前往约会齐、鲁、卫、曹诸侯,命各调集本国人马,前往郑国鄢陵取齐,以备决战。

郤犨应诺,发遣四名使节,分头而去。

晋国联军未集,楚兵已过鄢陵。晋兵至于彭祖冈,两下遇着,各自安营下寨。

来日乃是六月甲午,月底晦日,依例不行兵事。晋侯由是不做准备,下令诸军再安歇一夜,来日列阵决战。未料五鼓漏尽,天色未明,忽闻寨外喧哗扰嚷。

守营军士报入中军大帐:楚军不依惯例,趁夜尽而出,直逼本营,排下阵势。

栾书闻报大惊,转思一计,谕于众将:敌逼营而阵,我军不能成列,交兵必败。我自有计破敌,诸公只需坚守营垒。若有轻易选锐突阵者,或有移兵退后者,皆斩不赦!

众将闻令,皆都变色,不敢进言。时有士燮之子士匄,年方一十六岁,随父从军,不顾深浅,便开言道:元帅何患军不成列?我有一计,可胜楚军。

栾书:你小小少年,有何奇计?

士匄:元帅可命军士,于寨内将灶坑填平,盖以木板,则不过半个时辰,便可结阵成列于营中。然后忽开营垒以战,楚军出其不意,一战可败。战后另作井灶,传餐不迟。

士燮本欲退兵,见子进计,大怒道:兵乃凶事,童子何知,敢在此摇唇鼓舌?

作势持戈上前,当头欲击。幸被众将抱住,再三劝说,士匄乘机一溜烟走脱。

栾书闻罢,却开怀大笑,指点士燮:休要小觑此童之智,远胜于其父范孟也。

乃采纳士匄之计:传令各寨!备足三日干粮,更蓄清水满囊,然后平灶掩井,就营内摆列阵势,准备交兵。

士燮久经战阵,岂不知儿子所献,乃是决胜奇计?只因恐其多言,被郤氏抓住把柄,徒惹祸端,故作大怒,将儿子赶走。因见元帅采纳,便不多说,拱手还营,列阵备战。

楚共王直逼晋营列阵,见敌营寂然不动,深以为奇。便引太宰伯州犁登上巢车,观察晋军营内动静。伯州犁居高临下,仔细观察,手指对面营中,向楚王分析。

伯州犁:大王请看。晋军驾车左右奔跑,是在召集各寨军官;诸将皆都集于中军大帐,是会商迎战之计;搭起帐幕,是向先君卜问吉凶;撤其帐幕,是吉凶已决,将要发布作战命令;人马喧闹,尘土飞扬,是填井平灶,欲在营内列阵;御者登车,左右持戈成列,上而复下,是听取主帅誓师,并向天神祈祷也。

楚共王问道:其中军势似甚盛,其国君在乎?

伯州犁答道:大王所言正是。栾、范之族为中军将佐,挟晋侯而阵,不可轻敌!

楚共王由此以为尽知晋国军情虚实,乃下巢车归帐,戒谕军中,打点来日交锋。

便在此时,晋厉公也在苗贲皇陪伴下,登上营中高台,观察营外楚军阵势。苗贲皇者,乃楚国前令尹斗椒之子,亦即楚国叛臣。因立于晋厉公身侧,也将楚军动静详细剖析。

苗贲皇:楚国精锐尽集于中军,乃是楚王亲兵卫队。主公可分精锐之兵击其左右两翼,而集中三军之众,全力攻打楚王亲兵,则楚军必败。

晋厉公听其建议,遂下高台,命中军主将栾书、中军佐士燮,各率精锐加强左右两翼。见填井平灶、列阵已毕,便令开辟通道,绕过营前泥沼两侧,突向楚军发起进攻。

栾氏、范氏族兵夹护晋厉公,奋勇前进,不料战车陷入沼泽,一时无法动弹。

栾书看见,呼唤晋侯:主公可弃座驾,与臣同乘。

晋厉公刚欲答允,栾鍼上前阻止,并直呼其父之名:栾书退下!国家大事当前,你一人如何包揽?侵夺他人职权,是谓冒犯;失元帅本职,是谓怠慢;擅离部属,是谓扰乱。三项罪名,你欲同犯乎!

乃将栾书挡在一边,请其履行元帅职责,自己跳下车去,奋力将晋侯座驾推出泥沼。

栾书虽被儿子当众呼名斥喝,但心中暗暗称赞,欣慰栾家有后。于是指挥两翼,向前攻击。因晋军两翼之兵,皆为中军精锐组成,又分别为中军正副元帅亲领,故此战力非常,勇猛难当,一个冲击,便击破楚国左、右两军。

楚共王以为晋厉公所在中军兵力薄弱,即率本国中军猛力攻打,企图先击败对方中军,然后再救左右两翼。未料晋三军之众皆都集于中路,层层抗击,楚军攻之不入。

晋将魏锜远望楚王车盖,驰而发矢,正中楚共王左目,血流满面。

楚王疼痛欲绝,倒伏车中,由是中军后退,再也无力支援两翼。共王强忍伤痛,兵退十里扎住,命人召来养繇基,亲取两支利矢授之。养繇基接矢在手,目视楚王待命。

楚共王:射伤寡人左目者,晋将魏锜也。知卿神射,若杀魏锜,只此二矢足矣。若射其不死,便休来见我。

养繇基再拜领诺,绰弓登车,逆军而前,来寻魏锜。

说来正巧,魏锜见亲自射中楚王,未知其生死,于是自后追来,便与养繇基遇个正着。魏锜看清对面来将,认出是神箭养繇基,不由大惊,连发三矢,皆被对方躲过。

养繇基躲过三箭,见对方还要再射,于是叫道:君子之射,有来有往。公已射三箭,某未发一矢,此谓公平乎?

魏锜听罢,面现愧色,遂罢己射,静待来矢。

养繇基喝道:魏锜看箭!

魏锜正待躲避,却见对方只一抬手,弓弦未响,利箭已至。

养繇基只发一矢,便正射中魏锜颈项,贯穿咽喉。两军见此,齐声发喊,无不惊骇。

魏锜一声不吭,伏在弓套上死去,御者拨马驰回,晋军败退。

养繇基携剩余一支箭回,向楚共王复命。自此而后,军中皆称养繇基为“养一箭”。

楚大夫叔山冉见晋军紧追不舍,乃对共王说道:便请大王赐箭于养繇基,使其仗天下无双绝技,射退强敌。

共王从之,乃赠养繇基利箭百支,命其退敌。养繇基领命,飞身登车,迎着晋国追兵逆冲向前,连放两箭,对方两人应声而倒,登时毙命。

叔山冉随车而进,纵身上前,抓过一名晋军士兵,奋力抛向对方,掷中晋国战车,将车上横木砸断。那名晋军骨断筋折,七窍流血而死。

晋军见楚将如此神勇,停止追赶,但生擒楚公子茷以归。

两军交战之际,晋大夫郤至冲锋在前,勇不可当。

因在战场上三遇楚共王,乃三次下车,免胄趋避,以示对楚君尊重。

楚共王赞道:此员晋将乃为君子,于万马军中数次免胄以避,尔众将不可伤其性命。

遂解下自己身上所佩宝弓,派大夫工尹襄赠于郤至,并代己慰问。

工尹襄奉命,便趁休战间歇前至晋营,求见郤至,赠以宝弓,并将楚共王之语转述。

郤至脱盔领受:外臣追随君主参战,承蒙楚君厚爱,身披甲胄以战,不敢领受楚君之命。亦并未受伤,实不敢当楚君问候。因军务在身,不能卸甲,仅以肃拜之礼,答谢使者。

三行肃拜之礼,而后恭送工尹襄出营。

左翼战场,晋大夫韩厥引军击郑,亦获大胜。

郑成公单车逃遁,韩厥在后追击。大夫杜溷为御,得意至极,对主将说道:郑伯之御,屡屡回头张望,心不在焉,我必可追而擒之。

韩厥问道:卿欲擒何人?

杜溷答道:更有何人?欲擒郑伯也。

韩厥急阻道:卿其止矣!不可再次侮辱一国之君。

杜溷愕然,于是停止追击。

镜头闪回,十四年前,济南晋、齐鞌之战。

韩厥追上齐顷公战车,误将丑父当作齐侯抓走,齐顷公得以逃脱。

其后盟会宴上,齐顷公当众戏说“寡人认识将军,只服装换矣”,是问罪之辞。

周朝之制,大夫俘虏别国之君,乃为失礼。

闪回结束。本次鄢陵之战,韩厥不愿亲对郑成公下手,是不欲再有辱君之举。

韩厥虽然停止追击,但郑伯奔逃于万马军中,依旧危险万状。

大夫石首时为车右,提醒郑伯:晋军紧追不舍,是因主公帅旗惹眼。当年卫懿公因不撤旗帜,因此战死荧地。主公不如且忍一时之辱,偃旗息鼓,以便脱身。

郑成公大悟,命将战车上鼓架推倒,复撤旗帜,收在弓袋之内,以隐藏身份。

大夫唐苟驱车赶至,对石首说道:战败之军,最大责任,莫过保护君主脱困。大人可保主公速速撤离,留我抵挡追军可也。

石首点头,保护郑伯逃离。唐苟只身留在原地阻挡追兵,直至战死。

栾书之子大夫栾鍼,时为晋厉公车右,在中军护卫国君晋侯,于阵前督军观战。

忽远远望见楚军之中,令尹子重旗帜随风飘扬,于是向晋侯奏请。

栾鍼:主公请看,前方红旗之下,便是楚国令尹子重坐驾。昔我出使楚国,子重问我晋国勇武何所表现,臣答曰‘好以众整,又好以暇’。今两国交兵,不通使者不谓‘好整’,不守信诺不谓‘以暇’。我欲送美酒于楚令尹,未知主公允否?

晋侯闻言一怔,继而大笑:允卿所奏。

栾鍼大喜拜谢,乃命家甲四人,车载美酒佳肴,持节驰入阵中,往见楚令尹子重。

子重:两军交战正酣,你等来此为何?

栾鍼家兵再拜言道:小人家主栾鍼,不敢忘却昔日‘好整以暇’之诺,因身为寡君车右,不能亲至,特命小人馈赠美酒佳肴,以奉贵客。

子重笑道:栾鍼不忘昔日戏言,可谓君子。

乃留酒遣使,继续击鼓以战。

此战自晨至暮,楚军最终受挫后退。检点战果,损失严重:王子筏被俘,楚共王被射瞎一目;郑成公败逃,大将唐苟断后战死。

眼见日暮天黑,两下收兵,各自归营。

楚共王忍痛说道:晋人以为寡人伤目,必然不备,来日偷袭,必获全胜。

司马子反奉命,乃补充车兵步卒,修缮甲械,清理战马,传命众将:来日鸡鸣传餐,整装列阵,天明前便施突袭,进攻晋营!

安排就序,诸将各回本营,放倒便睡,预备来日决战。子反疲累欲死,愈发不能入睡。部下怜其劳累过度,献以美酒,于是子反饮醉酣眠,沉沉睡去。

然而楚共王心意,却被苗贲皇料着。于是入谏晋厉公:今我晋军既已获胜,楚王不服,来日必施偷袭,以为报复。如此如彼,可打消楚王复仇念头,逼其退军。

晋厉公从谏,通告全军:楚军来日侵早必来劫营,各军务必作好准备,设伏以待。

又故意放松对楚国战俘看守,使其趁夜逃回楚营,报告楚君。

楚共王得知晋军已有准备,并布设伏军,心急如焚,立即召见子反讨论对策。

未料子反因布置军务过度劳累,醉酒酣眠,呼之不醒。

楚共王无奈,又恐晋军来袭,只得命令三军拔营,车载子反,趁夜向南撤退。退到瑕地之时,子反酒醒。令尹子重与子反素有矛盾,于是不待楚王降旨,便逼令子反自杀。

鄢陵之战,至此以晋军胜利而告结束。时为周简王十一年,六月三十日。

晋军进占楚军营地,食用楚军所留粮草,休整三天,凯旋回师。

晋厉公在宋国沙随重会诸侯,谋划再讨郑国。

晋、齐、宋、鲁、邾联合伐郑,继讨陈、蔡二国。

郑伯以子罕为将,抵御诸侯联军。子罕避实击虚,出兵夜袭宋、齐、卫军营,三国之军先败,于是晋军无功而返。

次年春,郑国上卿子驷主动进攻晋国虚、滑二邑,卫国出兵援晋。

同年夏,楚国遣公子成、公子寅领兵北上,助郑击晋。

此后晋、楚交攻,皆都围绕郑国进行。

画外音:鄢陵之战,是晋楚争霸,继城濮之战、邲之战后,最后一次主力军队会战。此战结果,楚国对中原争夺走向颓势;晋国虽然借此战重整霸业,但对中原诸侯控制力亦逐渐减弱。此战并无赢家,其实两败俱伤,此后中原更无霸主。鄢陵之战是因争夺郑国而起,但晋国虽胜,却并未征服郑国;战后又多次伐郑,楚国也多次出兵救郑,便成乱局。

晋厉公鄢陵胜楚,自以为天下无敌,骄侈愈甚。又宠信佞臣胥童,排斥六卿功臣。

士燮预料强敌楚国既败,晋国必乱,由此郁郁成疾,不肯医治,并使太祝祈神,只求早死。未几果然病卒,子范匄嗣其爵位封地。

镜头闪回。晋国大夫胥童,姬姓胥氏,胥克之子,以奸佞便给,见宠于晋厉公。

早在晋成公六年,郤缺当权,谓胥克患有蛊疾,因此罢其官职。

蛊疾者,今之精神病也。

胥克从此成为世上首个被宣布患有精神病者,家族亦因此而败落。

胥童因此深恨郤氏,自袭父爵,便专心谄佞晋厉公,欲利用君权以报先父之仇。

彼时三郤(郤锜、郤至、郤犨)权倾朝野,张狂霸道,晋厉公亦阴恨郤氏之专横。

故此胥童便与晋厉公一拍即合,并为其出谋划策,寻隙谫灭郤氏家族。

闪回结束。晋厉公升朝议政,众卿大夫参驾,各自分班列坐。

胥童左右四顾,因见三郤不在,乃趁机起身,上前施礼,将欲进谄。

晋厉公:卿有何奏?

胥童:鄢陵之战时,郤至已围郑君,却并车私语多时,终解围放郑君而去。其必有通楚私情,只是一直未有实证,未曾败露。今楚公子熊茷为我所囚,一问之下,便知其实。

晋厉公:即依卿奏,并为审官,去问熊茷,当日实情。

胥童便至禁室,来见熊茷:公子若欲归楚,当依我一事。

熊茷喜道:公果能放我归国,在下惟命是听。

胥童遂附耳叮嘱,如此如彼,熊茷应允。由是待胥童离去,熊茷便自监中修书,寄送于晋侯。晋厉公观其密书道:

贵国郤氏,与我楚国令尹子重交善,屡有书信相通,常言君侯无道,人心更思襄公。郤至欲奉襄公之孙姬周为君,举晋国以事楚王。臣欲求归,故以此闻于君侯!

镜头闪回。晋襄公庶长子名谈,自灵公即立,避居于周,在卿士单襄公门下。

姬谈在周都洛阳娶妻生子,故取名曰周。

自晋灵公被弑,晋国人心思慕襄公,是为晋厉公最为阴忌之事。

闪回结束。晋厉公览书大怒,杀机顿起。

此后一日,晋厉公饮于内宫,欲索鹿肉为馔,使寺人孟张往市中购之,遍求不得。

便在此时,郤至自郊外载鹿于车,从市中而过。

孟张远远看见,上前拦住车驾,说明国君欲购鹿肉为馔之意,并径直上前取肉。

郤至非但不给,反而大怒,弯弓搭箭,将孟张射死于市中,然后载鹿归府。

孟张从人奔回宫中,报于国君:我家主为主公往市中采购鹿肉,久而不得。因见郤至车载鹿归,上前索购。郤至非但不与,反张弓搭箭,将我家主当街射杀,扬长而去!

厉公闻报大怒:晴天白日,朗朗乾坤;当街杀我寺人,郤季子欺孤太甚!

立召胥童、夷羊五等宠臣入宫,共议其事,欲以当街射杀君侍为罪,逮捕郤至。

胥童进言道:主公不可!若擒郤至,其以家甲拒之奈何?且郤錡、郤犨闻而必叛,则当年赵穿弑君之事,今日当重现矣。依臣之计,不如将三郤一并除之。

夷羊五附和道:臣部下现有公私甲士数百人,若以君命夜搜三郤府宅,可保必胜。

话犹未了,座中早有一人笑道:今郤至身兼司寇,郤犨又兼士师;三郤家甲倍于公室,若依公策,我群臣皆都休矣!

晋厉公闻听此言,大吃一惊,定睛看时,见说话者,正是嬖臣长鱼矫。

晋厉公:若依卿策,便当如何?

长鱼矫:若依臣计,不如诈为狱讼为仇,争闹公堂,并以重金求购勇士,觑便刺之。夷羊五复引兵在外接应,岂有不可?既有疏虞,亦不殃及主公及我等。

晋厉公:卿真妙策!我宫中有力士清沸魋,天赋异禀,轻身功夫惊人,捷似猿猴;兼且力大,可助卿等,成此大功。

由是便召清沸魋至内,与胥童、夷阳五、长鱼矫等人密议,谋划刺杀三郤细节。

画外音:夷阳五者,晋厉公嬖臣,因与郤锜争田不过,故心怀深恨。长鱼矫则与郤犨争地,郤犨将长鱼矫一家全部擒拿,男女同置一车,绑在横木上游市,脸面尽丧。长鱼矫对郤氏之恨亦可想见,故愿与胥童及夷阳五同谋,必除之而后快。

数日之后,三郤在讲武堂议事。长鱼矫与清沸魋各以鸡血涂面,假作在当街闹市争斗,扭结到讲武堂来,各诉曲直,争论是非。郤犨当堂审问,清沸魋假作上前禀话,捱近公座,抽出所藏利刃,猱身扑上,刺死郤犨。

郤錡见状大惊,急拔佩刀来砍清沸魋,却被长鱼矫跳起接住,一刀刺入左肋;清沸魋再复一刀,正中前心,眼见不能活了。

郤至捉空趋出,升车而逃,欲奔回府,组织家甲,复来寻仇。正奔走之间,迎头正遇胥童、夷羊五,引八百甲士来到,当街拦住。

胥童叫道:奉晋侯诏旨,只拿通敌谋反郤氏,余从不问!

郤至闻此大惊,回车欲走,早见一人凌空飞至,直登车顶,剑似长虹,迎面劈来。郤至尚未看清来者面目,便觉自己颈上一凉,首级离腔,落入车中。

来者非别,正是刺客清沸魋。

可叹郤錡、郤犨、郤至兄弟,素日骄横跋扈,终因一鹿之争,皆作无头之鬼。

中军元帅栾书及上军副将荀偃皆在朝堂,只听宫外街上喧闹,未知发生何事。

忽见胥童引兵到来,辕木之上悬挂三个血淋淋首级,仔细看时,认出正是三郤。

荀偃大怒喝道:鼠辈为乱,杀害大臣,又持兵私闯朝堂禁地,是欲造反耶?

胥童见到执政栾书,心中打一个突。又闻荀偃此语,将心一横,命令众甲士道:栾书、荀偃二人,与三郤同谋反叛,一齐拿下,重重有赏!

甲士奉命上前,擒执二帅,拥至朝堂。

胥童命寺人入宫,请厉公升殿,先以三郤首级呈献:禀主公,三郤谋反,为臣所诛。

晋厉公:倒也罢了。还有何事?

胥童:拿得栾书、荀偃,与三郤同谋,请主公裁决!

厉公吓了一跳,怒道:三郤谋反,与栾、荀二卿何干?

长鱼矫低声密奏:栾、郤同功一体,荀偃又是郤錡部将,三郤被诛,栾、荀二氏不除,后必为郤氏复仇,主公思之!

晋厉公:一举而杀三卿,朝中空矣,国必动乱,绝计不可。

乃命当场释放栾书、荀偃,还复原职。二臣浑身皆被冷汗湿透,谢恩辞出。

长鱼矫:臣闻百姓造乱谓奸,朝臣作乱谓宄。报奸以德可矣,报宄则必以刑。未施惠于民即行杀戮,不可谓德;臣迫其君而不加讨,不可谓刑。德、刑不备,则臣民将乱。主公一时妇人之仁,今赦二卿之罪,并复其原职,则二卿岂肯赦国君哉?终必为乱。

厉公闻奏,只不肯听。

长鱼矫见此,摇头叹息,辞君出宫。因知道放虎归山,必留大患,回家思之再三,遂命家人收拾行李,装载车辆,当夜出城,逃奔西戎。

晋厉公重赏甲士,命将三郤尸首号令朝门,三日后方许收葬;郤氏之族,在朝为官者,尽命罢归田里。众臣见一日间陡生奇变,无不惊震。晋厉公见此,又安抚栾书及荀偃。

晋厉公:郤氏无君,我故伐之。二卿切勿因被执而以为辱,请安心归位就职。

栾、荀二人再拜稽首:国君讨伐有罪,却免我二人之死,如此大恩,臣焉敢怀怨?

厉公信以为实,不再以二臣为意。乃封胥童为上军元帅,以代郤錡;夷羊五为新军元帅,以代郤犨;清沸魋为新军副将,以代郤至。楚公子熊茷举报郤氏有功,命释放回国。

栾书、荀偃羞与胥童等人同事,自此称病在家,杜门不出。

厉公八年,闰十二月乙卯日。

晋厉公出游,到大夫匠骊氏家中,上军元帅胥童陪同。

匠骊氏者,乃晋厉公外嬖,极受宠幸,家在太阴山之南,离绛都二十余里。厉公游猎于此,乐而忘返,三宿不归。

荀偃闻说此事,私谓栾书:昏君无道,我等称疾不朝,岂能长得苟安?且胥童、夷羊五等人不除,恐三郤之祸,不旋踵便至我族!我等手握兵权,宁死此等宵小之手耶?今昏君在外,兵不过五百;你我但行不测,别立贤君,谁敢不从?

栾书叹道:我家世代忠于晋室,今万不得已,只可为弑逆之事矣!

于是二人议决。

栾书下令:命牙将程滑,以狩猎为名,率车五十乘,甲士八百随从,出离都城,伏于太阴山左右。若遇车马到至,不论来者何人,立即诛杀,提头来见!

程滑:喏,末将领命!

栾书遣走程滑,自与荀偃二人,乘单车出城,到至匠骊氏庄园,谒见厉公。

晋厉公:二位贤卿不在都中,到此何为?

栾书:楚公子熊茷寄密书来,说楚王欲报前番伤目之恨,将起大兵来伐。主公三日不归,臣民失望,众卿特命臣二人来此,迎驾还朝。

厉公闻说楚军来伐,不疑有诈,急命起驾还都,使胥童率军三百前导。

胥童领命,引军先发,行至太阴山下。忽然一通鼓响,伏兵大起,程滑当先拦住。

胥童:狗奴!也不看我是何人,你敢造反耶?

程滑:某奉元帅之命,特来讨反叛逆贼!

上前只一戟,便将胥童刺死,倒在车中。余众见此,皆都惊散。厉公自后赶至,见状大惊,未等开口,早被栾书、荀偃左右执住,擒下车来,囚于程滑军中。

晋厉公见此,不由长叹:悔不听长鱼矫之言,乃有今日!你二人休道三郤已死,便敢谋反,尚有其他公卿,须容你两家不过!

栾书闻言点头,对荀偃道:主公此言不差。范、韩二氏若闻我等为逆,恐有异言。宜假君命召至,迫其同谋方可!

荀偃称善,乃遣使回城,分召士匄、韩厥出城,前来见君。

士匄对来使道:主公若有要事,可回朝召集众卿商议,何必非要召至城外!

韩厥:你实话告我,主公今在何处,所召何人,欲议何事?(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