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唯一静止的，是躺在他们中央的那根千疮百孔的朽木，朽木中间睡着他们的国王，他已经死了，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但是，他们相信他依然可以感知这一切，因为，他生前是那样虔诚地侍奉上D，崇信他心中至高无上的主。如今，他死了，上D一定会引领他来到这个新的世界，继续他的生命之旅。不管他化作何种生命形式在何处栖息，他同样可以感觉到上D在森林中恩赐的爱与神奇。

小蚂蚁在四周匆匆地转了一圈，还觉得不过瘾。他索性来到一棵参天大树下，鼓足力气往上爬。他想爬到高处，好好地考察一番这个新鲜的世界。

当小蚂蚁爬到大树腰部的一根树杈上时，他再也没有力量往上爬了。他停了下来，沿着树杈走到了一个视野较为开阔的位置。真是“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站在那儿，他一下觉得这个世界原来可以有这么大、这么高、这么丰富多彩。

他俯身看了看那些停留在地面上走来走去的同伴们，感觉他们是那么渺小，好像浮动在空气中的一粒尘埃一样，那么轻、那么模糊、那么微不足道。他想：“也许所有的蚂蚁家族加起来，也不会比这颗大树占的空间和位置大。更不用说这片森林了。森林对于蚂蚁来说，就是一片汪洋大海。”想到这里，小蚂蚁有一种来到了茫茫大海上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自己接下来的生活。

小蚂蚁原来以为，泥土下面才能构筑自己安全的家。现在想起来，那种想法是多么荒谬。在森林里面，处处都可以成为蚂蚁们的家，落叶下面、树洞中间、苔藓丛中、石头缝中，甚至野兽们的枯骨当中都可以当成家。这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情啊，蚂蚁们的世界原来也这么宽广。

而且在这里，吃的玩的应有尽有。不像在闹市中，偷偷地捡人类的剩饭剩菜吃，有时候还要遭受人类无端的践踏和攻击，每天活得战战兢兢。这里可好了，周围的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和谐、友好。饿了的时候，树上有可口的坚果随意啃吃；渴了的时候，树干上流淌的香汁可以畅饮个够；累了的时候，可以随时躺下来安心地休息，不怕有人来打扰，不怕有人来踩压。林中有清新的空气，头上有蓝天和白云，身旁有歌声和笑语，哪里还能找到这么惬意舒适的好地方呢。难怪大王想到这里来安息，静静地睡在这儿就是一种幸福，即使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可他相信，生命的气息是互通的，不管他活着还是死去，这种转换都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化为灰烬、融入泥土或者成为他人的口中食物，他一直不会消失，只会从一种生命形态转换为另外一种生命形态。大地是博大而宽厚的，他能容纳所有的生命，让他们回归、重新孕育和生长。然而，人类的出现，让这片大地发生了不可意料的变化。他们在大地上四处造起庞大的高楼大厦，把泥土变成砖头、变成房屋，弄得生命无处可躲、无处安息，更没有机会重新孕育、重新生长。人类的残忍除了明目张胆的掠夺之外已经渗入大地的深处悄无声息地泛滥。大王找的这个地方真好，至少人类的铁蹄还没有到达这里，无论是地上还是地下一片安详，是生命最好的乐园。

经过这一番观察和思考，小蚂蚁更加坚定了要永远留在森林里的信念。接下来马上要做的，就是在森林中找一块地把大王尽早埋葬，让他入土为安。大王生前受尽的磨难，他是亲眼所见的。他不能让他死后再得不到安息，再遭受任何的苦辱。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对大蚂蚁做的，他要在这片生命欢乐之地，真正成为自己的主人。同时，引领他的同伴们过上一种与从前完全不同的自由自在的美好生活。

小蚂蚁好像突然大彻大悟了一般，静静地伫立着，双手合十，朝天祈祷。

小蚂蚁回到朽木旁，对着大蚂蚁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指挥同伴们抬起它重新上路。他没有告诉他们把朽木抬往哪里，但自己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带路。休息过后，蚂蚁们的精神和心情也明显好了很多，脚步轻快，抬着大蚂蚁的棺椁直奔森林深处。

虽然没有经过推选，小蚂蚁自然而然地成了大伙儿心中的头儿。大家行动一致，没有人对目前的现状不满。他们跟着小蚂蚁，只想把大王早点安顿下来。

在密林中走了很长一段路，小蚂蚁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这时，大伙儿又开始猜测起来：“这个家伙到底要把我们引向哪里呢？要是这样一直没有目的地走下去，该走到什么时候呢？”

也许是小蚂蚁听到了背后同伴们的嚷嚷声，他回过头去扫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朝前走。大伙儿更加郁闷了。望着小蚂蚁那形态，似乎并不着急，他好像在寻找一种什么感觉，一路倾听着，寻觅着，沉思着。

走到一处瀑布前的时候，小蚂蚁终于停了下来，同时示意大伙儿也停下来，放下肩上的朽木。等大王的棺木停好，小蚂蚁继续往前走了一段，一直走到瀑布下面，飞沫可以溅到的地方。他对着飞流直下的瀑布，仰头祷告。他相信他已经为大王找到了安息之所，就在这瀑布下，涧水旁，可以闻水声听鸟语的地方。他希望他这个患难与共的朋友，能够在九泉之下依然可以感觉这一切。他生前是一个虔诚信仰上D的人，相信死后上D也不会放弃他，会让他在那里重生，在那里获得快乐和幸福。

小蚂蚁祈祷完毕，回到队伍中间。示意大家伙儿把大王的棺椁抬到离瀑布不远的一片空地上。然后自己走到大王的尸首面前，跪下来继续祷告了一阵。同伴们在一旁看着他入神的样子，也跟着祈祷起来。现场一片沉静，只有瀑布飞溅的声音萦绕在他们周围。

仪式结束，小蚂蚁终于开口说话，吩咐大伙儿搬来树叶、枯枝，将朽木完完全全地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