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烟花满天
那么多年过去了，但有些事却历历在目，仿如昨日，在我的心间挥之不去，例如，我十六岁那年，我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天。后来有人说我，是一见杨过误终身，是的，因为他有小龙女姐姐了，但那“误”，绝对不是耽误的误，而是误会的误——我和杨大哥的相会是一场错误。这错误在我，我不该爱上一个深爱着别人的男人，我不该爱上深爱着小龙女姐姐的杨大哥。这错误在我，不关杨大哥的事，更不关小龙女姐姐的事，我爱上了杨大哥，是我这一辈子最不幸的事，也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是错误，是误会，但我并没有后悔，并没有怨恨。我真的祝福他们，我也没有自伤自怜、自怨自艾，只是我的心里很清楚——我这一辈子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因为别人不是杨大哥。
这是痴情吗？我不知道。或许在旁人眼里看来，我痴情得可以，真够痴的，但我自己却没有什么痴情不痴情的概念，我只知道——我爱他，只爱他——我骗不了我自己。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或许没有为什么。或许因为我是我，他是他，而我爱上了他，唯一的挚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和杨大哥分别后，转眼便到了我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天，碰巧的是，那一天也是所谓的英雄大会，在大会上要推举出新一任的丐帮帮主和一位武林盟主，目的都是为了领袖群雄，驱除鞑虏，保家卫国。这样的国家大事，说实话，在我当时一个十六岁小女孩的心里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心里头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杨过杨大哥。我希望他能践行诺言，出席我的生日宴会。外面在热热闹闹地比武，胜者为丐帮帮主，我却躲在里面，一心一意地盼着杨大哥能来。
等来等去，不见杨大哥的踪影，却等来了几个奇人怪客。他们亦正亦邪，却都有趣之极，分别送我一件罕见的礼物，我最喜欢的是少林寺无色大师送我的内有巧妙机关的铁罗汉，按一按机关，它自己便能打出一套完整的罗汉拳法，真是很有意思。
他们都是奉杨大哥之请来为我祝寿的。我很感激杨大哥，但也生他的气，他自己为什么不来？我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原来杨大哥在忙着一些很重要的事情，等他忙完了会来看我的。听他们这么说，我又开心起来。我请他们饮酒，陪他们聊天。他们也各尽所能地哄我开心。我笑着，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或许远在天边，或许近在眼前的杨大哥。他会突然出现吗？他在给我准备惊喜吗？又会是什么样的惊喜呢？一定是我意想不到的吧，毕竟，他是神雕大侠，是那样有魅力的一个男人。
酒过三巡，他们请我到正在举办英雄大会的演武场上等候，等待神雕大侠的到来。我欣喜若狂，当即来到演武场上。父母亲和姐姐、弟弟他们见我肯出来，不再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都很开心，马上叫我坐好，欣赏台上的比武。只是母亲的眉间透露出了一丝担忧，被我敏感地察觉到了。我轻轻地抱着母亲，让她别担心。母亲笑了，点了点头。她看着我，我却转头假装看着台上的比武，其实是在寻找着杨大哥的身影。他还没来？我的心失落了，空荡荡的，不自觉地抱紧了母亲。母亲反抱着我，好像有轻轻地叹了口气。
等来等去，没见到杨大哥，大头鬼叔叔却突然提着一个大布袋，快步走了过来，我看到布袋里好像有活物在动。只见他放下布袋，对着我笑得很灿烂，随即对着我的父母亲拱手道：“郭大侠，黄帮主，这是神雕大侠送给郭襄女侠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大家都感好奇，不约而同地看着那个大布袋。大头鬼叔叔打开布袋，里面竟然跳出来了一个身材肥硕的高大男人，他的头顶只留有一条辫子。大头鬼叔叔叽里咕噜地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他就冲上了比武台，向着刚刚赢得了又一场胜利的何师我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大家都有点不明所以，但很快便被他们精彩激烈的打斗所吸引。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有人又送来了给我的第二件生日礼物，这次是几个小布袋，布袋被打开，原来却是人的耳朵，有很多个耳朵。我“咦”地一声，心想这是什么礼物？只见来人说道：“这是蒙古大军南侵先锋队两千人的耳朵，已被神雕大侠率领我们尽数歼灭！”
我心想原来如此，不由得拍手叫好。
接着过了没多久，大家都看到远方冒起浓烟并看见火光冲天，父亲惊叫一声：“蓉儿！你看！那是蒙古大军驻兵扎营之地！发生什么事了？”
大头鬼叔叔又走了过来：“禀郭大侠，这是神雕大侠送给郭襄女侠的第三件生日礼物！——蒙古大军的粮草和军械库已被神雕大侠率领一帮兄弟们尽数给烧了！”说完向我笑眯眯地看了一眼。
父亲听见大笑出声，连连叫好：“过儿干得好！干得好！蒙古的入侵大军这下只能退兵了！”但母亲听见了，默不作声，只陪父亲笑着。
我跳了起来：“杨大哥呢？”
大头鬼叔叔刚想答话，天空传来了一声巨响，这次是烟花，绚烂无比的烟花，由烟花组成的为我祝寿的祝福语还出现在了空中，里面赫然有我的名字在内——郭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是为我的生日而放的烟花，好看之极！
这就是杨大哥送我的三件生日礼物！真是意想不到！他不愧是他！我的脸红了。但那个从大布袋里跳出来的大胖子，算什么礼物呢？真是奇怪。
我刚想开口询问大头鬼叔叔，只听众人连声惊呼，纷纷向半空抬头望去。从天而降两个身影，一个是我的亲外公——东邪黄药师。另一个，就是我朝思暮想的他——神雕大侠，杨过杨大哥！我差点把他的名字叫了出来，但我为了矜持，忍住了，先跑到外公的身边，匆匆忙忙地对他亲昵几下，然后就装作若无其事地跑到了杨大哥的身边。杨大哥还戴着那副面具。他的嘴角里露出了笑容。
我痴痴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先开的口，语气中竟然有些腼腆：“怎么样，还喜欢我送你的这三件生日礼物吗？”
“喜欢！”我看着他。
“只是……那个大胖子算是什么礼物呢？”我笑了。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他看着我。
原来，那大胖子是那何师我的师弟，而何师我竟是蒙古王子霍都假扮的，阴谋潜入丐帮，觊觎帮主之位，企图帮助蒙古入侵，而霍都就是杀死我的好朋友鲁大脚的凶手，打狗棒也被他抢走了，这时他阴谋败露，命丧黄泉，为鲁大脚叔叔报了仇。
我感动得几乎哭了出来，泪眼婆娑地瞧着杨大哥。
杨大哥却只微微一笑。
后来有人说，杨大哥为我煞费苦心准备的这三件生日礼物，可见他心里有我，他是爱我的。当时，我也是这样想的，满心欢喜，甚至还有些想入非非，以为可以和他长相厮守，白头到老了。
后来，我才明白，他的心里的确有我，但那绝不是爱情，而只是一个大哥哥对小妹子的亲情。而我更明白了，他之所以要在天下英雄面前用蒙古入侵先锋队那两千个人的性命和火烧蒙古粮草军械做我的生日礼物，其实不仅是为了我，更是为了他的父亲，为了他自己。
他的父亲杨康是众人口中十恶不赦的大汉奸，是帮助金人入侵大宋的走狗，为此杨大哥没少受歧视和苦难，他的心一直愤愤不平，一直有一口怨气在，他就是要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做一回保家卫国、拯救黎民百姓的大英雄！为的不是什么武林盟主，为的不是大家对他的歌功颂德，而仅仅为的是吐气扬眉、一雪前耻！他父亲生前的罪孽，他是洗刷不了的了，但他要告诉世人：他父亲是他父亲，是杨康，不是杨过，而杨过，他自己——是顶天立地、堂堂正正、无愧于心的对得起神雕大侠这个称号的真正的大侠！
他是杨过！他是神雕大侠！
我懂了，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懂了。
杨大哥，你这真是何苦呢，其实别人怎么说你，怎么看你，打什么紧呢？重要的是有人爱你，有人相信你，小龙女姐姐爱你、相信你，我也是。
终于，蒙古大军退了，神雕大侠名动华夏，他却淡泊名利，既不肯做那武林盟主，也不愿和旁人过多来往，在和我外公黄药师饮了一顿酒后便又消失了。他从我外公口中知道了关于南海神尼的真相，原来世上竟不曾有什么南海神尼，那么小龙女岂不是十六年前就早已仙逝了？！
杨大哥失魂落魄，难以置信，真到了伤心欲绝的地步，回到了绝情谷中，要为小龙女殉情。
我呢？你不管我了？你为小龙女姐姐殉情，我就不重要吗？我也伤心欲绝，如果你真死了，我要为你殉情。你的在天之灵知道了，会为我对你爱而感动吗？我不奢求你能爱上我，更不奢求你会离开小龙女姐姐，我只希望能感动你，就像你感动我那样的感动你。
我当时在胡思乱想着，幸亏，小龙女姐姐没有死，她还活着，杨大哥也就没有殉情，我也不必殉情了，但却寻找了神雕侠侣半辈子。
终南山后，活死人墓；
神雕侠侣，绝迹江湖。
杨大哥和小龙女姐姐，在金轮法王的手上救出我后，再到华山论剑，论剑过后，便携着那头神雕和我告别了。从此，我只再见过他一两次，往后再也见不着了。说什么后会有期，说什么重逢之时把酒言欢，都是骗我的鬼话。
他和小龙女姐姐相宿相栖，过着神仙般的眷侣生活，扔下了我独自一个在江湖流浪。
我往后余生，都在寻找着神雕侠侣的踪影，都在寻找着杨大哥，哪怕我现在出家为尼了，已看破红尘，绝没有了男女之情的羁绊，但我还是想再见他，再见杨大哥一面，这没有错吧，见故人一面而已，连佛祖菩萨都不能怪我。
金轮法王收我为徒时，我还骂他，说呸呸呸，我又不想做尼姑，拜你做师父干嘛？
想不到，那一年，我在情海中受尽思念折磨，终于大彻大悟，可以真心地祝福杨大哥和小龙女姐姐在一起永结同心、白头到老了，放下执着妄念，真的就出家做了尼姑，还在峨眉山上创立了峨眉派。
郭襄早已是过往尘世的虚名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尼姑，了不起也只是一个武功了得的尼姑而已。
但，如果杨大哥见到我竟然做了尼姑，会不会盯着我的光头感到有趣而好笑呢？我能牵着他的手，再由衷地叫他一声杨大哥吗？小龙女姐姐老了，也是那么好看吗？
那个张君宝，他还思念着我？他不是也做了道士了吗？我知道他深爱着我，但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因为我深爱着杨大哥，就像……就像杨大哥深爱着小龙女姐姐一样。
都是过去的事了，曾经而已矣，现在，我是一名尼姑。
……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