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受中国科协老科学家学术成长资料采集工程项目组的多次邀请,希望我为赵梓森院士学术成长传记写序,我既感到荣幸,又感到惶恐。
荣幸之处不仅因为赵院士是我国著名的科学家、中国光纤之父,在中国通信界地位颇高,还因为赵院士既是我的良师,也是我的同事和益友,看到他这部非常翔实的学术成长传记我也非常受感动,能为这部传记作序委实是我至高的荣耀!惶恐的是,我才疏学浅,于赵院士来说更是学生一辈人物,难有资格为其传记写序啊!所以,尽管去年就接到赵院士项目负责人贺金波教授的数次邀请,我都婉拒了。
今年上半年贺教授又为此事专门来寒舍拜访,确实不好再拒绝,就答应斗胆写几句,从我的真情实感角度写点与赵院士的交集,我对他的感情和感动之处,只当作是对老师的崇敬和祝贺!
赵梓森院士首先是我的良师,在武汉邮电学校上学期间他教授我们《脉冲技术》课程。我当时对他的印象与大部分学生相同,既喜欢又害怕。喜欢他深入浅出的讲课风格,再难的问题在他的讲述中都那么浅显易懂。当时的教材文字表述多,图解少,他几乎把每一个重要的知识点和原理都绘制成思维导图或者示意图,我们听起来就比较轻松。这些知识为我后来从事脉冲调相通信机的研制奠定了非常扎实的基础。害怕的是,他的考试题目相对较难,无论是单元测验还是期中期末考试,都有一些需要深入思考才能回答的题目,要想顺利通过他的课程考试要花很大的气力复习和思考才行。后来想想,正是这份严厉促使我们学习到了过硬的专业知识,为后来的发展奠定了基础。1982年,我在武汉邮电科学研究院攻读硕士学位时,赵院士已经鼎鼎有名了,他作为我的合作导师,每次研究讨论会上他的发言都给我很大启发,不仅教给我们最前沿的光纤通信知识,而且总能启发我们的科研头脑。他虽然不是我的直接导师,但对我学位论文的完成影响很大。因此,称他为良师并非出于礼貌的尊称,而是名副其实!
赵梓森院士也是我多年的同事。因为大学成绩优秀,我毕业后留校工作,有幸成为他的同事。开始我在实验室工作,与他的直接交集不多。直到1976年,他在我们单位行政楼一楼的一个废弃的厕所间建立实验室时,我主动要求加入他的实验团队,有幸与他一起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在极端简陋的条件下熔炼出我国第一根光纤。现在想起来,当时决定跟着他研制光纤也是没有多少信心的,好奇心是主要动机。但随着研究的开展,我的信心逐渐增加,因为每一次他对实验结果的分析都能让我们看到希望,他话语不多,但句句切中要害,抓住关键点,就感觉虽然一直行走在泥泞之中,下面都是硬地的踏实。果不其然,经过近两年的摸索实践,实验室在1977年3月研制出了中国第一根短波长(0.85微米)阶跃型石英光纤(长度17米,损耗300dB/km)。作为这次历史意义的光纤研制参与者,作为他的实验团队一员,这是我终身的荣耀!这次的光纤研制过程,赵院士给我们的不仅是一个科学家的示范和楷模,还同时展现了他朴素、善良的人格光芒。记忆最深刻的是,只要是有危险的实验,他都让我们年轻人离得远远的。他常说,我已经结婚生子,你们还没成家,危险的事情还是我来比较好。其中一次实验,真的发生了爆炸,剧毒液体喷进他的口鼻,他当即昏倒在实验台旁。当我们把他送到医院抢救过来后,他第一句问的是:实验设备损失大不大?我们当时都非常感动。而且,当医生清洗完他的口鼻,他稍加休息,当天下午又赶回实验室分析实验事故的原因。可以说,没有这种奋不顾身的精神,就没有武汉邮电科学研究院在中国光纤通信事业的领导地位,就没有现在的武汉·中国光谷这世界上最大规模的光电子产业基地。
作为他的同事,对他最深的印象还是他永不言弃的精神。记得在1979年左右,我们在武汉邮电科学研究院内开展光纤通信线路实验。他主导实验的光纤材料解决了,激光器也从美国引进了,但数字化通信机始终未能解决。分管通信机这块的一些工程负责人气馁了,他们认为,连发达国家都没有研制出半导体集成块数字通信机,我们这么差的条件更没有希望,不如等发达国家生产出来我们直接引进,然后再做。赵院士非常着急,他参与我们的讨论后,觉得等待不是办法,必须积极主动解决困难。经过数天的深入思考,他单独找我商量,提出了用脉冲相位技术暂时替代的方案。待我基本理解他的思路后,他就让我主要负责这个项目。在他的指导下,我们经过数十次研制,终于做成了脉冲式数字通信机。很快,武汉邮电科学研究院院内8Mb/s、120话路、5.7千米的架空光纤通信试验段线路得以完成。慢慢地,在我们邮电科学研究院内同事之间逐渐形成一个共识:在赵工那里,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虽然这个说法不太科学,但确实反映了同事们对赵院士能力的认可和钦佩之情。很多事情过去后回过头来想想,每到关键的时候,都是赵院士挺身而出,勇敢接受挑战,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放到小的层面说,没有赵院士就没有武汉邮电科学研究院的今天。放到大的层面说,没有赵院士的奋力拓展,我国的光纤通信事业至少要再多奋斗数十年。因此,作为一个亲眼见证中国光纤事业发展的赵院士的同事,我衷心地说:“中国的光纤之父”称号,赵梓森院士确实当之无愧!
赵梓森院士更是我的益友。与赵院士同事数十年,他从没有把我当作学生看待。无论何时何地,没有一点老师或者师父的架子。什么事情都是与我们先协商,取得共识之后再分配和落实任务,所以大家都很愿意跟他交朋友。有什么困难或苦恼,不管是工作上,还是家庭里面,也都愿意向他倾诉,而他总是耐心倾听,积极帮助我们想办法、出主意,甚至帮助向领导反映情况,为我们解决科研和生活中的后顾之忧。从我自己感受来说,我觉得赵院士对我有某种偏爱,不仅在科研工作中常常指导我,而且时常与我交心谈心,疏通我思想上的一些问题。我后来的事业发展,及至做到武汉邮电科学研究院副院长兼总工程师职位,是与赵院士的关心和关怀分不开的。1995年,他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后,放弃了很多单位想给他的优厚待遇,但转而对我们的待遇十分关心,经常去我们家里查看生活情况,问寒问暖,积极帮我们一线科研人员解决待遇问题。记得有几次我生了小病,但考虑到工程进度,没有就医,他知道后硬是派专车强迫送我去医院就诊。他几次跟我说,工作要做,身体健康也不能忽视,只有身体健康才能更为持久地做好工作。及至后来,我渐渐感觉到,在我的心中,老师和同事的成分越来越少,朋友的成分越来越多。可以说,没有赵院士这个益友,就没有我的今天!
贺金波教授一直希望我能对赵梓森院士的学术成就和地位做个评价,但仔细斟酌,我还是觉得就我的学识和地位,确实不敢也没有资格做这件事,所以,只能拉拉杂杂表达我的一些感受。
再次感谢中国科协老科学家学术成长资料采集工程这项非常有意义的工作!
祝我的良师益友和杰出同事赵梓森院士身体健康,快乐幸福!
毛谦
二〇一七年十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