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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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2010年抢救实况记录(六)

第二章:爱的呼唤

3月19日下午,住进急救科16床位以后,爱人打着止血吊针,昏昏睡去,我向护士长请假出去吃点东西,出了医院大门,转念一想,昨晚家中锅台上有吃的,还没有来得及吃就匆匆跑去医院急诊室了,现在回家把它吃了,顺便拿点生活用品,顶多30分钟时间,我准备安心陪他住院几天,让他好好休息。

我在心里准备记住需要拿的物品清单,上臂松了松疲乏的筋骨,做了一些肢体运动,我太累了,感觉付出的也真的太多了。出了医院大门,走过医院门口的红绿灯,南北高架上的车轰轰隆隆一辆接着一辆,我在高架桥下面仿佛有无尽的大的大风呼呼地飘过,我在挣扎。随着人流趟过斑马线,一种久违的感觉,那是走马路的感觉,我好久没有出门,一直埋头在写我的书《研究我喜欢的张爱玲》。其实这是禁锢已久的心理显露出的疲惫现象,还有一种傻傻的感觉,我知道,这不是傻傻的感觉,是一种脱俗的情调,是一种雅致的情趣,是我的一种生活方式,我好喜欢我现在的生活状态和方式,好喜欢我的傻傻的生活。

右拐几分钟就到了我家小区门口,可是还没等到我走到我的小区大门,我的手机就响了,我预感大事不好,怎么这时候响起手机,难道是医院的的电话,果然,是护士长的电话。

一个陌生的声音,只听护士长说,是病人家属吗?赶快回来。护士长就挂断电话了,我一转身跑步前进,饭都没见到,神魂落魄的我狂奔在高架桥下,轰隆隆的车辆随时都会把我吃掉,,一瞬间的车祸也会突发意外,我随时都会被倾轧在车轮之下,奔回医院,等不及电梯,爬过楼梯,趔趔趄趄地回到病房。

走廊的16床没有人,爱人哪里去了,我瘫坐在地上。护士长跑过来扶起我,说,又大出血了,病人已经进了ICU(重症监护室,俗称抢救室),护士长没有多说一句话就忙去了。我糊涂了,只看见一群白衣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跟着一位白衣找到ICU,只见ICU的电子大门紧闭,这道门隔断了我和爱人的所有信息,像,一个天上,一个人间;或,一个在人间,一个在地狱。

ICU是抢救的地方,全封闭的,我还没有搞清楚情况,还没有来得及见上一面,还没有说上一句话,就见不着他了。听说每周只有二次的见面,每次进去半小时。不行,我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把我封闭在门外,都没有一个人找我,他在里面啥情况?是死?是活?这怎么了得,这不符合我的救治底线,我必须有知情权,我咚咚咚地敲着紧闭的ICU的电子门,大喊,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没有哭,只是大喊,一个曾经的临床工作者,知道现在我应该做什么。

电子门是双层钢板的,需要用电子钥匙扫描才可以打开,我的叫喊、敲门都是无用的,没有人听见。对着现代化的电子门,对着阴森、冷峻、高大的电子门更显出我的孤独、无助、可怜。我累了,我双手附攀在电子门上喘着粗气。

我看着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白衣们用电子钥匙一刷,ICU电子门开一道缝,白衣侧身进去,电子门自动关闭。我观察了很久,心想,要想进去这道门,不可能;要想和谁商量着进去看一眼,不可能;要想文明礼貌地走进这道门,不可能!它的原则就是家属禁地,它的功能就是全封闭的抢救禁地。

我必须想出一条能够进去的办法,趁人不注意冲进去?没有这个可能性。想想只有趁人进去,我不礼貌地、粗鲁地、冲进去。仅此!

抢救从这时开始,先是在门诊急诊室抢救......,后又转入医院急救科抢救......,进了急救科不到三小时就进了ICU。

进了ICU,他与我彻底地隔离了,在这个该死的ICU里,全封闭的抢救、隔离,我不知道他在里面的死活。我的胸口轻易地被撕裂了,我拼命地想用手按住胸口,那是怎样的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一个小时过去了,爱人一点消息都没有,急救中心的大门紧闭着。这时候出来一位医生找我进去谈话,我没有意识到这是宣判死刑的谈话。

还没有谈话,我一进去就看见爱人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所有的衣服都血迹斑斑地丢在地下,爱人光着血糊糊的身子,护士正在拭擦沾满鲜血的皮肤,往里插着各种管子,我一看身上插满了各种重要的抢救管,左右两个大腿的深静脉全部使用了,呼吸器插在嘴上,五只大吊瓶从五条不同的血管进入体内。作为我一个医务工作者,我完全知道了腹股沟两边的深静脉都切开了意味着什么......。

医生跟我说,还没有找到出血点,还不知道为什么大出血,备用的2000cc全血已经用完,血库已经没有备用的全血了。医生要我签署了一些我看都没有看的“死亡自负单”,并交给了我一份紧急病危通知。

他们明确向我表示束手无策了,备用血也没有了,出血点也不知道在哪里,药物也止不住出血。这时候胃管不断地涌出新鲜的血液,有时候来不及还从口腔里呕出来,鼻腔流出来,谈话中我又收到一份病危通知单,短短的半小时谈话我收到四份病危通知单。医生最后表示没办法了,已经放弃抢救,并说血库没有备用血了。

我看着医生们进进出出着ICU,我在门外听到抢救小组的一片忙乱,不行,我一定要进去,趁着进出的医生一次次开门,我一次次冲进去,被一次次赶出来,又一次次冲进去,又一次次被赶出来。因为ICU(重症抢救中心)是全封闭管理的,是不允许家属进去的,凡是进入了ICU的病人,有专门的护士负责监测生命体征,有专门的护工负责洗擦拉撒,有专门的抢救人员组成抢救小组。一般进入ICU的费用是每天近一万元的费用。

我又一次地冲进去,看着抢救人员在全力地抢救着我那仍然还在大出血的爱人,他的全身布满了抢救管,他的嘴角全是血迹,胃管的管子还是在流出新鲜的血液。大腿两侧的股静脉已经切开,这是为抢救用的大静脉以便大量的血液从这里输入。我赶紧抹去脸上的泪痕,抖擞一下精神,尽量使我那僵化扭曲的脸上显示平静。我又被赶了出来。

我靠在ICU的电子门旁,眼泪不停地在扑簌簌的流淌,看着身边抢救人员窜来窜去、进进出出。出血已经是22个小时了,出血点还是没有找到,第一次胃镜显示胃内一片血海,无法辨认与寻找;输进去的血与流出来的血在进行大比拼,看谁跑的快;这是一只巨型的漏斗,输进去的血从大漏斗里源源地流出,从嘴里、从胃管里、从肛门流出的都是红色的鲜血。我的爱人躺在血泊里,进入休克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