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准婆家
第二天,陈溪下午回到了国贸办公室,抓紧时间将这几天的工作收尾,五点半便准时下班。走出写字楼,就看见街角停着的白色本田,她抿嘴笑笑,轻快地跑了过去。
“呵,今天怎么这么乖啊?早早地就下来了,我还以为又得等很久呢!”方浩儒故作惊讶地看了看表。
“昨天不是一天都没有见到你嘛!”陈溪乖巧地笑着,“我下午回到北京,赶紧整理这两天的工作,五点二十分我就收尾了,剩下十分钟嘛,用来补补妆,免得你妈妈说我不尊重她——快看!快看!今天我可没有拿电脑!”她将皮包放在一边,夸张地摊开两只空手。
他笑了笑,搂过她:“嗯,今天表现还不错,奖励一下!”说着吻了吻她。
方浩儒驾车在下班高峰期的车河中慢慢挪动着,陈溪则一边嘀咕着一边用目光扫描车外的商铺。“我第一次去你家,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些鲜花和果篮?”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妈不会挑礼儿的。”他边看车外边应道。
“算了吧,你们香港人最会‘挑礼儿’了!咦,‘挑礼儿’是北京话啊,你也这么说?”
“你看我像香港人吗?是谁当初还被我的北京口音给骗了?还想欺负我听不懂白话……”
“那我后来不是主动找你道歉了嘛……”她嘟着嘴打了他一下,“你才坏呢!还装模作样地捉弄人,耍得我团团转……”
方浩儒闻言便想起当时她都快要急哭的有趣情景,禁不住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家离我那边远不远?我今天能不能早点回家?昨晚我一个人在客房里没睡踏实,今天一天都觉得精神不是很好。”
“宝贝儿,今天不是周五吗?反正明天不用上班,你不如就住我家吧,别回去了。”
“你又来了!没结婚就住在你家,你妈妈还在,她会怎么想我?”她噘噘嘴不同意。
“没想到你还是个‘小封建’,再有两周我们就要结婚了,我妈才不会管这些。”
“可我介意——两周你都等不了啦?”
趁着停车等红灯,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两分钟我都不想等,就怕你突然变卦又不理我了……对了,你今天可以看看我们的新房,不过,我们家可没有阁楼,只能用我的卧室了。时间紧,赶不及重新装修,但换了新的家具,看你喜不喜欢。还想要什么,马上告诉我,应该也来得及买。”正巧变绿灯,他又启动了车。
“好呀,我对婚礼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新房我还是感兴趣的,但如果我不喜欢,可不可以不要啊?”
他扑哧笑了出来:“拜托你行行好吧!我还真是怕你这不客气的直率,要是一句话说‘不喜欢’,这么短的时间让我上哪儿再给你变一个新房出来?宝贝儿,你不是说小时候看了很多童话书吗?你呀,就想象一下:童话里那些公主住的宫殿,是什么样子的……”
她眯起眼睛:“你不会搞得很豪华吧?是不是很大啊,我可说过不喜欢太大的空间。再说了,童话里的仙子们还经常住在木屋里呢,就是那种用粗粗的原木搭成的小房子,里面虽没什么家具,但是小小的、暖暖的,那样才有家的感觉!”
“哎呦我的大小姐,你还真是难伺候!我想尽一切办法就为了给你最好的,可你老是不领情,还总跟我提些刁钻的要求。要是真的如你所愿,我干脆去找个集装箱来,里面用破桌、破椅布置布置,再摆两个米缸进去,咱俩就可以合演一出‘老鼠娶亲’了……”
“你真讨厌!”陈溪被方浩儒的调侃弄得又好气又好笑,抬手又打了他两下,“你总是这样!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老是当开玩笑!”
方浩儒止不住地笑,许久才继续说道:“行了,呵呵,高速路上咱们不闹了,一会儿就到家了。还有啊,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喜欢?是什么呀?”
“现在不告诉你!回头你看了不就知道了……”他故作神秘地瞟了她一眼。
不到半个小时,他们的车驶进了一个叫“紫云墅”的别墅区。
陈溪望着车窗外,只见各式各样的欧式洋房规则地排列于道路两旁,高矮参差的树木与植物交错成一组明暗斑驳的绿色波涛,夏日傍晚的余晖为眼前的景物披上了一层浪漫的外衣。从车窗向外看去,仿佛镜框中常见的西洋风景画,或许置身于其中,也会有一种欣然松释的感觉。不过这些人工美景,就像旧时人们插在家中花瓶里的塑料花,形态动人,色彩艳丽,但始终缺乏自然生动的气息。
车子绕行至一幢藏在郁葱青翠之中的浅褐色房子,经过院子的栅栏门,沿着一条环绕着房子的水泥路,在正门的台阶前停了下来。方浩儒下车替陈溪拉开了车门。她从车里钻出来,站直身体,眼睛却一直都注视着面前的房子。
他搂着她的肩,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这幢简欧式洋房的规模,比一路上见的其他别墅都要大许多,刚刚开车经过的水泥路是个斜坡,从正面看房子有四层,但见前面坡道延续至深处,好像还有半地下的一层用作车库。洋房顶层似乎是个楼顶花园,还能仰望到上面有个全玻璃的阳光房。从外观看,每一层都有个别房间带有阳台,阳台护栏的罗马柱很是精致。
“怎么这房子的外观和刚刚看到的那些都不太一样?”陈溪歪着头,有些好奇。
“呵呵,这原本是Semi-Detached(半独立式住房,指两栋联体在一起的别墅)的两幢房子,开发这片别墅区的时候方氏也参股了,所以两幢房子连同周围的地一起划到了我们名下。我妈请了风水先生,重新改建了,以前两个房子的院子合起来也没有这么大。这房子当时在北京买,还是挺合算的,要是在香港可就贵很多了!”
“怎么,你们很信风水吗?”
“我是半信半疑,有时候照办只是图个吉利罢了,大部分我都懒得听。我妈比较在意这些,不过广东一带也很流行啊,你们家不信吗?”
“不信,我爸妈对这些都很无所谓。看来我在你妈妈面前还是要小心一点,不能提这些事。估计这些喷泉也是有说法的吧?”陈溪看着门前高高台阶两边的两组小喷泉,努了努嘴。
“呵呵,没那么严重,这也只是装饰而已。”方浩儒笑着敷衍,尽管他的确听母亲说过,那是用来利财的“水位”,“对了,后面还有个小泳池,一会儿带你去看,现在先进去吧!”他牵起陈溪的手走上台阶,在外门廊按响了门铃。
双开式的玻璃大门足有三米高,上方的拱形窗及左右门扇上遍布的金铜色铁艺,呈现出别致的藤蔓造型。陈溪站在门前,见铁艺镂空处磨砂玻璃的后面依稀有个身影靠近,知是有人来开门了。
“浩儒,你回来啦!”一个老妇人开门后招呼着,目光又落在了陈溪脸上:“你是小溪吧?进来吧!”
“Rosie,这是梅姨。”方浩儒在陈溪背后轻轻推了她一下,陈溪随即客气地打招呼:“梅姨,您好!”
“好,好,进来吧!”梅姨应着,但脸上的浅笑并没有热度。陈溪暗暗有些不满:到底是个仆人出身,就算是在大户人家,待客也不如酒店的服务员扮得更为热情。
两人随即进入了一个宽敞的门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门厅中央的石雕圆台,上面摆着一组巨大的艺术插花,约有七八种鲜花在一个欧式的花盆中争奇斗艳。陈溪来不及细看,便被方浩儒拉着坐到了门厅边上的长沙发椅上,他接着蹲下身帮她脱鞋。
“要换拖鞋吗?”她顺从地由着他托起自己的一只脚踝。
“不是拖鞋。这里穿拖鞋上下楼梯很不安全,像你这样走路喜欢一蹦三跳的,更容易摔跤。”他抬头看着她笑笑。她没说话,默默回了他一个眼神。他的高明之处,就是总搞得凡事好像都是为她一个人着想似的。
“梅姨,你给小溪买鞋了吗?”方浩儒扭头问梅姨。
梅姨正从柜里取出为陈溪事先备好的鞋子,她随口应着,拿出鞋,转身却见方浩儒托着陈溪的脚,似乎是准备要替她穿鞋,慌忙上前拽他:“哎呀!浩儒——我来我来!千万不要叫太太看到……”接着她弯下腰,从鞋盒里取鞋的时候,抬眼看了陈溪一下。
陈溪立即被她那藏着针的目光刺到,突然明白她是在责怪自己不该让方浩儒帮着换鞋,不免有些紧张:“梅姨……还是我自己来吧!”
梅姨也没客气,将鞋摆在了她脚边的地毯上,是一双“一脚蹬”式的中跟黑皮鞋,看上去品质不错。
“客人来了,在那个鞋套机上套鞋套。我们呢,在家里就穿便鞋,但这鞋只能在家里穿喔。太太很讲究干净,家里很多地毯都很名贵的,太太书房铺的是镶孔雀羽的,更是要小心的,外面穿的鞋子如果搞脏了,清洁很费事的……”她同时将陈溪的鞋拿起放在了旁边的柜子里,嘴上一直也没有停,“那边的鞋柜是太太和浩儒的,外出穿的鞋全放在里面,太太让我们为你也准备了一个柜子,就是这个了。”梅姨说着走过去打开了对面墙上的两扇门,露出一个衣橱一样的鞋柜。陈溪这才发现,原来这面墙其实是一排隐藏的壁式鞋柜。
“鞋合适吗?”梅姨又问。
陈溪的眼睛又回到了自己脚上,穿上新鞋,倒是很轻巧舒服,提起脚来,却发现有些过于松动了。“好像这是二十三号半的鞋吧,我穿着有点大……”她实话实说。
梅姨望着她脚上的鞋撇撇嘴:“哟,你的脚这么小啊!那只有改天再重新买过了。”
陈溪不高兴了,抿着嘴没说话,在她看来,这已算是对梅姨客气的态度了。本来梅姨刚才那番“保姆岗前培训”似的唠叨,已然惹得她不快,现在又拿双鞋子来发挥,明明是这老太婆买的码数大了,偏偏要说她的脚太小……
坐在一边已换好鞋的方浩儒察觉到陈溪有些不对劲,急忙过来扶她站起身:“很大吗?走路怎么样?要不然还是换鞋套算了。”
“还好吧,松是松一点,走路慢一点应该不碍事。”陈溪小声说道,她也不想一进门就把气氛搞坏了。
“嗯,大是大了点儿,不过你的脚穿这双鞋还是挺漂亮的!”方浩儒尝试着活跃气氛,牵起她的手,“走吧,我领你去客厅——梅姨,让小蓉给我们拿点儿喝的。”他又低头看她,“你想喝什么?”
陈溪随口小声答道:“给我一杯白水就行了。”
“怎么喝白水啊?天气这么热,要不喝点儿冰镇的果汁,或者可乐,没必要喝白水了……”方浩儒好声好气地劝她,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捏了两下,似乎想激发起她平时的那种活力。
陈溪听了他的温言却气不打一处来,或许是她已经习惯了一不开心就给他脸色看,这下子把刚才的不快一股脑儿全都甩给了他:“白水怎么了?!虽然平淡,但是健康!我本来就是个平淡的人,我就喝白水!”尽管她声音不大,但语气中不乏浓重的火药味。
方浩儒意识到苗头不对,马上改口:“好,好,就喝白水,我也喝白水——梅姨,让小蓉给我们倒两杯白水!”
“什么叫‘白水’?是不是矿泉水啊?要‘农夫山泉’还是‘依云’呢?”梅姨不知是上了年纪反应慢,还是故意这么说的。
方浩儒一听又觉头大,赶紧向梅姨使眼色:“你们看着办吧!”他真恨不得将陈溪的耳朵捂起来,天知道哪句话说得又不中听了,下一秒钟就会引爆她……
进了客厅,方浩儒拉着陈溪坐在沙发上,好声问道:“Rosie,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她瞥了他一眼:“你们家的管家还真会说话,一进门就让我觉得自己是来做工的小保姆……换作是你,你会开心吗?!”
他笑着搂住她吻了两下:“好啦,宝贝儿,不生气了。梅姨上了年纪是爱唠叨,你一进门她就没把你当外人。她是潮汕人,说话语气是硬一点儿,其实是你没适应,听习惯了就不会误会她了。宝贝儿,别耷拉着脸啦,笑一个给我看看……快点儿!”他用手扶过她的脸面向自己。
陈溪像是气顺了一些,眯起眼睛,将嘴角用力向脸的两边拉了一下,算是给了他一个“笑脸”。
“瞧瞧你,笑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方浩儒无奈地揪了下她的鼻子,忽闻有脚步声走近,转头见保姆小蓉端着两杯水过来。
“小蓉,我妈在书房吗?”方浩儒边问边拿起水杯递给陈溪。
“在。太太和楚楚姐都在她书房里,她们一直在等你们,一会儿就开饭了。”来自山东农村的小蓉麻利的话语中仍带有一种朴实。她平时学着梅姨称呼方于凤卿为“太太”;梅姨呼方姜楚楚为“楚楚”,她则后缀一个“姐”字,却不知这也是方姜楚楚一直不明说,但对她向来冷言冷语的根本原因。
“噢?楚楚来北京了,那浩良也过来了?”
“他没有,楚楚姐一个人过来的,好像过两天还要回香港。”
“我知道了,你去吧!”方浩儒待小蓉走远,又抬手抚摸着陈溪的脸说:“宝贝儿,我过去告诉她们你来了。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别再不高兴了啊!一会儿见到我妈她们,这样噘着嘴巴多难看……”
“知道啦——你赶紧去吧!”她有些不耐烦地推开他。
陈溪独自坐在宽阔无比的客厅里,感觉如同置身于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大堂:挑高约六七米的洛可可风格天花顶、象牙白描金的雕梁画栋,以及浓艳的西洋穹顶壁画下悬垂的水晶吊灯……堆积而成的奢华中张扬着骄矜之色,还透着一种豪门的霸道强势。她早已对满眼的富丽堂皇麻木了,漫不经心地望着披挂巨幅帷幔的落地窗外那些绚丽的花卉,接着看到,被繁花装点着的露台下面就是那个泳池,边上还有阳伞和躺椅。她讪笑了一下——呵呵,看来自己是进到了一个“贵族度假村”!
这个家,豪华、气派、舒适,却是如此不真实。
都不知这些大户人家怎会是这样的破规矩,客人来了,先得坐在客厅里空等,像是恭迎主人“召见”似的……她挪到长沙发的一边,将手肘放在扶手上,斜靠着沙发背,借以放松自进门之后便一直处于不适状态的神经。
“小溪,你来啦!还好吧?”随着一声亲切温和的问候,方于凤卿走进了客厅,她脸上的笑意也是浅浅淡淡的,似乎笑得热情了就会有失身份。她的身后,跟着方姜楚楚和方浩儒。
陈溪在去年的酒会上也见过方浩良及方姜楚楚夫妇,只是当时她还不够资格去问候他们,想不到现在,她即将成为他们的“大嫂”。方姜楚楚穿着黑色短袖针织衫和豹纹的裙子,服装的质地似乎不错,但其搭配的品位真是不敢恭维,比起旁边的婆婆,要逊色许多。
“还好,谢谢方姨。您这段时间还忙吗?”陈溪站起身,她的心情早已被他们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降温”,问候得也很是敷衍。
“呵呵,怎么能不忙呢!浩儒与你的婚事可是当下的头等大事,时间又紧,这段时间真是让我和梅姨没法放松了……”方于凤卿说话间优雅地拉过陈溪一起坐下,按陈溪的感受,与其说她像亲切和蔼的母亲,不如说更像平易近人的领导。
“你最近是不是工作也很忙啊?刚刚下班吗?”方于凤卿打量着陈溪身上的深紫色条纹西服套裙,倒是有几分白领丽人的精干。
“是有点忙。因为马上要休假,所以最近要加紧完成一些事情。”
“嗯,再忙也要注意休息……来,认识一下,这是楚楚,Amanda,浩良的太太。”方于凤卿招手示意方姜楚楚在自己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楚楚,这是小溪,英文名叫Rosie,以后你们就是自家姐妹了。”
“Hi!Rosie,欢迎你。”方姜楚楚挑了下嘴角,笑容比婆婆还淡。
陈溪一直等着她先开口,就是不确定她是讲香港白话还是普通话,原来,她也会讲普通话。“谢谢你,Amanda。想不到,你的国语讲得这么好。”
“我嘛,其实和妈妈一样的,是台湾人。”方姜楚楚看了方于凤卿一眼,笑得有些自豪。
“噢,是吗?怎么没听Michael说过,原来方姨是台湾人。”陈溪有些意外地转脸看着坐在身边的方浩儒。
“呵呵,妈咪是台湾人,但一直在香港生活,早已算是香港人了,只能说,‘祖籍台湾’而已。”方浩儒笑着简单解释了一下。
陈溪继而也笑了笑:“我听说台湾的传统国文教育很是严谨,难怪方姨讲话总是很有修养底蕴。”
方于凤卿笑而不语。方姜楚楚则突然搭腔:“那当然啦!妈妈可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知书达理……Rosie,你以后啊,可要跟着妈妈用心学,肯定能学到许多以前学不到的东西。”
陈溪暗暗咬了下内唇,接着礼节性地挑了挑嘴角,借以掩饰内心的不满。也不知道这个准弟媳究竟是想溜须婆婆,还是想贬谑她。
“其实我们Rosie不用学都会做得很好,在公司里也是公认的小才女,对吧?”方浩儒适时插嘴打岔,悄悄用手在陈溪的背后轻轻地摩挲着。
方于凤卿看了陈溪一眼,开口道:“好了,也该吃饭了。哎,楚楚,你不是说有礼物要送给小溪吗?还等什么呢?”
“哎呀,真的忘了吔!”方姜楚楚此时的笑容忽然展得很开,扭头向客厅外喊道:“小蓉,帮我把送给Rosie的礼物拿来。”
小蓉应声拿来一只包装精美却并不大的盒子,放在了陈溪面前的茶几上。陈溪暗觉好笑:还以为是多大体积的东西,就这么一个小盒子,还要劳师动众地让别人拿上来,搞得好像皇帝向大臣传旨要通过侍卫一样……
开餐之前,陈溪想洗一下手,跟着小蓉走开。方姜楚楚先去了餐厅,方浩儒则借故有事,与母亲一起进了她的书房。
“妈咪,您能不能提醒一下楚楚,以后说话收敛一点儿。小溪第一次到家里,您看她刚才那副狂妄自大的架势,哪儿有什么大家闺秀的教养!”方浩儒按捺了半天,终于等到机会跟母亲发牢骚。
刚才在客厅里,方姜楚楚将一部价格不菲的威图镶钻手机作为见面礼送给陈溪,陈溪却因受不了对方神气活现的姿态,婉言谢绝了这份华贵的“嗟来之食”。方姜楚楚感到没面子,当即拉下脸,言辞更为不恭,甚至说陈溪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也使用威图手机的方浩儒……陈溪则毫不示弱,继续还以“软钉子”。两人虽非明着争吵,但你一言我一语的“暗杠”已明显弥漫着火药味,最终方于凤卿母子不得不开口打圆场,才算彼此保留了一张未撕破的面子。
“亏你还是大哥呢,怎么这样说自己的弟媳?一点兄长的风度都没有……”方于凤卿不紧不慢地数落着他。
“我还不够有风度啊?就是念她是弟媳,我才一直忍着没有出声,如果换成是浩良敢说那些混账话,我早就动手揍他了!”
“好啦!”方于凤卿瞪了儿子一眼,“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也别总是指责楚楚,小溪也不是没有问题,客客气气地接受了手机,不就没事了?我看她也是不够贤淑,将来可是要做大嫂的,怎么能一点气量都没有?处处与人争强,就不懂得要低调一些……”
方浩儒有些不爱听了,反驳道:“妈咪,我看是您太偏心浩良了,明明是楚楚的态度过分‘高调’了,您却责怪小溪不够‘低调’,我说句公道话就是‘没风度’——小溪如果真的不懂事,刚才就不会主动道歉了,本来她也没错!”
“可她要是真的懂事,一开始收下手机不是更好?何至于后面闹成这样!”
“妈咪——小溪从来就不热衷这些东西,她要是喜欢,我早就给她买了!也轮不到楚楚在这儿炫富。小溪向来就是这样单纯朴素,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好。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您老是挑剔她的不是?楚楚嫁进方家这么长时间,总是一副暴发户的虚荣样儿,我早就看不惯了,您反而对她挺宽容。难道就是因为她是浩良的太太?”
方于凤卿听出他意有所指,不禁也有些动气:“你这是什么意思?!就因为陈溪,你竟然敢这样跟我讲话!”
方浩儒毫无退却之意:“妈咪,不要再挑剔小溪的不是。我和浩良在您心目中孰轻孰重,我早就无所谓了。如果您还认我是您的儿子,就恳请您对小溪和楚楚能够一视同仁,别总是用两套不同的标准区别对待……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请求您赏我个面子,别再由着楚楚搅局,她要是还敢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子给小溪看,您就别怪我又没风度了。”他说罢看了母亲一眼,转身开门走出了书房。
方于凤卿僵直地站在原地,猛地将手边茶几上的几本书打翻在地。
方家餐厅给陈溪的印象,其辉煌程度堪比御景酒店总统套房中的小宴宾厅。
圆形餐桌白净平整的台布下围着紫红色的丝绒桌裙,台面上的转盘中央摆放着大簇的新鲜插花,周边的一道道珍馐佳肴在水晶灯的暖光下泛出新鲜诱人的色泽。亮金色碟托、筷架、餐巾扣的摆放够得上星级酒店的国宾宴会水准,筷子雕工精美,漂亮的骨瓷碗碟透着一种甜白釉般的清润光韵,边沿还有一圈雅致的景泰蓝镶边。从梅姨与小蓉的对话中,陈溪得知,她们会根据每一餐的风格来铺设餐台,今天的中餐摆圆台,如果吃西餐就摆长台,就餐的人数不同,摆台的规格也不一样,似乎早餐、中餐及晚上的正餐,所用的餐具及馔饰也各有各的讲究。
她暗暗感慨:这豪门中的仆人也不简单,素质快赶上酒店中受过专业培训的服务员了!自己若是真的来这里当保姆,还未必称职,说不定打烂一样物件,几个月的工钱就没了……
本是极其丰盛的家庭晚宴,却没有令人信服的其乐融融。餐桌边围坐的四人,之前都或多或少地带有一些不好的情绪,此时又要强装笑意,实在不算轻松。其中最为郁闷的当属方于凤卿了,不完全因为母子间刚刚的不愉快,儿子对自己积怨已久的误解以及在婚事上的执拗亦令她百般无奈,再想这未来的妯娌俩也都是吃不得亏的大小姐,真不知将来又会闹出什么事端……然而对于眼前“木即成舟”的局面,她只能努力营造些祥和之气,总之,尽量让事态进展得顺利些以求苟安。
方姜楚楚原本是因为公司的事来北京,第二天就要回香港。索性借着吃饭的机会向“集团主席”和“总裁”汇报香港那边近日的情况。这些话题,至少在座的“其他人”是插不上嘴的,也就避免了再起冲突的隐患。
三个人都在聊公事,陈溪倒乐得偷闲享用自己的美餐,偶尔应付一下母子二人关于“菜是否合口味”或者“试试这个味道如何”之类的关照,就连她自己也忘记了:原本这顿晚餐的主要议题,其实是关于她和方浩儒的“大婚”……
一直等到上甜品和水果,席间的话题仍是关于方氏今年在风险投资方面的战略构想。陈溪凭着旁听来的信息判断,方姜楚楚似乎只负责内部的行政管理,如今也是大谈特谈什么发展策略,听其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大话,暗觉好笑……“自娱自乐”之际,方浩儒冷不丁凑过来搭着她的肩,倒是吓了她一跳。
“你尝尝这个,看看梅姨的手艺和你妈妈做得一样吗?”他随声递来一个温柔的眼神。
陈溪这才意识到那橙黄色的甜品是杨枝甘露,笑容中带着一丝感动,拿起匙羹尝了一口。“嗯,挺好喝的,很甜也很香!”
方于凤卿头一次看见儿子对女孩子这般体贴,吃进嘴里的甜品却如裹了醋一般。“这是浩儒特意让梅姨做的,以前家里吃什么他从来不过问,我们还在奇怪他怎么突然关心起厨房的事情了,原来是你喜欢喝。呵呵,浩儒对你还真是用心,估计我喜欢喝什么他是记不住的。”说着她瞟了儿子一眼:“我没说错吧?”
“哪儿有的事儿!您喜欢喝的不就是什么——香芋西米,什么——核桃露嘛!”方浩儒笑笑。
“谁告诉你我喜欢那些的?我以前只是说过味道不错,没说过我爱喝啊!”
“那您喜欢什么?”
“你看看,我就说嘛——你根本不知道,就是你让梅姨换掉的‘玫瑰冰粉’!那是梅姨最拿手的糖水,本来想让小溪尝一尝,结果你偏说要换,我们猜就是因为小溪喜欢,所以就依了你喽!唉,什么时候你才能记住你妈咪喜欢喝什么……”方于凤卿虽是一副责怨的口吻,投给儿子的却是慈母的目光。
方浩儒惭笑之余,又如儿时般开始耍宝:“嗨,这个简单!您不知道吧,梅姨的那几招都是跟我学的!哪天我亲自露一手,让您尝尝最正宗的,我的真传!”
“你的真传?”方于凤卿宠责地瞪了他一眼,“你的真传就是会说大话,搞古搞怪!我估计连小溪都不敢吃你做的东西!”
儿子闻言嘿嘿嘿地笑开,在场的人也都笑了。陈溪这才发现,已是而立之年的方浩儒在母亲面前,居然也会有这样淘气的时候。
甜品之后,方于凤卿才提及了一些关于婚礼筹备的事情,基本上所有该做的决定,她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陈溪虽是“主角”,也只是听“导演”指挥的“小演员”。不过她也乐得不用操心,跟着“跑过场”就行了。一连串的“嗯嗯啊啊”之后,她就算是“被商量”过了。
晚饭散了后,方浩儒牵着陈溪的手走进旋转楼梯后面的电梯,终于有了他们独处的时间。
“怎么,你平时在家也是乘电梯上下?”
方浩儒笑笑:“我其实喜欢走楼梯,不过今天你的鞋不是不合适嘛。”
原来他是为了迁就自己,陈溪抿嘴一笑,趁电梯里没别人,将头靠在他胸前。
电梯到了四楼,他拉着她出来,站在一个宽敞的走廊里,走廊两边挂着装框考究的装饰画,摆着盆栽,尽头还有个细长的落地窗,让人不会错过窗外的好夜景。
“这层就两个房间,这间是我的书房,那间就是咱们以后的卧室了……”走到卧室门前,他忽然搂住她并用手蒙上了她的眼睛,“我带你进去,我让你看,你再睁眼。”
她靠在他怀里幸福地笑:“是不是让我看你说的礼物啊?还搞得这么麻烦!”
“不是,先让你视察一下新房的布置,最后再看给你的礼物……行了,现在睁眼吧!”他松开了手。
陈溪对意料之中的辉煌豪华早已视觉疲劳,但是这间卧室的空间之大还是令她不由得惊叹:“这卧室怎么这么大?”她仰望了一下,“还很高呢!”
“四层就是我一个人住。这里是四个房间合在一起后重新划分的格局。”
“你一个人住,那你妈妈和弟弟妹妹都挤在楼下?”
“我没那么霸道。二、三层的总面积本来就比这一层大,房间也多,所以并不挤。妈和浩佳的卧室在三层,不过浩佳很少来北京。梅姨她们住在二层。浩良和楚楚在这个区里还有一栋小的房子,就在前面一排,他们自己住,只是吃晚饭时过来。”
“他们为什么可以单独住,而你要住在这里?”
方浩儒叹了口气:“也许是因为……我是长子吧。当时也是浩良非要分开住的,他喜欢自由些,我妈呢,对他向来都是百依百顺。”
“哼,分着住也好,否则我不是经常要对着那个Amanda……咦,什么时候我们也可以单独住啊?就我们两个人。”陈溪仰头期盼地看着方浩儒。
“呵呵,恐怕暂时还不行……”
“为什么呀?你妈妈既然都同意你弟弟了,到你这里怎么就不行了?”
“好了,宝贝儿,咱们不说这个了——来,我们来瞧瞧这房间!因为以前是欧式风格的装修,现在时间紧,只能换欧式家具了,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请人重新设计。看看那个梳妆台你喜不喜欢?这套家具里原本的妆台设计有点儿普通,这个是另外为你挑的。”
陈溪望着那些乳白色描粉金的古典雕花柜和几台笑了笑,他的周到实在让人不忍挑剔。“挺好的。这妆台我也喜欢……”她说着要走向那个流动着香槟金光泽、镶嵌紫晶石、大而华丽的梳妆台,却被方浩儒拽住。
“先别过去!不能靠近镜子!”
陈溪意识到镜子里可以映出方浩儒给她的礼物,顽皮地回头想直接看个究竟,却立即被他用身体阻挡了视线。
她倚着他的身体耍赖地笑着:“到底是什么呀?让我看看嘛——”
“一会儿会给你看的,现在先过来检阅一下你的床……”他照旧玩着神秘,捂住她的眼睛拖她到了床边,因为梳妆台在床的左边,他必须用左手压低她的脖颈,以防止她偷看。
两米见方的大床,洋溢着十足的贵族气派,床头框架上的浮雕让人会联想到法国卢浮宫里那些精致的艺术品,淡藕色的天鹅绒靠背上配着亮闪闪的奥地利水晶绷扣,方浩儒按了一下床头柜边的按扭,陈溪惊奇地发现床尾的一条丝绒盖板自动翻开,居然有一部超薄的液晶电视从里面徐徐升起……
“你可以坐在那边的沙发看那个电视,如果不愿意呢,也可以躺在床上看这个电视——随你喜欢了。”他说着又掀起金银丝线滚边的床罩,笑着看她,“你感觉一下。”
陈溪伸手按了按床垫。“是水床!”她继而有些过意不去,“Michael……其实我们不用要水床的,我现在睡的也是席梦思床垫,也挺舒服的。”
“呵呵,算了吧!只怕我未来的岳母要是知道,我连她宝贝女儿的‘浮力睡眠’都保证不了,不会轻饶了我!”
陈溪抿住嘴含笑不语,感动他如此细心,搂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怀中。
“怎么样,宝贝儿,还满意吗?”他吻了一下她的头发。
“嗯……”
“你不是喜欢小房间吗?我还真担心你嫌大呢……”
“可是你不是喜欢大的空间嘛,那我也只能随你一起喜欢了……”她抬起眼看着他。
方浩儒感到心里温热,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好吧!鉴于你这么懂事,奖励呢——就是现在可以看你的礼物了,还得闭上眼睛!”他又抬手蒙住她的双眼。
“你到底搞什么鬼啊……烦死了!”她边笑边被他扳着转了个身。
“行了,现在可以睁开了。”
陈溪嘻嘻笑着睁开了双眼,而随着眼前的影像逐渐清晰,她吃惊的同时立即用手捂住了嘴,否则一定会叫出声来。不远处,电视墙和沙发旁边靠窗的位置,便是方浩儒为她准备的礼物……
一架珠光白的仿古三角钢琴在窗外夜空的陪衬下,隐隐泛着圣洁的光彩。那边角上流畅而细致的雕花工艺,宛若贵妇衣裙上精心绣成的花边饰带,展现卓尔不群的优雅;偶见少许金色的点缀,似有似无地卖弄着低调的奢华。它傲然亭立于一方紫调图案的波斯地毯上,带着些颇有修为的含蓄,又有几分孤芳自赏的清高……
“真是太美了!”陈溪情不自禁地赞叹。
“我听说,欧洲的手工钢琴不仅有收藏价值,同时都带着灵气,会像人一样有自己的脾气个性,能够和弹奏的人传递交流一种特有的情感。据说钢琴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会用它的琴声来表达自己对岁月的感悟。你答应嫁给我的第二天,我就让人从德国订了这台Blüthner(博兰斯勒,德国顶级钢琴品牌之一)钢琴,这一型叫‘Louis Rococo(博兰斯勒钢琴的一款)’,希望它能一直陪着你,伴随我们一起到老……”方浩儒俯身从后面搂住她,“宝贝儿,记不记得你只为我弹奏过半支曲子?而且当时还很不情愿……以后,我希望每天都能听到你的琴声。”
陈溪移开他的手臂,怔怔地走到钢琴前,伸手轻轻地摩挲。尽管它第一次披挂得如此华贵出现在自己眼前,可她明明有种似曾相识的印象……窗外的轻风机巧地夹带着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悄悄从她的耳边拂过。
“……Baby,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一定送你这样一架钢琴!”
记忆蓦然被唤醒,陈溪想起来了——自己的确见过它!
也是在这样的晚上,杨帆领着她路过乐器行的橱窗,它就端坐在橱窗里面,一身简约朴素的白色“雅马哈”装束,恬静从容,似乎就是在等着他们……杨帆说,将来要带它回家与她做伴,她笑他发痴——家里怎么容得下它这么骄傲的体积!于是他又承诺,要先给她买个有大客厅的房子……她付之一笑并没当回事,却也流连着多望了它几眼,用目光爱抚那令人心动的身姿。
如今,她真的要结婚了,它便真的来了。
换了个门第出身,它娉婷于此,盛装华服打扮得如同庆典上的明星,却依旧是那副悠悠的神态,搔首弄姿地试探她:是否还认得自己?
陈溪看着它,心中一阵悸动,自己仿佛就是它,本该是一个男人家中简装素服的淡雅之音,此时却阴差阳错地站在另一个男人宫殿般的豪宅里,并为悦己者容……
她还记得,曾跟杨帆一起憧憬将来见公婆的情景。那时他总会给她描绘出一派热闹沸腾的景象,父亲会怎样怎样地嘘寒问暖,母亲又会做哪些哪些的拿手好菜,家里又将如何如何地充满欢声笑语……
而如今,她身处现实中即将嫁入的婆家,感受到的却是无法升温的场面、缺乏诚意的礼物,以及仆人们做的美食……陈溪想到这里,眼前又现出杨帆暖意融人的笑容,不由得粉唇微抖,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在光洁的琴键盖板上。
“Rosie!你怎么了!”方浩儒发现她在哭,急忙上前抱住了她,“宝贝儿,你怎么哭了……你是不是不喜欢啊?”
“不是。我只是……心里特别难受……”陈溪哽咽着,却无法和盘托出。这已是她第二次在他怀里为了别的男人哭泣,可是这次她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说……
这个婆家的一切,她都谈不上喜欢,可她明白,方浩儒的感情是真诚的。杨帆的爱早已随风逝去,现实中只有这个男人在护着她,关心着她,倾其所有给她最真挚的体贴,所以她不能再对他那样残忍。
“心里难受?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刚才楚楚……你放心吧,她以后绝对不敢再欺负你!”
“不是因为她……”陈溪抹着眼泪,突然伸手抱住了方浩儒,“Michael——你要保证,永远都不离开我……”
“好好,我保证!我发誓!绝对不会离开你……乖啊,别哭了啊,我不离开你,我和钢琴都在你身边……”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实在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对这份惊喜“反应过度”。
陈溪边啜泣边搂着方浩儒的脖子不松手,他站不直身体,就势抱起她坐到了沙发上。待她平静下来,看了下表,已经快九点半了。
“我得回去了。”陈溪松开了手。
方浩儒却不肯放手。“宝贝儿,今晚就别走了,留下好吗?”
她有些不安,找理由推托:“都说了不行的,这是婚房嘛……没结婚之前不要住嘛……”
“我知道,新床送来后,原来的床临时搬到了书房,我这几天都是住那边,不过那里也很舒服,你就留下来陪我一起吧……好吗?”说话间他便开始不住地吻她,近乎贪婪地吸着她身上散出的幽幽香气。
“别,别……你别这样……我们还没结婚呢……”她想挣脱,却被搂得更紧。
“可是我今晚就想要你……”他索性将她按倒在沙发上,用力亲吻她的嘴唇,令她无法说拒绝的话,同时悄悄伸手要解开她胸前的纽扣。
她开始紧张地发抖,恍惚之中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在杨帆家的那个晚上——这两个男人,说着几乎相同的话,同样诱惑的口吻,用他们发烫的身躯来燎烤她的理智……她双手被缚,却有一种古怪的力量在体内集结,促使自己发出尖厉的声音并死命地摇头,摆脱了他的狂吻。
方浩儒立即停手,看她的目光掠过一丝惊讶与失望:“Rosie……你还是不愿意?”
陈溪感到脑子如一团乱麻,面对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不是的,只是……我真的累了,”她抬手温柔地摸着他的脸,主动吻了吻他,“送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