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采得百花成蜜后8
来水月观上香的人都是附近村子的人,一般是早上约上同村的妇人收拾好家里就过来了,回去后还能接着干活,不耽误事。那些早上赶不及的,除非是县里或者外地来的,现在水月观的名声还没有这般响亮,石柔还不曾接待过这样的远客。
附近的村民她也没怎么接待,平常她都是躲在屋里偷懒,把外面的事都交给吴有,要不是现在吴有得哄孩子,她都不想到前殿露面。
附近的村民对她倒是颇为敬重,就是有些所求之事,让她爱莫能助。像是保佑生儿子,在石柔听来不是女娲娘娘的护佑范围,且对着一位女神明说想要儿子不要女儿,这真的好吗?
她也不能跟旁人科普说女娲娘娘管的是妖、凛然刚正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要是村民听了不敢来了可怎么办?她这小破观也是需要香火的。
来的人多了,她这当观主的多少有点成就感。
“这位善信,可是有什么难事?”
常听吴有待客,她多少也有了点经验,知道主动跟进观上香面有难色的人搭话,要是搭中了就是一桩生意。
早前她就听外面有人一直远远站着似在观望水月观,踯躅再三后才趁观里没有香客进来。萱草和吴有都有事忙,她正一个人在前殿,却也没想着避开,甚至想趁着没旁人在把事情办成。
她已经是个成熟的观主了,也该独自接活。
进了观中,许阿婆看到一身着浅灰色袍子的年轻女子,一时辨不清她的身份。要说她是观主,她的年纪太小了一点;要说她是弟子,身上的衣服料子又太好。许阿婆这辈子都没摸过对方身上这样轻柔鲜亮的料子,哪怕是灰蒙蒙的颜色也透着一股清贵。
水月观是真有钱呀~
心下感慨一声,她横着脸说道:“叫你们观主来!”
这可不像是寻求大师帮忙的态度,石柔暗想,脸上待客时的笑都淡了三分。
“在下素石,乃水月观观主。”
她还真是水月观观主,年纪轻轻长得也不算太差,就是脸上多了一道疤,怎么就想不开出了家,要是她肯嫁到许家来,就是少一点嫁妆都行呀。许阿婆在脑中想了一通,脸上的神情更凶恶了几分。
“是你就好。我家苦命的大郎一个月前新得了个宝贝女儿,也不是哪个天杀的偷去了!这些日子,夫妻两个天天不吃不喝不干活,就想把孩子找回来。我原想着那孩子福薄,与咱老许家无缘,想不到今日竟让我知道她在你们观里。
说,是谁偷了那孩子,是不是那个老道长,还是那个小要饭的。”
“被偷的?可报官了?可有去别处寻找?”石柔淡淡地问。
孩子又不是才到观里一两天,她家里人想找却只在自己村子里打转还来不及到别处问。这都过了一个月了,若她真要找孩子,附近村子肯定能得到消息。石柔又不是没打听过各个村子的消息,知道没人丢孩子,还知道一般丢的孩子是个女娃定是家里不要了的,才把这孩子养在观里。
若是先前不曾听说那些父母刻薄寡恩的例子,石柔心下也许会觉得寒凉,现在她神色平淡,看着许阿婆就像看着世上常见的蠢人。
他们没有坏到骨子里,却也不是什么好人。偏相关律法并没有将父母遗弃孩子入罪,一般百姓也认同了家里养不下那么多孩子,可以将孩子像普通商品一样卖出去或者扔掉。
石柔心下不赞同,却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不过犯到眼前的,她倒是可以管一管。
许阿婆跟人吵架惯了,什么话都敢接,石柔问她可有寻找,她也毫不心虚地应下了。
“找了,天天找,山上就翻遍了!谁能知道人会在你们观里,我可怜的孙女呀,竟落在贼窝里了,这是遭了多少罪呀。”
可真是人至贱则无敌,石柔不知她怎么应得下口。
“既如此,去找你们村长或族长来当个中人,若孩子真是你家的,你抱回去就是了。”
白石村中许姓人家最多,不像田畈村住户姓氏比较杂。石柔略微知道周边一些村子的情况,知道白石村的村长和族长好像是一对父子;儿子是村长、父亲是族长。
许阿婆哪能去找村长,哪怕村长会帮着他,可经了他的手,她的羊就只剩下一张皮子了,她要那皮子有何用?她想要的是一整头的大活羊!
“你以为还了孩子事情就算了了吗?没这么便宜!我家担惊受怕了那么久,连日子都差点过不下去了,你不得给点赔偿。别以为你是个观主,我就怕了你,要是你敢乱来,我要定嚷武阴武阳的人都知道水月观的观主是个跟人抢孩子的!”
“是嘛?听着还怪吓人的。”
石柔不冷不淡地说,懒得示弱套话。她一个村妇还能有什么目的,左不过就是想讹钱。
许阿婆眼珠子一转,也不知石柔这样算不算被她唬住了。她想象中小女子哭哭啼啼的画面没有出现,石柔的表情似乎没怎么变过,只比一开始碰到时冷淡了些,许阿婆心底莫名发寒,可是想到分量不轻的大活羊,不由狠了狠心。
“算了算了,大家乡里乡亲的,老婆子也不做那恶人断了你们水月观的香火。你们观里近来名声刚响亮了些,就这么关门也怪可惜的。”
“倒劳你还费心考虑着观里的生计,比我这当观主的还周全。”
“你还是年纪太轻,不像老婆子,经的事多了考虑得也长远。”
石柔但笑不语。
许阿婆是个会得寸进尺的,哪怕看出石柔有几分不悦来,也能面色不改地把目的说出来。
“其实老婆子要的也不多,只要给些许卖身银子就好,要是银子不凑手,给东西也行,观里新买的羊就挺好。”
石柔面色淡淡,伸手朝空中指了指。
许阿婆不解地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除了清白的天空,其他什么也没有。心下正疑惑,她就听石柔淡淡开口。
“太阳还没落山,怎地发起梦来?”
许阿婆恼羞成怒,跳脚道:“嘿,你这小娘子,怎么这么说话!老婆子是好心看你这道观修缮不易,才给你留点脸面,你可别不识好人心。要是这事嚷嚷开了,你个外乡人就别想在武阴立足。”
“我既敢在此,自然是有所倚仗。你若要闹,尽管试试,就不知你们一家人的命够不够填的。可怜你那几个年纪小的儿子,还不曾成亲吧?若是死了,将来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
许阿婆一听,就知道石柔早就打听过她家,估计知道观里的娃娃是许家的。她抿了抿唇,却不肯就这么退走。
“好呀,你果然早就盯上我们许家!这孩子肯定是你们偷的!”
“你要是这般想,大可以去告官。”
“告就告,难道官府大老爷还能拦着许家找回自己的娃娃!你既然不肯给银钱,就把孩子还来,不论孩子是生是死,都是许家的,跟你这个小娘子可没有关系!”
“是没有关系。我观中也不能白养这孩子一场,待你给足了喂养孩子的辛苦费,我就把孩子还给你。”
既然对方看重银钱,石柔就偏要问她讨要银钱,哪怕这些话出口,她感觉自己不像是捡到孩子的好心人,而像许阿婆口中所说抢人孩子的恶人。
“你竟还有脸问我这苦主要钱?”
“你都有脸讨要银钱,我又有什么好羞臊的。大约这世间恶人还须恶人磨,且是谁磨得过谁吧!”
许阿婆知道这是踢到铁板了,一时拿她没有什么,只得先回家去。要是再不走,这天就要黑了,她可不想天黑后在林子里走。临走前,她还不忘放狠话,声称要回去叫人来治她。石柔淡淡看着,平静的目光像渐渐发暗的天空一般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