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尽夜歌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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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最后的最后 终结

夜君泽看着前头哼着小曲悠哉悠哉领路的秦歌,微微叹息不由将目光放在了身旁山水风景之上。

他多久没有仔细看过这山水间的风情,多久没有领略过不同的人文风貌,那座高高筑起的宫墙虽然给了他无上的权力,却也困住了他。每日他也只有用她之前所画的那些山河图志来领略这大启山河中的无限魅力。

直到一年前,他再次翻阅山河图睹物思人时,却发现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川。那是大启与北真的交汇处,在津梁城外东北诺伊朗山脉的西南边,临近鞑部一片无人的草原,周围浓雾环绕,窥不出真容,而贺兰明则在这一处画作的角落里,用极小的字眼写道:“诺伊朗秘境,可与人绝世而独立,唯有桃花源可与之匹敌。若制面罩,便可穿越浓雾,避世而居。”

字写的极小,这些年他竟都没有发觉,此刻发觉便再也忍不住一腔思念,遂命赵捷派人去查探,可回来的人都说,浓雾烟瘴有毒,无人可以穿越。那时他便笃定,她一定就在那迷雾之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可他如何能离开这朝堂,去找她?不过七年,他已厌烦这尔虞我诈,这明争暗斗。好在他用雷霆速度整顿吏治,使得朝堂清明,也算对得起自己父亲的一番安排。

他登基至今十年,也该为自己有个打算。

所以他一手策划了自己的病亡,将所有的重任都交给了自己的长子,并命曹臻儿垂帘听政五年。之后他便毫不留恋的离开了那座困了自己十年的牢笼。

离开鄞州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内心积压的所有愤懑情绪都一扫而空,再也没有了枷锁,再也没有了牵绊。他马不停蹄的奔向了津梁,出了伤寒关一路向东,果然在这一处密林的山脚下看到了几名刚从浓雾中穿越而出带着奇特面罩的人,向着津梁城的方向行去。

他便一路跟随,趁其中一人不备,偷走面罩,效仿着做了一个新的,又来到了这浓雾外,这一次他尝试着向雾中迈了几步,却觉身体无任何异常,便大着胆子穿过了浓雾,沿着一条宽阔的山路向山上行去。

没想到半路歇脚,却能遇上她!他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兴奋与窃喜,那个他期盼已久,流淌着他们共同血脉的孩子,终于在七年后有了真容,真真实实的站在他面前,使着小性子,用一张酷似他们两人的面容,跟他说话。

那是他曾经做梦都想拥有的一个孩子,如今他只觉得圆满。

秦歌走在前头,却总觉得某人一直盯着自己的后脑勺,于是猛然转身皱着眉,撅着小嘴看着夜君泽道:“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夜君泽上前道:“你走在我前头,我不看你怎么知道怎么走?”

秦歌撅着小嘴死死盯着夜君泽,想起母亲告诫自己的那些人贩子拐小孩儿的手段,顿觉自己这样带个陌生人回山庄实在是太过冒失,于是忽然道:“我反悔了,我不能带陌生人去山庄,你要是不告诉我你是谁,我现在就去找韩西舅舅抓你!”

夜君泽笑的越发的大声,“你这丫头,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我一定要找你娘好好聊一聊你的教育问题,不能让她一个人把你给教歪了。”

秦歌急的双手叉腰道:“我娘教我教的可好了,才不需要你去跟她说呢!”

夜君泽见状,故意大跨一步走到秦歌身前,道:“那我们就来比赛,看谁先到山庄,如果是我,你就惨了。我一定给你娘告状,说你私自下山还威胁我!”说罢他转身佯装加速,秦歌果然上当,着急的甩开两条小腿就向山上冲。直惹得夜君泽忍不住偷笑,终究是个孩子,随便诈两句,便信以为真自报了家门。

二人就这般你追我赶的不过花了一个时辰便已到了明月山庄外。

明月山庄门口,秦歌望着高耸的大门,不禁有了一丝犹疑,转身看着夜君泽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我娘。”

夜君泽看了看大门,点点头擦了把额头的汗,年纪大了果真比不过小孩子的体力。

秦歌见夜君泽如此听话,倒也满意转头便入了山庄。可不过一刻,秦歌便抱着自己的小包裹冲出大门,撒着两条小短腿慌慌张张向他跑了过来,边跑边道:“快躲,快躲!”

夜君泽还未回过神便已经被秦歌拉入一旁的树丛里躲了起来。

夜君泽瞧见不远处大门里涌出两个人来,一个是李芸依正焦急的四处张望,一个是一名从未见过的老者头发花白面露焦灼,不知跟李芸依说了些什么,一跺脚佝偻着背转身回了山庄。而李芸依则边骂边向下山的山路处走去,走过树丛时,夜君泽听得清楚,李芸依嘴里正在叫骂,“小家伙胆子越来越大,如今都敢离家出走,看我找到你不替你娘抽你几屁股蛋子!”

秦歌一听,只觉得浑身打颤,想起母亲手中的鸡毛掸子的威力瑟瑟发抖,夜君泽此刻回头盯着一旁紧紧攥着自己衣袖,面露慌张的秦歌,小声道:“你是离家出走的,你要去哪里?”

秦歌嘟囔道:“我要去阳朔找忠哥哥,下个月就是他的生辰了,我要给他送礼物。”

夜君泽柔声道:“就算如此,你也得给家里人打声招呼,这样做会让他们着急。”

秦歌叹气道:“我都六岁了,他们为何还要这样管我!”

夜君泽不禁拍了拍秦歌的小脑袋,安抚道:“大家都是关心你怕你受伤,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一走你娘亲得多着急,你看看你芸依姨都急成什么样子了,我想你娘亲现在一定比你小姨更着急。”

夜君泽所说不错。贺兰明一觉醒来,发觉原本该在书桌旁练字的秦歌不见了,她便以为这丫头又跑去找穆欢玩儿,可一圈找下来却不见秦歌的踪迹。这丫头如今反侦察能力越来越强,竟然连楠语和韩西都没有发觉她什么时候不见了。

众人这才紧张起来,连忙在庄子里找了起来,可一圈下来贺兰明才惊觉,女儿平日里的衣物少了四五件,就连玩具也少了很多,看来她是早有预谋犯案。

知女莫若母,贺兰明自是清楚以秦歌的心性,以及会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线避开众人,一路下山。于是她便也顺着秦歌之前走过的后山路线向山下搜寻,其余人这才四散开在庄子外搜寻。

果然,在下山的路上,她看到了秦歌丢弃的果皮,还有散落在石阶上的小玩具。她不禁失笑,就这点功夫还想离家出走,看来以后对秦歌的看管要更加严厉一些。如今她已六岁,正是玩闹的年纪,看来有必要书信给龙凝儿,让她儿子来规劝规劝。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慨叹,自己的女儿长这么大最听的竟然是李忠的话。看来这娃娃亲也该提上日程,好有个人来管教秦歌。

她一边搜寻一边来到山下迷障处,却依旧不见秦歌的踪影,她见地上脚步乱了一片,又向着大路的方向行去,便知这丫头闯不出这迷障便想着偷偷打道回府,佯装游玩没打招呼。贺兰明不禁无奈的长吁一口气,又向着大路方向找去。

一路上她越走越气,只觉得这个生命应该是她前世的劫难,自会说话起就从未让她省过心。三天一小惩,五天一大戒,不单单是个小话痨而且看什么都好奇,一个看不住就连房顶也困不住她。亏她还给这位小朋友起了个“歌”字,希望她能恬静如诗如歌,结果这丫头却是对这音乐一窍不通。

贺兰明真真是为了女儿心力交瘁,才知当年自己的父母有多么的不容易。好在她身边还有楠语等人帮扶,否则她一人带娃,绝对会死于心脏猝死。

可谁知女儿现在竟然跟自己玩起离家出走这样的戏码。真不知该如何教育才好,想到这里,她恍然想起那座伫立在皇陵里的新坟冢。

不过七年,夜君泽便病重驾崩。她的心像是被剜了一块,汩汩的冒着血,却再也难以愈合。她需要一段时间,一段很长的时间来平复他的离世给她带来的冲击。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世事无常,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焦急的怒吼道:“秦歌,别让我抓住你!否则我定然扒了你的皮!”

秦歌忽然觉得身后吹来一阵冷风后颈一凉,忙向着夜君泽靠了靠。夜君泽看着身旁的秦歌,此刻的她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靠在自己身侧,让他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血脉相连的保护欲,不禁道:“不如这样,你带我进去我给你娘求求情,说不定她见到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秦歌却犹豫道:“你从来没来过,又没见过她,怎知你求情就能有用。之前楠语爷爷给我求情,还被我娘好一顿说。她连她师父都说,更何况你一个陌生人。”

夜君泽撸了撸秦歌的头,哄道:“我不一样,我是你爹爹。”

秦歌不由翻了个白眼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一定脑袋有些问题,却也知道自己的祸闯大了,就在犹豫间,忽听外间传来韩西的声音。

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夜君泽已瞅准时机大剌剌的走出树丛,负手而立于门前,脸上挂着三分笑意道:“韩西,好久不见。”

韩西原本寻秦歌不见,只能先回来找楠语商议对策,没想到擎天一声雷,那个早就该躺在鄞州皇陵里的人突然就这般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面前。吓得他顿时面无血色,双腿打颤。而他身后似乎还有一个粉色的小身影一闪而过,韩西确信自己不是大白天的见了鬼不禁咽了口唾沫,猛的跪下叩首,“韩西叩见陛下。”

夜君泽道:“你这是去哪儿?”

韩西此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道:“陛下明鉴,草民家中丢失了孩童,此时正在寻找,陛下是否瞧见一个六岁左右,梳着两个羊角辫的穿粉色衣服的小女孩儿?”

夜君泽笑着向左迈了一步,藏在他身后的秦歌便赫然出现在韩西眼前。秦歌骤然被夜君泽出卖,噘着嘴恶狠狠的瞪着夜君泽,道:“叛徒!”

惹得夜君泽和韩西哭笑不得,韩西随即上前一把抱起秦歌道:“谁让你乱跑的!你知不知道整个庄子里为了找你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你居然在门口与人闲聊!”

韩西说完,向夜君泽赔不是道:“陛下莫怪,家里孩子不听话,偷偷跑出来,我这就先带她回去,陛下还请随草民一同入庄。”

夜君泽淡笑,“这孩子叫什么?”

韩西闻言脚步一滞吞咽了一口口水,显出些许尴尬,秦歌则更加生气,拳打脚踢的别过脸不肯再看夜君泽,道:“叛徒不可以知道我的名字!”

韩西忙轻轻拍了秦歌屁股一巴掌,嗔道:“不许胡说,你可知这是谁!”

秦歌眼中含泪委屈道:“我不管他是谁,你们若是敢将我交出去,我就再也不理你们,再也不和你们玩儿了!哇……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去告诉我娘!”说着竟是哭了起来。

韩西被秦歌的话噎住,小祖宗你再说下去谁都帮不了你了。

夜君泽此刻背着手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直到韩西抱着秦歌缓缓跪倒在地,似笑非笑的妥协,一脸绝望道:“陛下饶命!”

夜君泽佯装生气,转身自顾自的向着山庄里行去,不再理会韩西。

而韩西则慌忙又抱起秦歌跟随在身后。今日只怕这山庄里有不小的动荡,他得瞅准机会赶紧溜,否则引火上身,后患无穷。

贺兰明下了山,又上了山,早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但见李芸依匆匆赶来,便知秦歌依旧没有找到。

于是她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不找了,她不想出来就不出来,反正这山里她也走不丢,饿她两三天她就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回山庄。”

一旁李芸依却还是劝说继续找下去,就算山里有迷障阻隔,没有野兽豺狼,但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也不好过。

可贺兰明却像是听不见李芸依的劝说,自顾自的上山。于是李芸依只好跟着她重新回到了明月山庄。

自贺兰明入了山庄便觉得这山庄里的气氛异常诡异,平日玩闹的孩童不见了踪影,教书的先生也将教室大门紧闭不出,平日里在院中晒稻谷,晒草药山货的姑娘们也一个个不知去向。

贺兰明顿觉疑惑便吩咐李芸依前去查探,而她则先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贺兰明所住的院落在山庄的最北端,是一处相对独立的单独的小院,她给自己的院子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云苍斋。

此刻她站在云苍斋门口,却听门中传来韩西的声音,“师父,怎么办啊,弟子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跟师姐说。”

楠语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便好,总之是歌儿惹出来的祸。”

贺兰明大惊以为秦歌出了什么事,踏步上前质问韩西道:“歌儿怎么了?”

韩西一惊犹豫的看向一旁的楠语,只见楠语绝望的闭着眼抿唇默默点头,韩西这才道:“静儿这会儿在后院的池塘,师姐去见了就知道了。”

她心中一怔,池塘?这丫头究竟在做什么,可一想起这几日她总喜欢在池塘里摸鱼,莫不是摸出什么事了?于是她想也没想,气冲冲的奔去了后院。

可当她看到池塘边一幕时,却不敢再上前一步。泪水终是模糊了双眼,让她看不清眼前之人的真实模样。

她无法想象他是如何躲过朝堂所有人的眼线通过诈死来到这里,这一路上又吃了多少的苦。这一刻看着他抱着秦歌玩耍的模样,那些所有积存在心头的恩怨便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一腔随时间而越发浓烈的爱意萦绕心头,挥散不去。

她不禁深吸一口气平缓心绪,缓缓上前擦拭了眼泪,鼓足勇气开口,轻声唤了声,“阿泽”,却再难说出一个字。

夜君泽原本嬉笑的面容忽然一滞,猛然转身望着贺兰明,眼中流露的全是浓烈的思念和爱意,久久却再也说不出口一句话。

此刻正在夜君泽怀中的秦歌见二人相顾无言,却都满含泪水,心中犹疑率先开口糯糯的叫了声“娘亲。”。

夜君泽原本激动的面容,终化作一抹掩藏不住的微笑,他张开空着的左臂,柔声道了句,“明儿。”

贺兰明听着他富有磁性的声调,依旧是梦中无数次听到的声线,如今终是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她便再也忍不住一腔思念奔上前投入了他的怀抱,阔别已久的温暖和爱意瞬间将她的整颗心填满。

她想她再也逃不走了,这一生一世,都逃不走了。

夜君泽轻嗅贺兰明发间让他魂牵梦绕的气味,此生唯有这一刻,才觉得真实而又快乐。

“我以为你真的死了。”贺兰明带着哭腔道。

夜君泽轻柔的吻向她的额头,道:“傻瓜,就算是死,也要守在你身边便才算圆满。”

贺兰明猛然摇着头道:“不要,我不要你死。”

秦歌看了看哭的梨花带雨的娘亲,又看了看抱着自己的男人,叹了口气翻了个白眼,道:“娘,他是谁?”

贺兰明扭过头靠在夜君泽怀里,望着一脸疑惑不解的秦歌,捏了捏她的鼻头,温柔道:“叫阿爹!”

夕阳下,两大一小三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像是一副凝固的画面,久久再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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