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 灭玄空 3
彼时，南滇国与大启刚结了一桩令人津津乐道的姻亲。为了两国交好，避免战事四起，大启皇帝夜琮的长公主夜娉婷和亲给了南滇国刚刚登基的皇帝段青平。因着这桩婚事，南滇国和大启边境这几日热闹非凡，诸多两国商客都在借着这桩亲事的便利打通关卡某得利益。
邱林带着贺兰明乔装混迹于两国来往商旅之中，一路来到南滇西北角与西罗国接壤的苍玉雪山。巍峨的雪山下青碧色的湖泊如同散落在山间的宝石，静谧而闪耀着光芒，如美人的双眸充满神秘的诱惑，形成了不同于大启山河壮阔的景观。
邱林立于湖前，看着对面半山腰如倒钩般弯曲的屋角和占据了山体大半的白石构建的屋舍，问贺兰明道：“你可知那是哪里？”
贺兰明摇摇头。
邱林微眯双眼意味深长道：“玄空门。”
贺兰明仰望邱林，阳光的照射下，他的下颌线犹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气势。他盯着玄空门的方向，原本浑浊的眼神中浮上一抹狠厉道：“今日我就要灭了它！”
贺兰明一愣，下意识张口道：“你一个人怎么灭？”
邱林嘴角微微上扬，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道：“区区一个玄空门，我还没放在眼里！”说着他扭头俯视贺兰明道：“怎么，不信我可以做到？”
贺兰明猛烈的摇头，就算他有杀尽天下人的本领，与她又有何干？于是道：“你要杀人，我不去。”
邱林哼笑，道：“若是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此言一出，贺兰明忽然便有了动力。这一路她不是没有想过逃，可是每当她有这样的举动时，就会隐隐觉得有一双眼睛正在暗处窥视着她，那种感觉像是冬日里不化的冰雪，直让她双腿打颤连走路的力气都卸去了三分，更遑论逃跑？
如今邱林既然开口，她想玄空门那么多人，武功高者肯定数不胜数，就是车轮战，仅凭邱林一人也定会有力竭的时候，到那时也许会有她所期盼的事情发生也说不定。
那一刻她无比希望玄空门的鬼影杀手们能争点气，这样她便能重获自由。
山脚下石子零碎的小路上，一边是峭壁，一边是简单用木头捆扎的围栏，围栏外便是直通山下湖泊的悬崖。
玄空门中，早有巡山的门徒发现了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本以为只是路人误入，不曾想对方出手便是杀招，玄空门中人这才惊觉对方有备而来，寻衅滋事。
邱林此次不用长剑，而是一双短刃使得出神入化，外带腰间飞镖，镖镖扎人咽喉关键，直到攻入玄空门正门时才有人认出他究竟是何人。
只见他一口气解决了玄空门二十名鬼影杀手后，已来到玄空门正堂前。众人见他气势不减，不敢再冒然上前交代了自己的性命，于是纷纷退入正堂中，不与他正面为敌。而邱林则步步紧逼直到正堂门口，才停下脚步。
半山上，阳光正好，无风无云，对邱林来说正是杀人的好天气。
许久，正堂中走出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手持一根近八尺的麒麟杖，每一步都铿锵有力，身上紫青色的刺绣长裙衬得她威严无比。
贺兰明跟在邱林身后定定的看着这名老妇，只觉对方眼中有着不同一般的肃杀之气，比之邱林更甚。那是经年浴血奋战中累积而来的沧桑，是对待仇人的毫不留情。
老妇不过瞥了一眼贺兰明，便又将目光放在邱林身上，“你是韩林？”
邱林擦拭着自己两柄短刃上的血渍，“正是。”
老妇露出一抹讥笑，雪白的眉毛连着本就耸耷的眼角弯成了一条线，“韩家已灭，你这般杀我玄空门中弟子又是为何？”
邱林道：“玄空门背叛韩家在先，今日我来你难道不知为何？”
老妇目光一凛，“韩林，你该知道，韩家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有此下场，断案的是你大启皇帝夜琮并不是我玄空门。我以前是受过韩家恩惠，可如今这恩早就还清，又何来背叛一说？！”
邱林冷笑，“背叛就是背叛，何须给自己找什么理由。玄空门堂堂南滇武林第一门，竟然勾结大启朝中要员构陷忠良，今日我来替家主报仇，替这天下武林人灭了你玄空门！”
老妇怒目圆睁将自己手中麒麟拐杖用力向地上一戳，掀起尘土一片，裙角飞扬，“韩林，你手下无辜性命数不胜数，还妄自称自己是武林人，韩烁有你这忠心的奴才，也算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今日，本门主就送你去见他！”
贺兰明受到老妇真气冲击，招架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跌倒在地。邱林却纹丝不动，目光锁定老妇突然提着两柄短刃冲了上去。
打斗间，老妇方才延伸出的真气此时全部罩在了她与邱林近身处，这才让贺兰明胸口窒息之感有了一丝缓解。于是她迅速起身，观察着二人对招。
她不曾练过武，但也瞧得出这老妇虽然招数繁多，但终究上了年纪，动作略显迟缓。而邱林虽然招数并不比对方精妙多少，但胜在正直盛年，招招精准直击要害，气势如虹延绵不绝。
她一边观察一边不停地向后退着，脑海里全是邱林杀人的情景，血腥的画面和冰冷的尸体让她再也不愿在这里多停留一刻。江湖恩怨与自己何干，勾结朝廷又关自己何事，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哪怕流浪也不想牵扯进这些无关自己的恩怨纷争中。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贺兰明忽的横生出一股勇气，转身就向他们来时的山路大门逃去，可玄空门弟子哪会放过她，早已眼疾手快在她出逃的瞬间，冲上前扣住了她的双肩。在玄空门人眼中，她与邱林同来定然是邱林的女儿或徒弟，此刻说什么也不能让她逃出去。
贺兰明骤然被抓，挣扎着想要解释，却听邱林率先吼道：“好孩子，不用急着去搬救兵，为师定能杀的他玄空门片甲不留！”
老妇闻言怒意更盛，“韩林，今日你师徒二人别想活着离开！”说着，一仗便击在邱林右肩头，邱林顿时口吐鲜血后退一步单膝跪倒在地。
他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抬眼望着面前怒气冲天的老妇，骂了句“老不死！”，老妇听闻毫不犹豫举起麒麟仗，运气于仗头那张牙舞爪的麒麟兽首向邱林天灵击去。
可惜邱林早已窥得老妇招数破绽，不过是故意激怒对方，引得她举仗直击他的天灵，他却顺势俯身，双手撑地抬脚回踢麒麟兽首，随后迅速弹跳起身飞奔上去将短刃成剪刀状刺入老妇小腹用力一剪。邱林这番动作一气呵成，竟丝毫没有留下任何回击的机会给对方。
老妇不曾想邱林此番还有后招，躲闪不及身体一滞，一口鲜血喷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而方才还抓着贺兰明的几人此刻早已顾不得她转而向老妇奔去。
邱林嘴角挂着血，看着对方尸体扬天大笑，笑中却带着悲痛，道：“主上，韩林总算给您老报仇了！”
只听众人吼道：“韩林杀了门主，今日决不能让他活着出玄空门，都给我上！”
说罢，只见正堂四面八方涌出了几十名身着黑色武服的鬼影杀手向着邱林而来，他们各个提着剑或弯刀目光凶狠。而此刻的邱林，早已杀红了眼根本顾不得一旁的贺兰明，冲着鬼影杀手们而去。
贺兰明瘫坐在地上，心里除了最初的震撼外，早已没有太多情绪。她迅速冷静下来，起身向山下跑去，一边跑一边自问，这世间人命究竟算什么，亲情又算什么，她投身于这世间看遍世态炎凉人心险恶，如今却又与一个杀人无数的恶魔为伍。
就算玄空门曾有过背叛，但灭门这样的事难道就应该吗？那律法何在？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些本不该属于她的事情？为什么不让她回到原来律法严明的世界？
那一刻，贺兰明直将自己绕进了一个走不出的思维怪圈，只觉得自己在这世上渺小的可怕，她阻止不了邱林，也逃不出这可怕的遭遇，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她逐渐放缓自己的脚步，趴在木栏杆上望着身下距离自己数米远的湖面，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她已然没有了父母亲人，如今又被邱林所挟，这样恐怖的日子如果一直延续下去，她想她一定会在将来某一个时刻崩溃殆尽。既然逃不出这纷乱尘世，若是死了，是不是就可以结束这一切，回到曾经的世界？
那个世界是多么美好啊，这一刻她竟是无比怀念。于是她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即入轮回，下一世希望不要再被命运捉弄。
可命运终究不会逞她的心，就在她接近湖面瞬间，忽觉腰间一紧，有两条绳索环住了她的腰用力一提将她重新带上了那条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