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十六. 韩府 3

三日后，襄国公上书，说自己已至暮年无心无力于国之大事，请将国公之位交给了自己的长子张博远。夜琮看到奏折，也不过客气的劝解安慰几句，便遂了张云的意。张博远本在西境领兵，接到旨意之后很快便交出了西境军权，快马加鞭回了鄞州接替了张云，做了新任的襄国公兼任礼部尚书。

贺兰明收到消息已是尘埃落定的四月末，皇帝虽未明确兵权去留，张云却主动交出了西境，这到让皇帝一时没办法再继续让张云交出更多的实权。不久后，皇帝以辅政为由，命楚王协理刑部，宁王则依旧握有户部和兵部，五皇子则从郡王成为亲王于礼部议事。

襄国公府虽没了军权傍身，但夜君凝却握有兵部，也算是顺了张云的心意。

五月，春闱放榜，方奕甲榜第三，紧接着便是庭试，依旧第三，中了探花郎，暂分翰林院执事，跟着一群年事已高的老学士们编纂大启年鉴。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样平息，贺兰明也无心再探听更多，而是着手思考自己养家糊口的大事。

这日午饭后，她躺在床上将自己罗列出的各种职业的纸张举在头顶，一个一个的看着。她虽曾在芙蓉斋中做事，但除了搬运以外，刺绣没学到多少，这些年手握刀剑关节僵硬也早已不是能拿得住绣花针的女子，所以绣娘，划掉。

贺兰明前世除了自己本科所学微薄的英文专业外，也就是课外学过一些搏击，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工艺品。她会木雕，但做的并不好，也喜欢陶艺，可是总做不出一个像样的东西。就连小兰，都说她在艺术方面并没有什么天赋，因此这一条便也放弃。但这个搏击，以她现在的武功程度，难不成她要开武馆教人打架吗？这么一想，这似乎是条路子。

她正思考着却一阵困意来袭睡了过去，直到小兰不断的摇晃她，她才又迷迷糊糊醒来。只见小兰额间布满汗珠神色焦急。

见贺兰明醒了，忙道：“明姐姐，公子去了萧府，很久都没有回来了。以前他不会这个样子的，会不会是出事了！”

贺兰明思索片刻便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这样的事情不该对小兰一个涉世未深没有经历过男女情爱的女孩儿来说。于是她只能先找个理由安慰小兰让她不要焦急，可能方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所以才会耽搁回来的时间。

只是到了午夜方奕依旧没有回来，这一次贺兰明的心也跟着慌了起来。她担心方奕真的出事便出门打算沿路找寻，不料却在巷口发现了坐在角落里一身泥泞的他。

也不知他在那里坐了多久，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右侧嘴角处红肿着一块，右脸颊上还有五个明显的指印。她心中酸涩却并不多言，上前扶着他避开了仆人的视线回到房间。

小兰本在房中等待见到此景也是心疼的掉下泪来，抱着方奕哭着不肯撒手，贺兰明瞧着只得先哄着小兰让她去给方奕烧些热水擦洗身体。

小兰走后，贺兰明将方奕松散的发髻拆开，青丝垂落竟透出几缕白发。贺兰明喉间像是堵上一块石头，咽不下吐不出压在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反倒是方奕对着镜中贺兰明的倒影苦涩一笑，“很可怕吧，仇恨是会让人快速衰老的。”

贺兰明长呼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悲愤压下去，拿起妆台上的梳子替方奕一点点把头发理顺，随后脱下他外套，挂在衣架上，转身替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的手心里，柔声道：“那你为什么不试着放下？”

方奕看着贺兰明的眼眸，似是不确定，问道：“放得下吗？”

贺兰明如大姐姐般将方奕搂在自己的怀里给予对方温暖，轻轻拍着方奕的背道：“我们试试吧，至少不要让自己一生都活在痛苦里。”

这一刻方奕终于真正卸下了所有的坚强和盔甲，紧紧抱着贺兰明哭了起来，直到哭到一丝力气也没有睡倒在了贺兰明的怀里。贺兰明望着熟睡的方奕，心中泛起心疼，曾经的他们都是天真烂漫的孩童，突逢巨变没有人能幸免，他的童年戛然而止在元德九年的杀戮中，而她的则止步于父亲将她卖给人牙子的那一刻。

严克有句话说的很对，他们活在这世上无人过问无人关心，只剩下彼此可以依靠守护。贺兰明想到这里，不禁握紧方奕的手，轻声道：“方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陪着你。”

那天之后，方奕向翰林院里告了假，整整五日都把自己锁在房里，这期间夜君洺也曾派人来问候过，可被贺兰明拦在门外。那人见贺兰明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又知自己打不过对方便讪讪离去，之后之那段时间夜君洺没有再来找过方奕。

大启的五月，也有着类似端午的节日，名曰向阳，只是没有了屈原投江的悲剧故事，只是单纯的为了庆贺农作物的生长没有受到自然灾害的侵蚀，年关将近一半，看来又是一个丰收年，这一日各家都会包一些豆包之类的吃食来接济穷人，会在小孩身上挂满了香包用来辟邪。

贺兰明听老管家说鄞州南城的城隍庙在这一日还会有集市，为了让方奕能早一点走出萎靡不振的状态，她便和小兰商量将方奕拉出了门，名为陪她们逛街，实则带他散心。

方奕原本颓丧的脸，终于在贺兰明和小兰的努力下露出了微微一丝笑意，笑意虽浅，却也让贺兰明放心不少。

越是靠近城隍庙，越是人头攒动比肩接踵。贺兰明虽不信神佛，却也想去凑凑热闹看看这自己从未见过的场面。方奕不喜人多，但拗不过贺兰明和小兰的软磨硬泡便带着二人去了城隍庙。

果然，庙前摊位繁多，各种物件香包竟是看的他们眼花缭乱，一时不知该买些什么，正在贺兰明与小兰在一处摊位前纠结于买梳子好还是买簪花好时，只听身后有个陌生的声音传来，“方兄，好久不见，听说你告假在家中休养，还以为是什么重病，如今看来倒是无碍。”

方奕微笑恭敬道：“谢小侯爷挂怀，下官无碍，只是这几日有些中暑罢了。”

贺兰明回身望去，却见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在与方奕交谈，眉目间竟是与夜君泽有两分相似，却比夜君泽更显凌厉阴诡。小兰见贺兰明盯着不远处的男子观察，便适时的凑在她耳边道：“这是定远侯府的小侯爷韩子冲。”

贺兰明心中咯噔一下，忙收回视线转身背对着韩子冲和方奕，随意挑选了摊位上摆放着的梳子匆匆付了钱，转而对小兰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你陪着公子好好逛逛。”说完，便头也不回的钻进人群里溜了。

直到她急速走进一条不怎么吵闹的巷子里，才松了一口气放缓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