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四. 裴衡 1

回到陆地上时，东方天色已出现光晕，这样的季节但凡有着一丝日光都会让人觉得温暖异常，对于贺兰明和恒觉来说那种温暖尤为强烈。

恒觉一言不发只是拉着贺兰明的手坐在洪生的房中，似是怎么都看不够，完全不顾屋外兵士们的吵杂，还有进进出出搬运财物的士兵们投来的异样眼光。

贺兰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道：“三哥这样看着我，不知道的以为我的脸上有画儿。”

恒觉笑了笑道：“你的脸可比画好看。”

贺兰明从未听过恒觉说过如此夸赞人的话语，一时竟有些招架不住，不禁红了脸，轻轻捶了对方臂膀一拳，随后忙岔开话题道：“三哥，这三年你都是怎么过的，我一直再找你，却一直都找不到。”

恒觉脸色一转，叹了口气，目光放远缓缓道：“我从萧府后山醒来时，只听楠语说你去引开了官兵，那时我伤的厉害，高烧不退呼吸都是问题，可我还是想去找你。楠语拗不过便将我打晕带回了子豪那里，那几日他们几乎用遍了能找到的所有药品，才算是保下我这条命。之后子豪打听到你在洛水畔杀了十名官兵重伤坠河……”

恒觉说到这里声音竟是有些颤抖起来，握着贺兰明的手也紧了几分，他极力忍耐着那种绝望的情绪，随后道：“我只觉得当时已没了任何活下去的希望。小虎死了，你也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度过那段日子，直到楠师父要去南境避难，临走前他跟我说既然不想活了不如去自首，好过躲在屋里颓废一世，反正夜君洺早等着我们出现好将我们一网打尽。那之后我才懂得，有些事情不是说释怀就可当做没有发生过。既然夜君洺如此背信弃义，我又为何要自我折磨？与其称了他的心意，不如干票大的，让他清楚，我们就算只剩下一个人，也不会让他这一世过得如意。他不是想要我们死吗？我偏要争这一世荣耀，与他庙堂相会，让他看看我恒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说到这里恒觉回眸看着一旁的贺兰明，抬手抚摸着她清瘦的脸庞道：“我要让他付出代价！我用严克留下来的书信去了龙威镖局，找到了龙凝儿，伪造了身份。之后的事她应该与你说得清楚。再后来我怕事情败露，又几次三番改了身份姓名，直到最后我便化名裴衡在云川从了军。这些年也算是混出些名堂，当了个小小的营长。前些日子随军去了津梁，若我知道你在云川我定不会走。”

贺兰明听罢乖巧的靠在恒觉的肩上，长叹道：“我找了你两年，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想着只要我闯出了名号，你定能来找我。三哥，我一直信你会来找我的，你看这不是被我说中了，你真的来了。”

恒觉嘴角带着笑意，道：“是啊，你总是有办法的。明儿，这一次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你随我去津梁吧。我在津梁买了宅子，我可以养着你，咱们以后不用再颠沛流离的过日子。”

贺兰明心中感动，虽然对去津梁这件事有些犹豫，但漂泊数年如今找到他已然是万幸怎还敢因为自己那点私心而毁了他们的团圆，于是道：“三哥，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为你谋个锦绣前程，我便知足啦。”

恒觉听着有一丝疑惑，但随后便明白，以贺兰明的才智，他今后的路只会走的越来越顺畅，她既然说得出便做得到，他从未怀疑过她的能力。于是他便也笑道：“与其你替我谋划，不如我们一同拼出个锦绣前程！”

贺兰明笑中含泪，看着恒觉已有了几丝细纹的眼角，不禁道：“三哥，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恒觉微笑着握紧她的手，用力的点着头。这一次他会牢牢抓紧她的手，为她遮风挡雨，护她一世周全。

齐云寨里的事情结束已经到了午时过，顺着地下河沿路找寻秦屿的士兵也逐步返回地面。果然，地下河的对面有一条幽深的窄隧道，看着这地道也已有了年头，几名士兵点着火把沿着地道搜寻，才发觉这地道通向了狐岭沙漠的腹地，而出口处已被人堵死。因此他们不敢耽搁也不敢冒然前进，便返回地面禀报曹文远。

曹文远心知这里面西罗军定然使了不少力，只是一日没有开战，他们便也不能有更大范围的动作，于是他叮嘱侍卫将那条隧道填埋，又吩咐士兵将这黄土岭周围的山间再扩大范围搜索，以防有漏网之鱼。至少要确保没有其他暗道让西罗军钻了空子，之后他便安排恒觉带兵将活捉的土匪都绑了送回了云川城，这其中也包括重伤的洪生。

而小放被贺兰明私下交给龙凝儿带去了客栈。贺兰明则一直陪着恒觉处理完军中事宜，得了曹文远的准许，才在入夜后一同回了客栈。

路上贺兰明也将这些年自己在龙威镖局当镖头的事情告知恒觉，恒觉听完贺兰明的叙述，笑着无奈摇头，道：“我原本以为你向往的自由日子是田园牧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如今看来还是我估错了。没想到你们两个女孩儿竟然能撑起龙威镖局那么大的家业。你可知龙威镖局如今已是大启首屈一指的镖局，更是南境江湖上人人敬仰的门派。”

贺兰明自信的点点头道：“这个我自然知晓，龙凝儿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龙威镖局如今在南境已是无人敢随意欺侮，就连每年向鄞州的贡品押送若无朝中指定官府，基本都是龙威镖局在做。”

说起鄞州，恒觉原本还算展露的笑颜忽然黯淡了几分，苦笑道：“你回去过吗？”

贺兰明摇头道：“现在回去做什么。三哥，我们会回去，但是是要光明正大的回鄞州清算我们所经历的一切苦难，去为小虎讨一个公道！”

恒觉欣慰的握紧贺兰明的手道：“明儿，我知道你没变。”随后他怅然又道：“看见你现在眉目间的明媚，我便知这两年你过的是如意的，没有了往日的压抑忧愁。明儿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如天边的月，明媚如初，不掺杂质。”

贺兰明微笑回应，“三哥，我答应你，我会努力的活着，努力接受命运赐予我的一切，你瞧，这两年我不是活得很好，我不会再如从前那样活着了。”

恒觉宠溺的刮了刮贺兰明的鼻头，笑着不再说话，拉着她继续向着客栈的方向行去。他知道，他心中所期盼的那个应该活得肆意徜徉的女孩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终于不再是曾经那个只会将所有情绪压抑在心里，抱怨世间不公的少女。

她是他心头永远的一轮明月，永远的唯一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