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陶醉在爱情中的王太后
年轻的王太后凯瑟琳·帕尔再一次成了孀妇,不过,她并没有太多的悲哀,因为她已经被休德利的爱情陶醉了……
游船一路缓行,途经斯蒂雅德,然后是西威康布和里科特,这才到了牛津。
旅途轻松愉快,为了避免兴师动众,伊丽莎白特地吩咐威廉·多默爵士和威廉·泰姆勋爵,游船不在他们的家乡西威康布和里科特停留,这样可以争取时间早一点抵达牛津郡。
尽管如此,慷慨大度的两位爵士还是从各自的家乡弄来了整筐整筐的食物和水果:带着一层白霜和露珠的葡萄、散发着清香的红艳艳的苹果、柑桔,自然,还有精美的各色糕点、野味,伊丽莎白尤其对又甜又香的薄脆蛋饼爱不释手……
“馋嘴的公主,当心你的胃和身腰!”
凯瑟琳·帕尔有些爱怜地看着吃得津津有味儿的伊丽莎白。
“离开伦敦之后,我真的胃口大开呢。”伊丽莎白笑吟吟的,她的手里又多了一个苹果。
“我想我跟公主的心情一样。”
托马斯·西摩端着酒杯,用葡萄酿的美酒带着些许苦涩和淡甜味,喝起来既开胃又过瘾。
“总之我对伦敦的印象并不好,空气潮湿,地上常年积水,石板铺的街道泥泞不堪。还有空中乱飞的蚊蝇和不时吹来的带着腥味的海风,当然,最可怕是这座城市经常暴发疫病!今年的四月就是一个疫疬肆虐的季节!听说有好几百人死于东区。”
“四月?”伊丽莎白用纤细的手指抚弄着苹果,显然,托马斯·西摩的一番话已令她没有了食欲。
“在我们英格兰,四月一向是个残酷的月份,虽然有水仙花的绽放,但是寒风刺骨。想想看,人们在经过漫长的冬季严寒之后,体质已经很虚弱了,加上青黄不接,大部分人缺衣少吃的能不生病吗?”
托马斯·西摩柔和的嗓音、详细的解释令两位生活在深宫里的佳人不住地点头,看来,她们早已为托马斯那优雅得体的风度和谈吐所折服了。
“可这并不是伦敦的错呀!如果,如果我们有了圣明的国君,让人们的生活变得好一些,那么疾病和饥饿就会远离我们这个社会了。”
伊丽莎白想尽量把话说得婉转一些,要知道,如果连伦敦这个全国的首都都会时不时有疫病流行,那么贫穷偏僻地方的情况就更糟了。而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呢?这之前是她的祖父、父王,而现在又是她的弟弟!所以,伊丽莎白不得不字斟句酌地说着每一句话。
“我相信一切会好起来的。无论怎样,我只爱伦敦!它虽然比不上罗马的古老,巴黎的繁华,但它是一个自由自在的地方,人们有理性,脚踏实地而且不甘落后。我相信,伦敦将会以崭新的面貌震惊欧洲!”
“嗬,我们的公主是在发表即兴演讲哪!”凯瑟琳·帕尔不由得拍手叫好,伊丽莎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声调也高了一些,不禁有些难为情了。
“太后,依我看公主将来是一个大有作为的人!公主的思维相当敏捷,洞察力极强,有着极佳的口才,我想,将来公主还会更具魅力——”托马斯·西摩笑嘻嘻地看着伊丽莎白,故意拉长了声音。
凯瑟琳·帕尔看着伊丽莎白窘得满脸通红,便轻声制止到:
“休德利勋爵,您不会是葡萄酒喝多了吧?”
“哦?太后说的是,这酒还真有些酒劲呢。我请公主原谅刚才的失礼,酒后的失礼,但愿没妨碍公主和王后殿下的食欲吧?”
托马斯·西摩朝凯瑟琳䀹着眼睛,做出一付赔罪的样子。
“还说呢,我们正吃点心的时候,你竟说起了疫病,还有什么苍蝇,我真的很倒胃口呢。”
凯瑟琳故意绷住脸,噘着樱唇。托马斯·西摩大胆地朝她打了个飞吻,做出一付毕恭毕敬的样子:
“请公主和太后殿下稍等,我将亲手为你们榨些果汁喝,让它的甜蜜冲淡刚才的话题。”
趁伊丽莎白转向别处的机会,托马斯·西摩忘不了对凯瑟琳大献殷勤,此刻,他那火辣辣的眼神就已经使得凯瑟琳心花怒放了。
此刻,托马斯·西摩正与那边的贵妇及大臣们谈笑着,而伊丽莎白大约有了些倦意,回舱休息去了,只有凯瑟琳倚坐着靠椅,痴痴地盯着河面。
亨利八世与托马斯·西摩这两个人不时在凯瑟琳的脑海中浮现,一个曾经是国王却已长眠地下,一个贵为勋爵而又活生生的,温柔多情。一个那么的肥胖,气喘吁吁,带着浓重的烟酒混合刺鼻的味道,像一堆陈腐瘫软的肉山;另一个风流倜傥,年轻英俊,家世显赫而又精明强悍!
“噢,托马斯·西摩!亨利八世的去世,我与你的再度重逢,你是独身一人,我又是新寡,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
往事历历在目,游艇的轻轻颠簸将凯瑟琳的思绪带进了悠悠的回忆之中……
那是一次由里奇蒙公爵主持的盛大晚宴,差不多集中了伦敦的上层社会的名流。贵族们知道国王亨利八世常常光顾里奇蒙公爵的私人宅邸,所以结伴而来,以借机得到国王的恩宠。
里奇蒙公爵的宅邸外挤满了贵族们的随从和马车,笑语喧哗。宅邸里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没人知道国王是什么时候到的,他那略显肥胖的身躯和火红的头发在烛光下尤其引人注目,他的周围是那些衣着华丽、搔首弄姿的贵妇名媛。
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亨利八世的心情格外的轻松。他不停地饮酒,不停地搂着女伴旋转,尽情地放纵,双眼不时地在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眷们脸上掠过,就像一只随时准备捕食的猎鹰。
衣着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里奇蒙公爵正在招呼着客人,从他那张盛着笑意的白净的脸上看得出他非常的卖力。
“有钱有势还能常常得到国王的恩宠,这比什么都重要!我里奇蒙才不再乎戴绿帽子呢!”正如众所周知的那样,国王经常光顾里奇蒙的宅第,那是因为他已经与里奇蒙夫人有了一个私生子——小里奇蒙公爵!都是黑发兰眼的里奇蒙公爵夫妇居然生了个满头红发的儿子!
满头红发——这似乎已成了国王亨利八世本人的象征,更是他的骄傲。尽管是私生子,体质也显得太弱,但毕竟是国王的亲骨肉呀!尤其是对当时还没有合法男性继承人的亨利八世来说,小里奇蒙的出生简直无异于是上帝的恩赐!果然不久,亨利八世的好运来了,新娶的王后简·西摩终于给他生了一位小王子,爱德华!
年近50的亨利八世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瞧,他在晚宴上笑得多么开心哪!尽管他已结过五次婚,如今却仍是孤家寡人一个,但那又有什么关系?王子不可多得,王后却可续娶嘛!
里奇蒙公爵夫妇正是摸准了国王的秉性,这才不惜一掷千金筹办盛大的晚宴,而且,按照国王的意思,伦敦的淑女名媛贵妇们差不多都来了。
偌大的庭院在烛光闪烁中显得流星溢彩,五色缤纷。男宾们衣冠楚楚,勋章满身,盛满酒杯的红葡萄酒发出诱人的色泽,女眷们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光彩照人,浑身散发着迷人的脂粉香气。在轻柔舒缓的管乐声中,一对对男女翩翩起舞,尽情狂欢。
毕竟年龄不饶人了,亨利八世气吁喘喘地坐在靠椅上,里奇蒙夫人连忙送上了一杯葡萄酒:“陛下,给您润润嗓子”。
里奇蒙夫人的身材已经发福,可是她走起路来温柔优雅,裙摆款摇,她的一双小脚不时地显露出来,倒也仍显得风姿绰约。老实说,亨利八世对这个女人已经没了兴趣,只不过念在他们共同的儿子的份上才没有冷落她。对此,里奇蒙夫人倒也有自知之明,对亨利八世,她不求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过。做国王的情妇,还有了国王孩子,这难道不是那些贵妇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吗?
“凯瑟琳·帕尔夫人和托马斯·西摩先生驾到!”
宾客中立刻发出了一阵欢呼声,贵妇们停止了旋转,把目光一齐转向大门外。
大名鼎鼎的皇亲国戚、花花公子托马斯·西摩伴着娇小玲珑的金发女子走进了舞厅。
“嘿,各位尊贵的夫人、小姐、先生们,请原谅托马斯·西摩的姗姗来迟。舞会已经开始了吗?这样美好的夜晚怎么能少了我托马斯·西摩呢?来吧,凯瑟琳·帕尔,你是我今晚第一个舞伴!”
“噢!”众人又是一阵欢呼,音乐随之响起,托马斯·西摩高大潇洒的身躯将娇小的凯瑟琳·帕尔紧紧带动着,朝人群中旋去。
“如此的狂放,傲慢,真是岂有此理!”静坐一旁的亨利八世亲眼目睹了自己这位小舅子的表现,有些愤愤不平了。
“托马斯·西摩他有什么本事?一个好高鹜远的家伙,华而不实却又野心勃勃。如果不是靠了他妹妹简·西摩身为王后的地位,他能挤进上流社会的社交圈子吗?年纪轻轻,整日混迹于舞会、晚宴之中,声色犬马,白白耗费了光荫,一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公子!”
亨利八世尽管也同样热衷于上流社会的各种沙龙聚会,但他的头脑始终是冷静的。面对这位小自己二十岁,正值青春焕发、容貌俊美的内弟,亨利八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嫉妒抑或是羡慕?
“宝贝,这葡萄酒的滋味太淡了,给我拿些麦酒来!”亨利八世的目光仍紧盯着人群中那对惹人注目的舞伴。
“陛下,臣以为您喝些果汁或香槟更合适,对了,我这儿有些上好的法国香槟,我亲自去酒窖中取。”
里奇蒙公爵说着就要转身。
“去他妈的法国香槟!朕只要喝我们自产自酿的麦酒,你这该死的蠢猪,听清楚了没有!”
“砰”地一声亨利八世随手将高脚葡萄酒杯摔在了地上。
这位君王的脾气说变就变,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暂时停止了跳舞,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里奇蒙公爵夫人小心翼翼地送来了一大杯浓香的麦酒:“陛下,请息怒。我们只是觉得麦酒太粗劣了些,多饮会伤身体的。”
“什么酒也伤不了我的身体!瞧,我体壮如牛,全是麦酒的功劳!”
亨利八世挺胸收腹,力图摆出一付健美强壮的姿态。可他那因为常年饮用这种用大麦酿的劣质酒而隆起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凸出在外,憋得他脸都红了。
托马斯·西摩牵着舞伴凯瑟琳·帕尔的手缓缓走来。
“国王陛下的英明和强壮是尽人皆知的,臣冒昧地请求国王恩准,与陛下共饮麦酒助兴!”
亨利八世未置可否地从鼻孔中哼了一声。
“这位夫人很面生啊!”
凯瑟琳·帕尔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国王,因此她兴奋地脸色通红,连忙上前行晋见礼。
“夫人身上好香啊,莫不是花仙子下凡了吧?”
亨利八世旁若无人地伸手握住了凯瑟琳·帕尔的手,凯瑟琳有些不知所措,求助似地看着托马斯·西摩。
“陛下,这位凯瑟琳·帕尔夫人,是佩德罗公爵的遗孀,住在西南部的康瓦尔郡。这回是来伦敦散散心的。”
“噢,年纪轻轻就孀居,真是可怜,好鲜艳的一朵花呀。”
亨利八世又变得文雅起来。许是红葡萄酒和麦酒混合之后产生了酒力,亨利八世有些站立不稳,他有意无意地将手臂搭在了凯瑟琳·帕尔的肩上:“夫人肯否赏光,陪朕跳一曲?”
凯瑟琳·帕尔几乎不敢直视亨利八世那色迷迷的眼睛,她尽量扭过脸避开那冲人的酒气,身不由己地被亨利八世拉到了怀里。
“完了,我托马斯·西摩还没来得及尝鲜的甜点被这个老色鬼给抢去了!有什么办法?他是国王,我是臣子,天壤之别!不,其实我已经是国舅爷的身份了,也算是高高在上了,我可千万不能一时冲动而触犯龙颜啊!瞧,老国王腆着肚子,眯缝着眼睛,一付老态龙钟的样子,而我托马斯·西摩还正年轻呢,咱们走着瞧!”
眼睁睁地看着凯瑟琳·帕尔投入了亨利八世的怀抱,托马斯·西摩在一旁恨得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就这样,娇小、妩媚的凯瑟琳·帕尔成了国王亨利八世的最后一位王后,那是1543年,55岁的亨利八世第六次也是最后一次结婚。
凯瑟琳·帕尔一步登天,倍受老国王的宠爱。可是一入深宫,她才感到了宫廷深处的寂寞难捱。每日陪着又蠢又笨又胖的老国王,凯瑟琳·帕尔的心都快要碎了!她在宫里愈发地思念那个温柔体贴、英俊多情的花花公子托马斯·西摩,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令她魂牵梦绕。迫于宫廷礼仪,凯瑟琳·帕尔只好将这份浓浓的爱意锁在心里,平日里她给人的印象是美貌端庄,行为举止落落大方,因此她赢得了宫廷内外人士的爱戴,亨利八世更觉得幸福欣慰,每日里痴痴癫癫。
凯瑟琳·帕尔有着姣好的容貌,常常是金发披肩,衣着淡雅,与那些浓妆艳抹的廷臣贵族相比,她更有一种恬静、朴素的美。不用说,上至高高在上的国王,下至托马斯·西摩那样的贵族,全拜倒在凯瑟琳·帕尔的石榴裙下。更难得的是,凯瑟琳·帕尔心地善良,为了消除宫廷生活的寂寞,她把幼小的伊丽莎白公主和爱德华王子视如己出,疼爱有加。至于大公主玛丽则已长大成人,况且她那带有敌意的目光和冷淡的言谈举止使得年龄与她相当的凯瑟琳·帕尔避而远之。
亨利八世的健康状况一天天地恶化,尤其是在听到大陆的几个强敌法兰西和西班牙甚至神圣罗马帝国声称要讨伐违背了天主教的英吉利王国时,亨利八世那肥胖臃肿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了,他由于心力交瘁而卧床不起了!
凯瑟琳·帕尔尽心尽力地在床前榻下侍候着亨利八世。脾气古怪的国王以手势和眼神拒绝了仆人们的服侍,却一直紧拉着王后的手不放,眼睛紧盯着侍立右侧的王子爱德华,因为未来的王位就将归属这个年仅十岁的王子!伊丽莎白和姐姐玛丽垂首侍立在左侧,默默无语。又有谁知道,曾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亨利八世到了风烛残年之时,也会变得这么软弱无力呢?
面对奄奄一息的国王,王公大臣们既紧张又担心,昏暗的大厅里人们神情肃穆,窗外呼啸的寒风更增加了人们心里阴冷的感觉。
突然,寝宫里的亨利八世剧烈的咳嗽起来,御医们手忙脚乱地捶摸按摩,但却于事无补。亨利八世的呼吸变得十分地短促,脸色由白变青,由青变紫,他的眼球开始外突,嘴角开始歪斜,四肢开始抽搐。看得出,亨利八世正在与死神作最后的较量。
“把住呀,父王!”伊丽莎白带着哭腔失声叫道,尽管眼前的场面有些令她害怕,她还是睁大了眼睛,握紧了小拳头,似乎想助父王一臂之力。
“会好的,上帝保佑”。凯瑟琳·帕尔慈爱地揽住了神色惊恐的小王子爱德华,嘴里喃喃地祈祷着。
亨利八世仍在喘息,脸色已涨成了猪肝色,他的四肢不停地挣扎着,渐渐地没了力气。忽然他的头一歪,一缕暗红的淡液从嘴角渗出,他的双眼还没来得及闭上就一命呜呼了。
也难怪,把他一手治理近40年之久的英国交给一位还不谙人世的10岁孩童,尽管是他的亲生儿子,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但他亨利八世能放心得下吗?他真的是死不瞑目呀!
亨利八世的担心不无道理,连一位牧师在布道时也曾袒露心声,他祈求上帝的怜悯和帮助,这位牧师感叹道:“祖国啊!您的国王还是个孩童,这是您的不幸啊!”
守候在王宫正殿大厅里的权贵们正焦急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宫里显得格外幽暗寂静,昏黄的烛光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像鬼火一般不停地闪烁着。在这令人窒息难捱的气氛中,廷臣们的内心更是忧心忡忡,甚至是心惊胆战。谁也无法预料英国的明天会是什么样,亨利八世虽然一生风流,到了晚年又嗜酒如命,犹如一堆腐臭的肉山,但他毕竟曾经是个顶天立地的一代君主,曾带着他的臣民走过了风风雨雨近40年的里程。英国有了今天的发展是和亨利八世的治理才干分不开的,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而如今,国王一旦撒手而去,君临英国的小国王将如何驾御英国这匹将要脱缰的野马?
自然而然地,大厅中的权贵廷臣分成了若干个小集团。他们从各自的利益出发,以相同或不同的利害关系而互相靠拢或互相排斥。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小国王爱德华的即位,对利益不同的集团来说,要么意味着兴盛,要么意味着失宠而衰败,真是命运攸关啊!
瞧,站在大厅暗处或者是最不起眼处的是原先来自阿拉贡的凯瑟琳王后的支持者们,这一派的背后有强大的西班牙做靠山,况且凯瑟琳王后是亨利八世的最后一个王后,地位不同凡响。紧挨着的是思想较为保守的一派,他们不赞成亨利八世大刀阔斧式的宗教改革,一心想让天主教重新在英国抬头。无疑,这一派自然是大公主玛丽的支持者,他们的背后有堂堂的神圣罗马帝国和法兰西作靠山,有恃无恐。更多的人聚集在大厅的中间,他们人多势众,手执象征着权利和地位的拐杖,属于在亨利八世一朝得势而飞黄腾达的暴发户——有的得益于圈地运动而成为乡绅贵族,有的圈占了天主教会的地产房产而成为城市贵族,还有的因贩运呢绒或开办作坊而成为工商业贵族——他们应该是未来国王爱德华六世的坚定不移的支持者。当然,对于赞成新教的小公主伊丽莎白,他们也会加以保护和支持的。他们之中有爱德华王子的两个舅舅——大舅舅爱德华·西摩和小舅舅托马斯·西摩。
对这两位的出现,廷臣们在吃惊之余又觉得是顺理成章的,人家俩兄弟是皇亲国戚,尤其是爱德华·西摩,一直受到亨利八世的重用,也算是老资格的廷臣了。只是那位公子哥似的托马斯·西摩,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严肃,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了?
“噹!噹!”报丧的钟声敲响了,廷臣们心头大骇,齐刷刷地跪倒在大厅里。
“现在宣布亨利八世的遗嘱!”
依旧是深受亨利八世宠幸和重用的克兰默大圣教,他身披黑色长袍,神情格外的悲戚:
“我,英吉利王国都铎王朝的亨利八世,谨以上帝的名义宣布,在我死后,王位将由我的合法继承人爱德华接替,他就是你们的新国王——爱德华六世!”
“感谢上帝的慈悲!”“新王万岁!”廷臣们低声欢呼着。
“正如众所周知的原因,为确保我英国长治久安,我宣布,将爱德华六世未成年时期的监护权托付给枢密院的众位大臣,期望你们齐心协力,辅佐幼主,直至他能独自处理国事的那一天!”
群臣们总算舒了口气。亨利八世果然早就有预见,为避免大臣之间的争权夺利、互相倾轧,他以英国法律的形式将幼王爱德华六世的监护权托附给枢密院而不是由哪一个权臣来任摄政,大权独揽!
“……尘归尘,土归土……”
在漫天飘舞的飞雪中,克兰默主教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凄凉、悲怆。
送丧的队伍庄严而肃穆,黑压压的人群和白皑皑的积雪形成了相对鲜明的黑白两个世界。
已经荣升为王太后的凯瑟琳·帕尔面罩黑纱,瘦小的身躯在寒风中颤抖,她神情麻木地随着人流往墓穴中抛洒着鲜花、松枝和泥土。刺骨的寒风夹带着片片雪花直灌她的背脊,她不觉连打了几个冷颤。
凯瑟琳·帕尔的无限悲伤夹杂着两种情感。英国失去了一位强有力的君主,这是全国臣民的巨大悲痛,同时也意味着她成了一位寡妇太后。怎么在转瞬之间,她又成了寡妇?“自古红颜多薄命”,这话难道真应验在她身上了?凯瑟琳·帕尔的心如刀绞,她的内心在呼喊在诉说:“上帝呀,伸出你怜悯的手吧!我是一个本分的女子,没有什么野心,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只求能有个完整、温暖的家,像普通人那样生儿育女了此一生,我的要求不过分呀,为什么,为什么命运三番两次地捉弄我呀?我是个弱女子,我不愿意做什么高高在上的王太后!”
“凯瑟琳,坚强些,节哀顺变吧!”耳畔传来了那久违的、熟悉的低低的声音。
“是他,是他在我身边!”不用回头,凯瑟琳·帕尔冰冷的心里忽然融入了一股暖流。“只有他才有这么动听的声音,只有他才会这么关怀体贴,也只有他才会这样直呼我的名字!上帝呀,谢谢您的厚爱,痛苦会过去的,一切会好起来的!”
凯瑟琳·帕尔鼓起勇气转过脸来,正好与托马斯·西摩那充满关切和柔情的目光相遇,她的喉咙发紧,心头一热,热泪滚滚而下。是悲痛的泪水还是幸福的喜泪?凯瑟琳·帕尔一时心潮起伏,在已故亨利八世的墓前竟有了种负罪的感觉。
“饶恕我吧,上帝!我只是个弱女子,我没有那么坚强,我祈求您的宽恕,如果此时此刻我有一丝非份之想的话!”
“太后陛下,您就放声痛哭一场吧,这样总比憋在心里好受一些。”
可能是有人靠近了他们,托马斯·西摩提高了声音,语调非常的严肃得体。
“您不会等得太久,我很快会让您脱掉这身讨厌的黑裙子,您那过于苍白的脸色会变得红润起来的,我要让您重新快乐起来!”
托马斯·西摩那娓娓动听的话又低声传了过来,凯瑟琳·帕尔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谢谢您,托马斯·西摩先生。”
“亲爱的,过两天我就会成为托马斯·西摩爵士,严格地说,是休得利勋爵!”
“此话当真?”凯瑟琳·帕尔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单身贵族要成为勋爵?上帝,不知有多少女子要为他倾倒呢,可他为什么一直迟迟不结婚?难道说他一直喜欢的是我?我真的这么幸运?我——”
凯瑟琳情不自禁地低头打量着自己穿着的黑森森的丧服,帽子上蒙着的黑绉纱直拖到脚下。浑身没有任何的饰物,领子扣得严严实实。
“我的天,再这么下去我真的会变成一个人老珠黄的老太婆!上帝啊,可我才30岁呀!”
想着想着,凯瑟琳·帕尔不觉悲从心来,这回她倒是真心真意地失声痛哭起来了。
托马斯·西摩的话不久就成为了现实,他不仅晋升为休德利勋爵,而且当上了枢密大臣和海军大臣!他当之无愧地成了全国炙手可热的红人,在少女贵妇们的眼中,他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渐渐的,随着托马斯·西摩经常出入王宫,凯瑟琳·帕尔已不再悲伤,她的脸色真的一天天的红润起来,她的内心开始被一种莫名的幸福充溢着,她重又焕发了青春的活力!
她当然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充满着枢密院元老大臣们的激烈争论!
国丧的第二天,枢密院大臣们就召开了一次非常会议,新国王爱德华六世被大臣们针锋相对的激烈争吵弄得不知所措!
“诸位尊敬的元老,你们已经看见,这种场合对我们的新国王爱德华六世的成长非常的不利!发发慈悲,不要再争吵下去了,我们的小国王怎么能忍受得了这种无休无止勾心斗争的场面!你们瞧,国王的神情已经有些急躁不安了,他才十岁呀,你们怎么忍心!”
爱德华·西摩的一席话使得众人安静下来,在人们的心目中,他无疑是一位深受亨利八世重用、处事稳重、头脑清醒的资深元老。
“你们先不要说话!听听我大舅舅怎么说,然后我们就散会!”
小国王爱德华六世巴不得这该死的会议快些结束,他坐在那张华丽而高贵的王座上觉得十分难受,还有这大厅里的空气也太沉闷,夹杂着元老们呼出的浓重刺鼻的烟草味更是令他难以忍受。他从小体质就弱,肺不好,经常咳嗽,这会儿,他的小脸又憋得通红,不时地低声咳几声。唉,此刻他多么渴望去窗外透透气呀,如果再能与姐姐伊丽莎白一起玩耍,那就更美了。
“尊敬的陛下,您同意我刚才的话吗?”
“嗯?”爱德华六世一脸的茫然。看着爱德华·西摩那张诚恳而期待的脸,他不加思索地点了头:“同意,我们这就可以散会了吧?”
众元老对小国王的表现有些哭笑不得。木已成舟,小国王已经点头应允,元老们只能接受这一既成事实了。
很快,臣民们便知道了这样的事实,那就是,鉴于国王尚未成年,他的唯一的监护人由他的大舅舅爱德华·西摩充任,这是符合英吉利王国的传统的。爱德华·西摩成为辅佐国王的萨默塞特公爵、摄政!
这么一来,已故的亨利八世的遗嘱变成了一纸空文,被指定为遗嘱执行人的那帮枢密大臣们被剥夺了权力,他们变得失意、落魄而又无可奈何!
萨默塞特摄政权倾朝野,他的弟弟也开始飞黄腾达起来,西摩家族开始扬眉吐气了!
有一个人并没有得意忘形而失去理智,他,就是萨默塞特摄政的私人秘书、来自剑桥学院的知名学者、年轻的威廉·塞西尔先生。
当然,威廉·塞西尔并没有显赫的政治背景,他来自这个社会的底层,依靠渊博的学识赢得了上流社会的认可。正如剑桥的著名学者格林德尔被聘为伊丽莎白公主的老师那样,与格林德尔几乎齐名并且也来自剑桥的威廉·塞西尔成了权倾一时的摄政萨默塞特公爵的私人秘书。看来塞西尔的前程似锦,他曾暗中与老学友格林德尔相约,要在各自的领域中施展才华,比翼齐飞,一争高下!
对政治、权术、阴谋之类的事情,凯瑟琳·帕尔几乎根本不感兴趣。这是个务实的女人,她不需要高高在上,清心寡欲的无聊生活,她还想快快乐乐地享受人生,她需要爱情的滋润,渴望家庭的温暖,幻想着挽起发髻系上围裙亲自下厨……
“呜——”响亮的汽笛声打断了凯瑟琳·帕尔的沉思。
“啊,原来到了牛津郡了,然后再下船坐马车,很快就可以抵达伍德斯托克皇家庄园了。”
凯瑟琳稍稍叹了口气,她的思绪还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