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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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战土耳其

一、“欧洲正注视着我们!”

瑞典人成了北海的主人;土耳其成了地中海的主人。耶路撒冷总主教多费西向莫斯科发出沉痛的呼吁:“如果你们。莫斯科的圣君们,放弃这个神圣的教堂,你们的名字还能受人尊敬吗?……你们可别跟他们讲和”。

罗莫达诺夫斯基激愤地对众人说道:“如果我们过的是与世隔绝的生活,那么对这件事还不防从长考虑,可是欧洲正在注视着我们,如果我们徘徊不前,就地遭到不可避免的毁灭。残酷的时代横在我们的面前,我们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打败土耳其人。”

彼得忙于陆地和海上的军事演习,沉溺在纵酒作乐和谈情说爱上,国家的形势正在日益恶化。

在国内,沙皇的轻率行径,他对外国顾问的宠信,毫无意义的军事游戏,以及他对教会攻击,都遭到了贵族和庶民们的抨击。

盗匪充斥乡间,直逼莫斯科城外,他们可以任意抢劫、勒索和杀戮,警察全然束手无策。

1689年曾制造彼得的一些特权贵族,到了这时,又怀念起摄政女王的时代——索菲娅固然有缺点,但至少她是治理国家的。

在国外,情况更为不妙。

1692年,一万二千名鞑靼人洗劫了涅米洛夫,掳走了数以千计的男女,抢走了全部马匹。对乌克兰地区的类似的侵扰不断发生。受威胁的居民乞求沙皇的保护,却如同石沉大海毫无结果。

哥萨克新首领马泽帕看到俄国无所作为,开始冒险地向波兰靠拢。

法国着手和奥斯曼帝国首相进行谈判,以求获取对巴勒斯坦圣地的管辖权。

一些天主教神甫已然从东正教神父手里抢回了圣墓、那稣殉难的格尔戈塔山的一半、贝特兰姆大教堂和神圣洞。耶路撒冷大主教多西戴因羞愧而抱怨不已,一心盼望着能看到爆发一场圣战。

艾哈迈德丹二世为了显示他对软弱民族的蔑视,甚至认为无需将自己登基的消息通报俄国两位沙皇,而对欧洲其他君主他做了正式通知。

在西方,在威尼斯,在罗马帝国,在波兰却发生了这样一些变化:瑞典人成了北海的主人,土耳其人也成了地中海的主人。土耳其人拦截威尼斯的商船。土耳其帝国的精兵正在蹂躏匈牙利。

可是莫斯科政府,根据条约本来负有攻打鞑靼和土耳其的义务,却只是支吾其词地答复,一味拖延:

“我们两次出兵克里米亚,可是我们的盟邦地没有来支援,何况今年又是歉收,——还是等明年再说。我们并不拒绝作战,只是等着你们自己先发动,我们起誓一定支援你们。”

克里米亚汗的使节都在莫斯科向领主们分送礼物,劝说他们跟克里米亚缔结永久条约,立誓不再侵犯俄罗斯的领土,也不再要求从前那种屈辱的贡礼。

土耳其人威胁着说要用战火烧遍整个波兰,要在维也纳和威尼斯升起月牙形的旗帜。奥皇的使节约翰·库尔齐从维也纳来到了莫斯科。莫斯科这下可不能不作出决定了。他们大事铺张地接待了这位使节,用马车送他到克里姆林宫,让他住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给他的供应比别的使节多两倍;随后他们开始敷衍、撒谎和拖延,借口皇上外出远征演习去了。他们什么也决定不了。

可是他们到底还是被迫谈判了。

约翰·库尔齐逼得那些领主不能不承认从前订的条约,而且做到使他们决定参加战争,以吻十字架为誓。库尔齐满心欢喜地回去了。罗马皇帝和波兰国王写信向莫斯科道谢,尊称彼得为“陛下”,还用了他的全衔。后来他们又设法拖延了一些时候,可是事情早已很清楚,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在莫斯科所有的市场、郊区和村镇里,人们纷纷谈论起战争来了。“就要发生战争了,我们可以从中得到一些好处了。克里米亚一拿到我们手里,我们就可以跟全世界通商了。”

商人和地主们,都说草原上的人们迫切地等待着跟鞑靼人作战。“咱们的草原向南各东伸展了几千俄里。草原活象是一个健壮的大姑娘:只要碰一碰她,咱们就会没脖子埋在谷子里。鞑靼人可不是不让咱们碰。草原上的自由,那才是真正的自由!——你们莫斯科人的自由,跟这个可不能相比了。”

在库奎区,关于战争的争论比任何地方都热烈。

有很多人是反对的:“我们不需要黑海。你没有办法把木材、焦油或是鲸鱼油卖给土耳其人,或是卖到威尼斯去。我们必须征服北方的海洋。”

但是军人却热烈地拥护战争。外国人都认为勒福尔和布特尔斯基两个人才,以及现在称为御林军的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和谢苗诺沃两个游戏兵团,一点不比瑞典或法国的军队差。

只有那些跟彼得最接近的人才深感不安。在他们看来,这件事情很可怕。“万一打败,那怎么办呢?那时候可就谁也逃不了毁灭的命运,激怒了的民众会把他们统统套上绞索。可是不打呢,也许会更糟,因为大家早已在窃窃私议,说是皇上给外国人哄骗住了——他们毒害了他的心灵,让无数的金钱花在胡闹上面,而老百姓却在吃苦,看来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业。”

彼得没作声。

对于战争的谈论,他含糊其词地答道:“好吧,好吧,在科茹霍夫大家已经开过一阵玩笑,现在我们去跟鞑靼人玩玩吧。”彼得心里隐藏着恐惧。

从耶路撒冷来了两个修道士,带着耶路撒冷总主教多西费的一封信。

总主教在信上沉痛地写着:“法兰西自己已经送了70000锭赤金给土耳其宰相,10000万锭赤金给克里米亚汗,请求土耳其把圣地交给法国人。而土耳其人把圣墓从我们正教徒手里拿走以后,却把它交给了法国人,这样我们仅仅剩下了24盏长明灯。而法国人又从我们手里拿走了整个伯利恒教堂和圣堂;他们毁坏了所有的古代圣像,掘开了我们分发圣光的教堂西厅,在耶路撒冷干下比从前波斯人或是阿拉伯人更坏的事。如果你们,莫斯科的圣君们,放弃这个神圣的教堂,你们的名字还能受人尊敬吗?……一定要叫土耳其人把圣地归还正教徒;除非他们这样做了,你们可别跟他们讲和。”

“如果他们拒绝,你们就向他们开战。眼下是一个绝好的时机:苏丹王有三支大军在匈牙利跟皇帝作战。先取乌克兰,然后取摩尔达维亚和瓦拉希亚。再把耶路撒冷拿下来,然后跟他们讲和。你们难道不向上天祝祷,但愿土耳其人和鞑靼人跟皇帝良生战争吗?现在时机这样有利,而你们却不怎么热心了!瞧吧,回教徒在怎么样取笑你们:鞑靼人,是人们的骄傲,他们还吹嘘说,是他们叫你们纳贡的;鞑靼人既然是土耳其人的附庸,那么你们也就成了土耳其人的臣属了。……”

莫斯科方面看到这封信是不好受的。领主杜马召开了一次会议。

彼得坐在宝座上,默默无言,闷闷不乐,穿着皇袍,披着肩衣。领主们用词藻华的语句发泄他们的感情,引经据典,痛惜圣地的遭到蹂躏。夜色早已在窗上透出了深蓝,犄角里的长明灯光已经照亮了他们的脸,领主们却还在按官阶和出身,挨着个儿站起来,把沉甸甸的衣袖往后一甩,谈着谈着,还用白皙的手指比比画画。他们那满是汗珠的高傲的额角,他们那严峻的眼神,他们那保养得很好的胡子,以及如同玩具风车的风篷似地在风里旋转的空洞的词语,都使彼得心里厌烦极了,他们没有一个人直接提到战争,他们害怕说出“战争”这个词汇,害怕破坏平静的生活。万一又引起叛乱和毁灭呢?他们等着皇上发话,显然,他怎么说,他们就会怎么决定。

可是一想到这样一项重大的决定要由自己一个人来负责,彼得也觉得很害怕:他还年轻,而且从小就很胆小。他等待着,眯缝着眼睛。后来,那些亲信的领主开始发言了,语气完全不一样,单刀直入地提到了那个问题:

“事情当然要由皇上来裁夺。可是我们身为领主,理应献出我们的生命,来保卫主的被玷污的圣墓,保护皇上的荣誉。耶路撒冷人已经在取笑我们了,能让这种耻辱越来越加大吗?不,列位领主,作出召集民军的决议吧。”

列夫·基里洛维奇瞅了一眼以后,便摆了摆手:

“说到底,列位领主,我们是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瓦西里·戈利琴在克里米亚挨了烧。可是他的民军是用什么家伙打仗的呢?棍棍棒棒!现在,谢天谢地,我们已经有足够的武器了,只要皇上降旨,到五月间我就可以供应十万军队的矛头和军刀。不,我们不能一听到战争就退缩不前……”

罗莫达诺夫斯基清了清喉咙,说道:

“如果我们过的是与世隔绝的生活,那么对这件事还不妨从长考虑。可是欧洲正在注视我们。如果我们徘徊不前,那就会遭到不可避免的毁灭。残酷的时代横在我们面前,我们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要打败鞑靼人……”

低矮的红色顶下面,一片沉寂。彼得咬着指甲。

鲍里斯·戈利琴进来了,他脸刮得光光的,可是穿着俄罗斯服装,高高兴兴,递给彼得一个展开了的奏本。这是莫斯科商人们的一份请愿书,恳求彼得保护髑髅地和圣墓,肃清南方道路上的鞑靼人,如果可能,在黑海建一些城市。彼得看了看众人,下达了命令:“把民军招集起来吧。”

二、“炮手彼得”

为了避免张扬,为了不给土耳其人以太大的荣誉,彼得在军队里用的名义是“彼得·阿列克谢耶夫炮手”,这样万一打了败仗,也可以少受些耻辱。

1695年2月,杜马秘书官维尼乌斯从克里姆林宫寝殿的台阶上,向全体侍臣、亲随、诉讼代理人、莫斯科和其他城市的贵族宣告:他们得率领自己的军士侍从,到舍列梅季耶夫那里报到,参加克里米亚的现役。

舍列梅季耶夫是个经验丰富、办事谨慎的总督。四月里,他把一支120000万的军队集合起来,跟小俄罗斯的哥萨克汇合以后,便慢慢地向第聂伯河下游移动。

莫斯科大军开进这些城市以后,整个夏天一直在向这些城市进攻。到了8月里,土尔其的基济克尔曼另外两个小城终于被攻占下来了。为了庆祝这件大事,在舍列梅季耶夫的营地上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宴会。每干一次杯,战壕里便发射一次大炮,让土耳其人和鞑靼人心惊胆战。捷报传到莫斯科,大家松了口气,说:“到底见了点颜色了!尽管从克里米亚只夺到了一丁点儿地方,可也已经挣了面子啦!……”

那年春天有20000万精锐部队——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团、谢苗诺沃团和勒福尔团,射击军,城市民军秘密地登上了驳船、帆船和小船。在音乐声和大炮声中向奥卡河进发,从那里再取道伏尔加河前往察里津。

戈登将军率领12000人,穿过草原,向切尔卡斯克移动。两路军队都在往亚速海边那个土耳其的要塞亚速进发。

土尔其人在这里控制了所有跟东方的商运和通往库班、捷尔斯克草原的富饶产粮区的航路。

向亚速作声东击西的进攻是在一次军事会议上决定的,为了避免张扬,为了不给土耳其人以其太大的荣誉,彼得在军队里用的名义是彼得·阿列克谢耶夫炮手。这样,万一打败,也可以少受一些耻辱。

会议也充分讨论了让谁留在莫斯科执政。人们惶惶不安。即使在京都附近,匪帮也很猖獗;行旅危险。那个凶恶的仇人索菲娅还在新圣母修道院,可是她能够安分吗?

只有一个人可以毫无疑虑地信赖的,这个人赤胆忠心,能够使人们畏惧的这个人就是罗莫达诺夫斯基亲王。大家便把莫斯科托付给他。

彼得炮手坐的是勒福尔那艘多桨大帆船,在船队的先头航行。他们一路上历尽了种种艰险。民间商人和御用商人所承造的小船、驳船和浅水河船,漏的漏了,沉的沉了。彼得写信给罗莫达诺夫斯基道:我王陛下我们一定要流尽最后一滴血,也正是由于这个使命,我们才奉派出来。至于这里的情况,我要奉告的是,您全体将士,托天之福,都很健康。明天,我们打算继续航行。其所以耽延,是因为有些船只竟花了三天工夫才开到这里。商人们承造的船只,质量极差,有些连航行都十分勉强。现役兵士,死亡的人数很少。在这关头,我只有靠您的鸿福了。陛下的永久的奴才炮手彼得。

这船队没有停靠,经过了河水拍打着白垩城墙的喀山;经过了岸坡峻峭的辛比尔斯克;经过了围着木栅、筑着土堤以防御游牧民族的小城萨马拉。萨拉托夫后面,长满野草的岸坡隐在没有阳光的烟霓中间,蓝幽幽的河水懒洋洋地流着;草原上的热气好象是从炉里冒出来的一般。

彼得、勒福尔、阿列克萨什卡,以及为了笑闹和宴饮而带着的“公爵教皇”,整天都在大帆船那高高的船艄上抽烟。他们望着这绵亘几俄里的船队,闪烁着被桨板拨溅起来的水花,倒象从前那种欢乐的作战演习仍然在继续进行似的。亚速是个什么样的要塞?他们该怎么样去把它攻下来?大家都心中无数:到了那里再说吧。“公爵教皇”喝得醉醺醺的,动了感情,便一面用指甲从那红里透青的鼻子上剥着脱落的皮,一面说道:

“我们到底活着看到这一天了,我的孩子,我教你学算术,好象只是不久前的事。现在我们要去作战了。唉,你啊,我的好小子啊!”

勒福尔赞赏着这条无边无际的大河的壮丽和雄伟。

“法兰西国王或是奥地利皇帝算得了什么?”他说。“唉,你要是有更多的钱就好了,彼得。那就可以从欧洲多雇一些工程师,多请一些军官,多找一些有头脑的人。好一个伟大的国家,好一片寥落而荒凉的土地!”

船队在察里津停住了。到了这里,困难就开始了。一共只找到500匹马,面包、黍米和油脂都很缺乏。又累又饥的部队,作了三天的草原行军,开往顿河沿岸的小镇潘申,他们满以为在潘申可以休息一下,可是还没赶到,就接到了掌管全军给养的领主吉洪·斯特列什涅夫的一封信。

“炮手先生!盗窃资财的承包商给我们带来了极其痛心的不幸。商人沃罗宁、乌沙科夫和戈列津本应供售15000桶蜜水,45000桶香醋和同量的伏特加,200条腌鲟鱼和同量的鳊鱼、刺鱼和梭鱼,10000普特火腿,5000普特牛油和兽脂,800普特食盐。这些承包商已经领得价银33000卢布。而这笔款子,一半却给他们侵吞了。食盐竟连一磅也没有。鱼类都已发臭,简直无法入仓。所有的麦子都已发霉。只有燕麦和干草是好的,那是商人伊万·布罗夫金承办的。这种盗窃行为,使你,我们的恩主,感到痛心,也使士兵们陷于困乏。更使您的军事行动不受耽误,现在只有靠天保佑了。”

彼得和勒福尔离开了部队,飞也似地驰到潘申。这个小小的草原乡村坐落在顿河中央一个岛屿上,四周尽是竖起的辕木,如同一片烧焦的树林。哪里也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骑士的马蹄声,在顿河上空孤寂地回荡着。

彼得一声狂喊,有个农民从篱栅后面大麻里探出来。他带他们走到一所农舍前面,那个领主就住在这所农舍里头。彼得一推开门,一群群受惊的苍蝇便嗡嗡地乱飞乱舞。斯特列什涅夫睡在两条拼起来的长凳上,用被蒙着头。彼得把被子揭开,一把揪起这个吓昏了的领主的头发,愤怒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他往这个老头儿的脸上啐了一口,把他按倒在地上,用骑丘长靴朝他的腰部踢了一脚。

彼得喘着气,往桌子旁边一坐,他的眼睛突了出来,被晒黑的脸皮底下透出愤怒的斑点。

“报告啊!站起来!”他朝斯特列什涅夫喝道!“坐下去!你有没有把那些承办商绞死、没有,为什么?”

“陛下……炮手先生……那些承包商人先把他们该交的东西交出来。从死人那里,我们怎么能要到东西呢?”

“你说的不对。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伊万·布罗夫金没有盗窃?我的人都没有盗窃,而你们却个个都盗窃了?把所有的承包合同,统统交给布罗夫金……把乌沙科夫和沃罗宁戴上镣铐,解到莫斯科交罗莫达诺夫斯基处理……”

“好,”勒福尔说。

“还有什么没有?船没有准备好吗?”

“炮手先生,船都已经准备好了。那最后一条刚才也从沃罗涅什开来了。”

“我们到河边去看看……”

斯特列什涅夫跟在大踏步走着的皇帝后面,萎靡不振地小跑着。在顿河那平镜似的港湾里,泊着一排排数不清的船只:小船,驳船,哥萨克平底船,船头很长的大帆船……所有这些船只,都刚从造船厂里开出来。它们在水流中轻轻地摇晃着。有许多已经一半沉下去了。旗帜有气没力地悬垂着。

勒福尔从望远镜里望着这个船队。

“很好……船很够了。……”

彼得那双肮脏的手在颤动,勒福尔道出了他的心事:

“战争从这儿开始了。”

彼得对正在啜泣的斯特列什涅夫说。“部队必须直接上船。一点也不能耽搁。……我们要一举拿下亚速城……”

第六天拂晓,在斯特列什涅夫那间农舍里,他们给“公爵皇帝”写了一封信:

我王陛下……你的父,伟大的主,普列什堡的大主教和全雅乌扎、全库奎区的总主教,最神圣的教皇阿尼基塔,以及你的奴才阿尔塔蒙·米哈伊洛维奇和弗朗茨·雅科夫维奇两将军连同他们的僚属,身体都很好,今天就要离开潘申……我们正在不断地为战神效劳。我们为恭祝你的健康,用伏特加——更多的是用啤酒干杯。后面是几乎看不清楚的署名:弗郎奇什卡·勒福尔、阿列克萨什卡·缅希科夫、费特卡·特罗耶库罗夫、彼得鲁什卡·阿列克谢耶夫、阿夫塔什卡·戈洛温、瓦列诺伊·马达姆金。

整整一个星期,他们在航程中经过顿河中央一些小岛上的哥萨克小城镇。他们经过戈卢博伊、济莫维伊斯基、齐姆梁斯基、拉兹多雷、玛内奇……在峻峭的右崖,他们望见了切尔卡斯克的斜堤、篱栅和懈木的城垣。他们就在这儿下了锚,待了三天,等候那些落在后面的船只。

船队集结以后,便向亚速进发。夜很暖和,黑漆漆的,有一股雨和青草的气息,夜鸟发出怪异的鸣声。在勒福尔那艘领头的大帆船上,谁也没有睡,既没有人抽烟,也没有人说笑。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彼得浑身上下都感到一种大难临头恐惧。

沿着岸坡,模糊的轮廓在很近的地方冉冉移动。他仔细瞅了瞅,听到了一阵树叶的沙沙声。在那黑暗中,鞑靼人的弓弦说不定随时都会鸣响起来!在遥远的南方,一道暴风雨的电光在云层中闪了一闪。勒福尔说:“到了早晨,我们就可以听到戈登将军的炮声了。”

第二天的早晨,天空明朗了。前面,顿河那条光闪闪的带子又在沙地后面显出来。在那些斜坡上,他们可以看到麻布的营帐、大车、马匹。军旗在飘扬。这就是戈登将军扎下的主要的军营,——离亚速15俄里的米季舍码头。

彼得亲手发射船头上的大炮,——炮弹象皮球一样打水面上溜过去。整个船队都开着火枪,放着大炮。彼得用脱口而出的低嗓子喊:“划啊,划啊!”士兵们用力划着,低下了头,桨板都给折弯了。

部队在米季舍码头上了岸。疲乏的兵士在沙地上睡熟了,不久,白色的营帐都搭起来了,篝火的烟往河面上袅袅地飘去。

彼得·勒福尔和戈洛带着三十哥萨克骑兵连,向着通往戈登设防的营地飞驰而去。将军的五颜六色的营帐搭在一个古代的丘陵上,老远就望见了。

路上横着被弓箭射死的牲口和毁坏的大车。一个矮小的、赤膊的鞑靼人,后颈脖上净是血水,躺在那儿,脸埋在苦艾丛里。彼得的坐骑喷着鼻子,退缩了一下。哥萨克们说:

“咱们的辎重大车一离开米季舍,鞑靼人就把箭象云团一样,射过来了。这是个最糟糕的地方。……瞧,”他们用马鞭指了一指,“在山岗后面移动呢……就是他们……留神,这会儿他们随时都会引弓发箭的……”

戈登站在自己的营帐旁边,穿着钢甲,戴着插有羽毛的头盔,拿着望远镜,他那张皱皱的脸,既严肃,又傲慢。号角吹响了,大炮放射了。

从丘陵上他们可以了如指掌地看到残阳斜照的海湾,亚速城里清真寺高塔和城墙,以及要塞前面断断续续的战壕线和五角形的碉堡。在那风平浪静的海湾的远处,停着些装有许多大炮的高高的海船,它们的风篷都已经落下了。戈登指着它们说:

“上星期土耳其人打海路调来了1500名帝国的精兵。今天,这些海船又运来了一批部队。……昨天我们捉到一个‘舌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胡说,供称他们要塞里有6000士兵,草原上还有鞑靼的骑兵部队。他们什么也不缺——海是他们的……用饿死的办法打不下那座要塞。”

“我们用突击把它攻下来,”勒福尔把手套一挥,说道。

彼得悠然神往地望着亚速海的一片苍茫,望着城墙,望着塔顶的闪光,望着海船,望着落日的残晖。他童年时代所喜爱的图画。仿佛活起来了,那么真实:这片不可思议的国土!

“哦,你看怎么样,你为什么不做声?我们要不要把亚速打下来?”

“一定要打下来,”戈登答道,严肃地皱起了嘴唇。

从营帐里拿出来一张地图,他们把它摊在一面鼓上。将军们朝它弯下身去。彼得用指甲将那些需要配置军队的地方刻出来:戈登在中央,离要塞大约500步;勒福尔在他的左手,戈洛温在他的右手。

“这儿,攻城炮;那儿,臼炮。从这儿,我们开始构筑近敌工事。是不是这样,彼得·伊万诺维奇?”

“我们不妨这样办,为什么不呢?”戈登答道:“不过,这样一来,鞑靼的骑兵就要在我们的后方了。”

“我们一定要消灭它。我们把哥萨克兵调出去对付他们。”

“是的,我们能够消灭它。我说的是,要把军需给养从米季舍码头运上来,这可不太容易。每一个辎重车队得配备一支很大的兵力来护送,——这就困难了。”

“听着,各位将军,我们为什么不用小船运送军需品呢?”

“用小船运送更困难,顿河是用链子封锁起来的。出口的地方还有两座了望台,架着极有威力的大炮。”

“那就非把了望台占领下来不可!怎么样,将军先生们?”

“好大的雄心啊——两座了望台!”戈洛温笑了,戈登想了一想,答道:“为什么不能呢?我们可以把它们占领下来。”

“哦,那么但愿上帝保佑,彼得·伊万诺维奇。”彼得捧着戈登的腮帮,亲了一亲。“明天我们就开始逼近那座要塞。我们把全部军队开上来,一点也不耽搁。先用炮弹轰他们一两天,随后——下子攻过去!”

三、亚速攻坚战

半数俄国的射击军被土耳其人在睡梦中杀死了。阵地上一片混乱;枪声打响了,彼得站在土窑顶上,抓紧拳头,激动地哽咽着。吃喝也好,发令也好,全没一点用处。

彼得被这次失败震惊了。他默默无言地走来走去,好象这几天里突然长大成人了。他发誓:非得把亚速拿下来不可!光荣也好,耻辱也好,那怕整个俄罗斯民穷财尽,亚速也得攻下来。

彼得走进营帐,里面一张桌上摆着很丰盛的酒菜,点着两支蜡烛。他们在军鼓上坐下了。一盘羊肉在冒着热气。彼得贪馋地把双手都伸下去。勒福尔脱掉了铠甲,以便更舒服地快乐一下,当戈洛温满脸通红,高呼“向炮手致敬”的时候,喊声便从营帐一直往下面的士兵中间传过来:“干杯!干杯!”大炮轰鸣,弄得蜡烛也跳动了。“好极了!”彼得叫道。勒福尔笑着,把酒杯斟满了:

“这是一种了不起的生活,彼得。”

“你的营地上有没有随军卖酒食的女人,将军先生?”戈洛温问,也把铠甲解开了。勒福尔和彼得哈哈大笑起来。

早晨,给两个射击军团补充以后,戈登便向亚速移动。

有几个哥萨克飞驰着回到正在前进的步兵那里,嚷道:“鞑靼人!……小心!把大炮开上来!”鞑靼骑兵在高地左面展开了半圆形的阵势。人数大约有10000万。前进的时候,他们速度越来越快,扬起的灰尘越来越浓。乱箭飞过来了。哥萨克骑兵乱成一团。整个哥萨克阵线,连马刀还没拔出鞘,便都驰下了斜坡。

可是鞑靼人早已从右面包抄了他们,他们呐喊着。灰尘扬起来。一部分哥萨克掉过头来厮杀了。双方搅在一起混战着。步兵冲上来,摆开了方阵。射击军用绳索拉来了一门大炮。靴靼人的半圆形围拢来了。传来杂乱的排炮声。一重重硝烟把高地都给蒙住了。一个鞑靼人滚到了一地上。一颗炮弹呼的一下掠过去。排炮隆重地轰响着。人们疯狂地放着枪,吆喝着。军官们冲来冲去。攻城炮的怒吼掩盖了所有其他的声音。谁也说不出到底是哪一边占了上风。

接着,发生了一个情况,战斗忽然缓和下来。硝烟消散了。鞑靼人和土耳其人一个也不见了。只有倒在地上的马在拼命挣扎。

前面土岗上,戈登将军骑着一匹黑马屹立着。他那裹着钢甲的脊背在闪闪发光,他的头盔已经丢失了。他慢慢地挥了挥宝剑,从土岗上踱下来,迈着常步向亚速城走去。队伍中发生一片喊声:“前进!前进!勇敢些!……”

戈登的部队对着要塞挖好壕沟掩蔽起来。土耳其人从城墙上向营地开炮,引起了极大的惊慌。当一颗炮弹咝咝地响着落下来的时候,那些上校、军官、侍臣和朝臣都脸朝地仆倒下去,用衣袖遮住脑袋。它们爆炸起来发出那么大的响声,搅起那么多的泥土,脸色煞白的士兵只好画着十字。

唯有戈登一个人,又严肃又镇静,在营地上踱来踱去,听到那些炮弹的愤怒的咝咝声,竟连头也没转一下,他不时向士兵们吆喝。

“低头的人要受处罚。怯懦是坏事……耻辱!……何况你们是俄罗斯的士兵。”

正如他事先说过的那样,军粮的供应很糟糕,特别是饮用的水。鞑靼人的袭击很凶悍,从米季舍码头赶来的辎重大车统统给打坏了。要战胜鞑靼人的轻骑兵是不可能的,——他们拒绝交锋,却用乱箭射击俄罗斯人,随后一溜烟驰进草原里去。后来,阵地筑成了,人们就钻在很深的壕沟里射躲避炮弹。勒福尔和戈洛温的部队,到第四天才奏着军乐,擂着军鼓,招展着军旗,开到了阵地上。

彼得在炮手连的前头,傲慢地大踏步走着。

在这些战士中间,还有缅希科夫、阿廖沙·布罗夫金、沃尔科夫和最近才入伍的一个精明的炮手——荷兰人雅科夫·扬森。彼得前面,有一个魁梧大汉高视阔步地走着。这是皇上的一个新酒友,外号叫做瓦列诺伊·马达姆的定音鼓手,天字第一号的流氓和酒鬼。

彼得带着一部分炮手,直接走到戈登的营地上。从石墙露出来土耳其射手凌厉的眼睛。戈登急忙把彼得抓住了:

“留神!留神!”

从城墙的射击孔中间露出来一根长长的火枪筒,喷出一股硝烟,彼得手里的望远镜给打落了。他跳到壕沟里,低低地弯下了身子。大家都朝他围拢去。他呲出牙齿,呆呆地笑了一笑:

“那些魔鬼!那些恶狗!”他费力他说。“把导火索拿给我!”

炮手们把一门小小的铜臼炮滚上来,炮口向着天空。彼得熟练地将火药装进弹药筒,把这颗二十磅的炮弹在手里掂了掂,校正了雷管,装进了臼炮。随后他蹲下去,瞄准着:

“求天保佑,第一下!……站开!”

臼炮喷出一团烈焰腾腾的烟云。圆圆的炮弹划着一道尖棱棱的弧线,飞出去落在城墙的附近。土耳其人从城墙中间探出身来,大叫大嚷。彼得的脸刷地红了。第二门大炮又为他滚过来了……

围攻部队把炮垒和多面堡建成以后,已经向要塞轰击了两个星期。城里起了火。有一个了望台坍塌了,可是20条帆桨大船又从海里给土耳其人运来了援军。大火已经熄灭了。一到夜里,土耳其的帝国精兵带着弯弯的匕首,象蛇一样爬到俄罗斯人的战壕里,把哨兵刺死了。而城墙却还是屹然未动,叫人绝望地难攻。

在一次会议上,将军们决定征集志愿兵,答应攻下了望台便给每人10卢布的犒赏。大约有两百名顿河哥萨克自愿应征了,调派了一团士兵作为他们的后援。到了夜里,那些哥萨克爬上了左岸的了望台,打算把大门炸毁,可是没有成功,便用铁棍把围墙捅开,冲了进去。守在那里的30个土耳其人,四个给杀死了,其余的都被绑了起来。他们缴获了15门大炮,掉转炮口去轰击顿河对岸的那座了望台,结果土耳其人也从那里退却了。

这是一个伟大的战果:顿河得到了自由。营地上举行了感恩祈祷:“公爵教皇”也赶来参加了庆功宴。

可是,一个意外的大灾难突然发生了。那时节天气奇热。营地上的整个俄罗斯军队,从将军到炊事兵,午餐过后个个都已经躺下来休息,而且发出了鼾声。连哨兵也在打盹。

就是这种梦悠悠的时辰里,那个荷兰炮手雅科夫·扬森失踪了。第一个发觉他不在的是彼得。

全营都搜索了一遍。有个士兵说,他好象看见过一个穿红色长襟衣的人朝那要塞跑去。难道他已经投到土耳其人那里去了不成?

戈登给这一叛变行为弄得大为不安,要求召开会议,而且宣布说戈温和勒福尔的营地上那些防御工事都做得乱七八糟,营地与营地之间也没交通壕,万一土耳其人来一次偷袭,结果一定会大倒其楣。

“战争可不是儿戏,将军先生们……我们要对大家的生命负责。可是,这里个个人都好象在玩耍,在胡闹……”

勒福尔气得嘴唇也发白了。戈登却坚决主张防线必须马上整理就绪:

“作战的时候,首先应当害怕敌人,将军先生们……”

“我们要害怕他们吗?”

“我们要把他们当作苍蝇一样掐死……”

“啊,不,将军先生们,亚速可并不是什么苍蝇……”

将军们开始骂戈登是懦夫,是恶狗。如果彼得不在场,他们准会把他的假发都扯掉呢。

就在那一天,正当午餐后全军睡得挺甜的时刻,土耳其人把城门打开了,不声不响地对准那没有完工的战壕猛扑过来了。

半数的射击军在睡梦中被杀死了。

其余的人摔下了长柄斧和火枪,往16门大炮的阵地上跑去,他们甚至还来不及开炮,土耳其人已经追上了奔跑着的射击军,带着弯弯的匕首爬到了多面堡上,一阵尖叫,冲进了炮手中间,戈登的儿子雅科夫上校正在那里用一个炮刷挥舞着。

阵地上一片混乱;枪打响了。彼得站在土窑顶上,抓紧拳头,激动得哽咽着。吆喝也好,发令也好,全没一点用处。睡眼惺松的士兵,都象发了疯似的,在乱蹿狂奔。

他看见戈登翻过一道营地的土墙,高举着手枪,用老年人的跑步,冲向一座多面堡,去搭救他的儿子。乱七八糟的一大群人,穿着绿的、红的,暗蓝的长襟衣,涌在他后面。

勒福尔营地的土墙上,有人在不顾死活地摇着团旗,整个战场上都是士兵。那座被占领的多面堡给硝烟裹了起来,——土耳其人正在射击,以掩护他们的退却。他们推着大炮,顺着斜坡跑向要塞。他们从多面堡的土堤上滑下来,一面闪避,一面还击。

四散在整个战场上的俄罗斯人,这会儿集结成为一条参差错落的阵线,迅速地跟在土耳其人后面向要塞移动。

“备马!”彼得嚷道。“冲锋啊!号兵们!”

他跺着脚。可是没有人听着他。

他们战败了……

这次事件,损折了五百个士兵、一个上校、十个军官和整个炮兵连。有好几天彼得不朝要塞方向眺望,土耳其人在那边呲牙咧嘴地狞笑。这便是打一会盹叫他们花的代价!

彼得被这次失败震惊了。他闷闷不乐、默默无言地走来走去,好象这几天里他成人了。他老是转着一个念头:非把亚速攻下来不可!光荣也好,耻辱也好,——哪怕整个俄罗斯弄得民穷财尽,亚速也得攻下来。

到了傍晚,他坐在星星底下,土窑旁边,抽着烟,向戈登请教关于战争、关于命运、关于著名将领的事。戈登说:

“幸运的将领是那种打起仗来带着一只满满的饭盒和一柄铁锹的人,是那种既顽强而又谨慎的人。士兵要是信任他的将领,而且吃得又很饱,打起仗来就会很勇敢。”

彼得不再拿炮击来消遣了。他把一天一天的时间都打发在构筑攻城坑道的泥土工事上,由于这种工事的向前进展,部队一步步向要塞逼的。他把长襟衣和假发卸下了,掘着泥土,就在那儿跟士兵们一同吃喝。

戈登建议,在面对要塞的一个岛上构筑一条配置炮垒的战壕。

这项危险的任务,雅科夫·多尔戈鲁基,一个凶悍而执拗的人自愿承担下来了。哪怕丢掉脑袋,他也要争取在战场上立功。夜里,他带领两个团占领了那个岛屿,把壕沟挖好,驻扎了下来,到了早晨,土耳其人知道危险临头,便派出一支强力部队,带着鞑靼骑兵,开始渡过顿河,到了右岸,想把俄罗斯人从岛上赶走。

土耳其人害怕了,便停止进攻。人家就这么对峙着:戈登在左岸,焦急不安的多尔戈鲁基在岛上,惶惑不安的土耳其人在右岸。

彼得从多面堡的高顶上注视着军队的行动,他跟所有的人一样,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随后,鞑靼骑兵忽然都冲到河里,在水里泅起来,土耳其的帝国精兵抓着他们坐骑的尾巴。鞑靼人消失在草原上了,土耳其人退到了要塞里,戈登班师回来,奏着军乐,扬着军旗。不发一枪,这个战役就胜利了。

炮弹从岛上飞向亚速,俄军军营里欢欣鼓舞,大家又在谈论突击亚速了。

可是戈登又一次制止了他们这种不明智的企图。建议大家不妨试一下跟敌人谈判,说不定土耳其的要塞会在优惠的条件下投降。

向亚速猛烈地炮轰一阵,弄得全城都冒着浓烟以后,他们便派去了两个哥萨克,带着给土耳其帕夏的招降书。结果呢:那两个哥萨克走到城墙那儿,挥着帽子和诏书;他们被放进城门去了,可是没大一会,就被粗鲁地撵了出来。他们带回了那份诏书。那上面写上了几句拙劣的俄文,是雅科夫·扬森的笔迹。

戈登认为根据军事科学,他们必须先用攻城坑道逼近那边的城墙。冲开一个缺口,才能发动突击,可是他们都不听他的话。将军们坐在那儿喝酒。彼得抱着头,挠着后脑瓜,定睛瞅着蜡烛:他已经听到亚速城墙上那胜利的号角声。

勒福尔当着戈登的面无礼地笑了笑。

彼得执拗地坚持马上进攻。于是决定在8月5日发动突击。

开始招募志愿兵了。规定缴获一门大炮,军官赏25卢布,士兵赏10卢布。可是士兵部队也好,射击军团也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应征。“我们不是傻瓜,不会去找这种危险事儿来做……”可是顿河哥萨克却派了几个大尉,到彼得这儿来说,他们有2500名哥萨克,如果需要,还可以多些,准备去袭击那座城墙,只要在攻下亚速以后,听任他们抢劫。

彼得接着跟那些将军,跟那几个大尉拥抱一会,答应把要塞交给他们三天。而且还调整了5000名射击军和普通兵士去支援他们。

“今年冬天,我们要在沃罗什建立一支很大的舰队,”彼得说道,扬起了布满血丝的眼睛。

“明天,我们一定要把亚速攻下来。瞧,我们要在这儿兴建第二个小小的要塞。冬天,土耳其人是不会闯进亚速海来的,到了冬天,我们就可以带着一支很大的舰队回来了。瞧,刻赤下面的海峡里,我们要兴建一个要塞,这样,整个海洋都是我们的了。我们再造些大海船,随后到黑海里去。这样,我们就有自由发展的余地了,我们要从海道征服克里米亚。克里米亚是我们的。随后是博斯普鲁斯和达达尼尔。或是用战争,或是用条约,我们要一直冲进地中海。我要让丝绸和小麦充斥在市场上。我们要从水路把货物运往察里津。还有我们要开凿一条沟通顿河的人工运河。从莫斯科可以直达罗马了。是不是,呃?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做商人啦!我的将军,亚速我们能攻得下来吗?”

戈登考虑了一下,答道:

“我不敢怎么肯定。我已经看见那些士兵了。很多人愚蠢得厉害,他们以为没有云梯也可以爬到城墙上去。很多人我看出他们有点后悔,甚至有些泄气。好在样样东西都已经准备了:云梯,柴束,手榴弹。我们要祈求上帝的保佑。”

彼得安静不下来。半夜后不久,他把缅希科夫叫醒。两个人骑着马飞也似地赶到了哥萨克营里。

那儿一点声音也没有。哥萨克们无忧无虑地都在大车上睡熟了,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哥萨克首领,他请彼得坐在篝火旁边一副马鞍上,哥萨克兵在他们四周聚拢来。送来了鱼干和伏尔加。大家就大胆地、调笑地谈开了。那些哥萨克一看就知道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他们挤到篝火前面,冷笑着说:

“哥萨克就是力量,就是人的精华。他们在莫斯科知道我们些什么啊?他们把我们当做强盗。嘿!他们给我们派来了一个总督,结果他倒是个最凶恶的强盗。万岁爷,你亲自到我们这儿来了。请陛下好好地把我们看一看。我们难道真象是恶人吗?哥萨克是些雄鹰呢!”

四、俄国人的“地道战”

彼得呆滞的双眼瞪着他的酒友们:“你们这些该死的将军!”“我亲自指挥攻城。我亲自来!今夜必须挖地道。必须弄到粮食!渎职的人,我要处以绞刑!”但第一次远征土耳其的亚速彻底失败了,全军回到莫斯科时,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天刚蒙蒙亮几百名哥萨克开始爬过土堤,朝着面对河流的要塞城墙的方向,象猫一样在黑糊糊的草原上消失了。

破晓时候的微风叫人感觉到寒意。北方,一道光芒短促地闪了一下,一门大炮轰隆隆地轰响了。戈登将军已经开始进攻了。

哥萨克兵从河边拼命地进攻,可是他们的云梯显得太短,而土耳其人又从城墙上滚下石块,倒下炽热的焦油。

哥萨克兵回到营里,一点收获也没有。突击被打退了。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可以看到无数尸体横在要塞附近。土耳其兵把俄罗斯人抓在手里晃几下,从城墙上抛下来,那些尸体便滚进了城堑里。一千五百多人阵亡了。在战壕里,兵士们叹着气:

“昨天,咱们开玩笑,这会儿,鸟儿却在那边啄食他了……”

“咱们要打仗干什么?咱们人人都可能被杀死……”

“只有将军们能回莫斯科去。”

将军们围着沙皇集合在戈洛温的营帐里。戈登忧思忡忡,闷声不响。勒福尔厌烦地忍住了呵欠,眼睛乜斜着。戈洛温拉长了脸,不时让脑袋耷拉下来。

彼得怒气冲冲,挺直身子坐着。将军们还是站在那里。

“嗯?”他问。“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将军先生们、你们的脸也算是丢尽了。打算怎么样?难道我们就撤除包围吗?”

他们都不吱声。彼得用指甲轻轻敲着,腮帮抽搐起来了。缅希科夫朝着桌子走拢去,眼睛里流露出傲慢的神色。……他伸出一只手:

“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请允许我……按照官职我本来不应当在这里说话。可是我既然亲自爬过城墙我们的士兵,五个才抵得上一个土耳其士兵。要知道,他们才狂暴得可怕呢。他们的武器也比我们的灵便:那弯弯的匕首如同剃刀一般;你用宝剑或是月牙斧去刺他一下,他早把你的脑袋砍掉三次了。除非在城墙上打开一个缺口,我们是打不过土耳其人的。城墙上非打开一个缺口不可。发给士兵的武器不应是长家伙,而应是手榴弹和哥萨克军刀。”

阿列克萨什卡动了动眉毛,潇洒地退到了阴影里。戈登说:“这个年轻人给我们作了很好的说明。要在城墙上打开缺口,只有使用地雷,那就是说必须挖坑道。这是一项十分危险、十分费时的工作。”

“照眼下的情况来看,我们的粮食快要没有了,”戈洛温说,“所有的仓储都快用完了。”

“我们是不是把时间推迟到明年呢?”勒福尔若有所思地说。

彼得把身子往后一仰,呆滞的双眼瞪着他那些新交的酒友:“你们这些该死的将军!”他满脸通红,大声吼道:“我亲自来指挥攻城。我亲自来!今夜必须动手挖坑道。必须弄到粮食。渎职的人,我要处以绞刑。明天就开始作战。把工程师找来……”

两个人走进营帐来了:一个是弗朗茨·蒂默曼,年纪已经很大;另一个是外国青年亚当·魏德,瘦骨嶙峋。

“两位工程师,”彼得用手掌捋平那张地图,把蜡烛移近些。“9月里,必须把那座城墙炸掉。看一看,好好考虑一下。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来完成这项埋雷工作。”

他站起来,凑到蜡烛上点燃烟斗,走出营帐去眺望星星。阿列克萨什卡挨在他的肩膀后面,嘟嘟囔囔地说了几句话。那些将军仍然站在营帐里,被“炮手”这种从未有过的举动弄得腼腆起来了。

围攻在继续。

受了来袭失败的鼓舞,土耳其人日夜不给围城军以安静;他们破坏工事,冲进战壕。尘烟滚滚,鞑靼骑兵在营地的边缘驰骋,击毁辎重大车。许多哥萨克在跟他们搏战中阵亡了。俄军正在逐渐消融下去。一会儿是这样东西缺少了,一会儿又是那样东西缺少了。从黑海上来一片大雷雨的乌云——这样的大雷雨,莫斯科人还从来没有看见过:电光象一个个火焰的柱子那样闪烁,大地给响雷震得摇晃起来,接连不断的大雨把战壕和爆破坑道都淹了。大雷雨过后,出入意外地竟来了秋季那种寒冷而阴沉的日子。军队里没有准备寒衣。于是疾病发生了。射击军团开始抱怨。而在那寒冷的海面上,天天都有风帆出现:生力军不断地开来支援土耳其人。

勒福尔一再试图说服彼得撤去包围。可是彼得的意志却坚决得象顽石一样。他已经变得严酷而暴躁了。

谁都认为用彼得所要求的那种紧张去工作是不可能的。可是结果证明那是可能的。

9月中旬,工程师亚当·魏德报告,他已经把坑道挖到城堡底下,在坑道里工作的人可以听到一种响声:会不会是土耳其人在挖反坑道呢?如果是那样,一切就都完蛋了。彼得拿着一段蜡烛头爬进坑道里,他也听到这种响声。于是当下决定,不再拖延,至少得把这个地道马上炸掉。

83普特的火药给装进去了。彼得点了导火线,便奔到营地的尽头。

一片不平常的沉寂。只有老鸦在哇哇地叫着,飞过顿河的上空。忽然,要塞墙根边的土地如同瘤疖一样隆了起来,传出一声郁闷的巨响,一个火焰、浓烟、泥土、石子和木块的毛蓬蓬的柱子从那绽开的瘤疖里升起来,散开去。没隔一会,它就统统洒落在俄罗斯人的战壕里。150名普通士兵和射击军,两个上校和一个中校阵亡和受伤。军队都忽然感觉到一种没法形容的恐惧。

等尘沙消散以后,他们看见城墙还是屹然未动,而土耳其人却在疯狂地朝他们哈哈大笑呢。

大家都不敢走近彼得。他亲自写了一道诏书,要大家到月底以前,发动水陆两路总攻。军队奉命去作忏悔,去领圣餐。人人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现在,大家经常可以看到彼得骑着一匹小马,巡视营地。骑着马跟在他后面的总是这两个人:缅希科夫,手枪插在腰带里;阿列克谢·布罗夫金,拿着望远镜和火枪。

士兵们都躲在战壕沟里:不但你不能说一句反对的话,如果给察觉出一副不愉快的脸色,那三个人也会把你押起来,至少抽一顿鞭子。有几个射击军,在自伙儿里头谈到“把人家赶到这个地方,拿俄罗斯人的肉去喂土耳其的乌鸦”,彼得就打了他们几个嘴巴。

8月24日夜里,彼得渡过河,在严寒的黎明,团队开到战场上去了。俄军发动进攻了。

普列奥布拉任斯科耶和谢苗诺沃两个团用小船划过去,架好云梯,往城墙上爬。土耳其人用弓箭射他们,用矛枪刺他们。成百的人从云梯上翻下来。

其余几个团开到城墙旁边,吆喝着,可是没有一股决死的狠劲。他们不肯在城墙上爬。射击军也不敢越过土堤前进一步。于是戈登下令打退兵鼓。布特尔斯基团只有一半人活着从裂口里退回来。

彼得在岛上差一点发疯了。他不断地派使者骑着马去叫军队回过头来,再向城墙冲锋。

勒福尔身披金甲,头戴翎盔,拿着一面俘获的土耳其军旗,在一片混乱的团队中驰骋。戈洛温用一支折断了的矛枪左右挥舞,如同瞎子一般往人们身上乱打。戈登独自一个站在土堤上,冒着乱箭和子弹,嘶哑地叫喊着。

士兵们走到城壕旁边,随后就往回退了。许多人扔掉火枪或是矛枪,坐在地上,用手捂住脸:就把我们杀死在这儿吧,我们不愿意走,我们也不能走了。于是退兵鼓又打响了。

要塞里和营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鸟儿飞下来停在成堆的尸体上。第三天晌晚,围攻解除了。悄没声儿地,他们把大炮套上牲口,顺着顿河左岸出发了:打头的是辎重大车,接着是残余部队,殿后是戈登的两个团。

早晨,从海上刮来一阵飓风,顿河发黑而且涨水了。他们企图渡过顿河,到克里米亚那边去,不少的大车和人都给淹了。他们继续沿着河岸开拔,完全处在鞑靼人的视野之内。

过了切尔卡斯克,鞑靼人才落到了后面。

他们在荒无人迹的草原上行军。他们吃着最后一点面包干。既没有东西可以拿来生火,也没有地方可以庇御夜寒。满天都是大片大片的秋云。北风带来了浓霜。雪花飘飞,暴风雪疾卷着。穿着夏衣的赤脚的士兵,在死寂的雪原上磨磨蹭蹭地走着。人一跌倒,从此就不再起来了。每天早晨,许多人就那么被抛下来,躺在野营地上。狼群跟在军队后面,在暴风雪中嗥叫。

三星期以后,他们到达瓦卢耶基,全军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员了。从这儿,彼得带着他的亲信,骑着马向图拉的列夫·基里洛维奇的兵工厂前进。跟在皇上后面,还有两名土耳其俘虏和一面掳获的军旗。

路上,彼得给“公爵皇帝”写了一封信:

“我王陛下……从没有攻克的亚速回来,将军会议向我指出,要为将来的战争建造海船、兵船和其他各种船舰。今后我们要不断专心从事这些工作。彼得。”亚速的第一次远征就这样不光彩地结束了。

五、土耳其人投降了

土耳其人受到彼得水陆两路的围攻,弹尽粮绝的情况下,据守亚速的守军无条件地投降了。为庆祝胜利,在莫斯科河的桥头造了一座凯旋门,门上立着一只双头鹰。下面写着:“上帝与我们同在,谁也反对不了我们。史无前例的胜利。”

两年过去了。本来嚷嚷的人现在不说话了;本来爱笑的人现在沉默下去了。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许多重大的、可怕的事情。西方的传染病已经无法遏止地钻进了俄罗斯人的昏昏沉沉的生活。两种不可调和的势力分离得越远,生活中的裂缝也就显示得越深。

领主和拥有土地的贵族,僧侣和射击军都害怕变革(新事和新人),仇恨一切新设施的急速和粗暴。“这不再是一个文雅的世界,简直成了小酒店;他们把样样东西都粉碎,把个个人都弄得惶惶不安。出身微贱的小商人抓到了大权。他们不是在生活——他们总是在急赶。皇上把国家交给那些对上帝已经没有畏惧心的、贪脏枉法的色鬼去治理。我们正在往深渊里翻滚呢……”

可是另外也有一些出身微贱、机灵麻利的人,他们希望变革,他们着迷地向欧洲伸出手去,想从包围着西方国家的金黄色的灰尘里,哪怕只抓住一颗微粒也好,——这些人却说对这位年轻的沙皇他们并没有看错:他已经证明恰恰就是他们所指望的人。

亚速的灾难与屈辱,一下子使这个库奎区的浪子长大成人了;失败给他戴上了一副马勒。连他的近亲也认他不出——他已经变成另一个人:凶悍,顽强,讲求实际。

进军亚速失败以后,彼得只在莫斯科露了一下脸,他便马上动身到沃罗涅什去了。

工匠和手艺人开始从全国各地被赶到了那儿。大车的队伍绵亘在道路上。在沃罗涅什河和顿河沿岸的森林里,年代久远的老橡树在斧子的砍伐下倒下。造船厂、仓库和营棚修建起来了。两艘海船、23只帆桨大船和四条放火船都搁在船架上了。

那年冬天,气候特别寒冷。人成百成百地死去。雪风吹动着吊在绞刑架上冻着冰的尸体。

人们把自己弄成残废,砍掉手指,免得被送到沃罗涅什去。整个俄罗斯都在反抗:从前那种征敛、奴役和徭役,比起彼得现在这种强加在他们头上的劳役来,简直算不了什么。非常明显,权力已经从地主手里转移到了外国人和本国那些暴发的、出身微贱的浑蛋们的手里。

新世纪艰难地开始了。到了春天,舰队建成了。彼得从荷兰招来了一批工程师和团队指挥官。在潘申和切尔卡斯克,积储了大量的给养。兵员的缺额也都补充了。

于是在5月里,彼得乘着新造的帆桨大船“普林基皮乌姆号”,领着舰队,出现在亚速城下。

土耳其人受到海陆两路的围攻,拼死抵抗,打退每一次的冲锋。可是当所有的粮食和弹药统统用完以后,他们便无条件地投降了。3000名土耳其帝国精兵连同总督离开了那遭到破坏的亚速城。

这是彼得对他自己人民的胜利:库奎区对莫斯科有重复。词藻华丽的国书马上向利奥波德皇帝、威尼斯元首和普鲁士国王分送出去了。在莫斯科河的石桥一头造了一座凯旋门。门上立着一只双头鹰,四周围旗帜和武器。

凯旋门的两边绘着两幅很大的油画:一幅是海神尼普顿,一面题着:“我也为你们改占亚速而祝贺,并向你们表示降服……”;另一幅是俄罗斯人打败鞑靼人,上面题着:“唉,亚速从我们手里失掉了,这是一场灾难……”

8月底,河岸和屋顶上人山人海:亚速远征军从莫斯科河南岸市区开过石桥,穿过凯旋门。

打头是“公爵教皇”,执着宝剑,拿着盾牌,乘着一辆套着六匹马的轿车。跟着是歌手、笛师、侏儒、书记官、领主和部队。后面是勒福尔的14匹装扮得非常富丽的马。他自己浑身甲胄,手里托着一幅亚速地图,站在一辆御用镀金雪橇里,再后面又是领主、书记官、兵士、水手以及两位新任命的海军中将。

和气派豪华,在暄嚣的鼓手们的簇拥下,乘坐一辆希腊战车的领主沙因大元帅,这人身材矮壮,脸盘又胖又宽,态度傲慢,战车后面,有16面土耳其旗幡在地上拖着。

普列奥布拉任斯科耶团后面,4匹马拉着一辆大车,车上有一座绞架,绞架底下站着那个叛徒雅科夫·扬森,脖子上套着绞索,每边各有两名刽子手,随后是工程师、造船技工、木匠、铁匠。射击军后面是骑在马上的戈登将军,再后面是穿着白布尸衣的土耳其俘虏。

8匹灰色马拉着一辆金黄色船形战车。彼得在战车前面走着,穿着一身海军长襟衣,戴着一顶插有舵鸟毛的三角毡帽。人们都很惊讶,很多人在画十字的时候,想起了这位沙皇的可怕而神秘的谣言。

部队穿过莫斯科,开到了普列奥布拉任斯科耶,领主们奉召到那里去举行杜马会议。那个大会,打破了一切惯例,竟连外国人、将军、海军上将和工程师们都参加了。彼得用刚毅的嗓音向领主们说:

“幸运女神从来没有跟南方这样接近过,谁要是抓住她的头发,谁就是幸福的。因此,列位公卿,请你们作出决定:把那受到破坏的、被烧毁的亚速复兴起来,驻扎。我们还需要建立一支四十艘或者更多一些船只的舰队,因为我们在海上作战比在陆上作战要方便得多。这些海船必须拥有一切的设备,有大炮,也有小型的武器,做好随时作战的准备。修建这些船舰的办法是这样:总主教以及凡拥有农民8000户的修道院出船一艘。领主以及一切臣仆,凡拥有农民10000万户者出船1艘。各级各类、各行各业的商人出大船12艘。为此,领主、教会人士、公职人员和商人不妨组织公司,这种公司总计将达31个。”

所有的公司奉旨在12月里必须组织好,要不就没收他们的领地和庄宅,每个公司除了俄罗斯木匠和锯匠以外,必须配备外国工匠、翻译、手艺高强的铁匠,以及一个雕刻匠、一个精明的细木匠、一个画师、一个医师连同一间药房,费用由各公司自己负担。

彼得又提议为开凿一条沟通伏尔加河与顿河的运河,征收一项特别的捐税。虽然大家都弄得目瞪口呆,领主们却毫无争论把这个提议通过了。但是,在这一片喧哗之中,彼得却在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如果说,他的大多数战友把攻占亚速视为令人快慰的结局,彼得却认为这仅仅是同土耳其交战中的一个插曲。去黑海的出海口依然未通,刻赤海峡仍由土耳其的工事防守着。因此,必须加速建造新的战船,雇用新的专家,要派遣俄国绅士出国学习航海技术。

根据这一想法,50名贵族出身的子弟被指定移居国外。其中有23人已有亲王的爵位;有些人已经成家,为一家之长。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必须服从沙皇指意,丢下妻子儿女,身边只许带上一个随从,自己出钱到意大利、英国、荷兰,到遥远的土地上向当地人学会使俄国成为欧洲最强大国家所需要的一切!

一经宣布要以流放国外作为完成学业的措施时,贵族们陷入了一片惊慌。但是,任何乞求也无法改变彼得的决心。不论是年岁小的,还是年岁大的,这些未来的留学生,都必须准备行装,到异教的国度去生活。

他们只有拿到了教师的合格证书,才能被批准返回俄国。如果有谁提前回国,沙皇就将没收其全部家财。

在离别之际,被丢下的妻子们穿上象征着戴半孝的蓝色服装为他们送行。也在这同一时刻宣布,他将亲自参加“高级使团”出访西欧各国,了解那些国家的科学进展情况,争取在军事上与外交上得到这些国家的协助,以便反对俄国的世敌。

现在,他在亚速打败了上耳其人,因而完全有条件昂首挺胸去拜见他的兄弟——其他国家的君主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