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陆成宇第一次坐火车，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新鲜，觉得火车上的一切都很有趣。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列车穿过隧道时从窗缝里挤进来的湿腥味。车内的乘客也是陆成宇观察的对象，最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中年人，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一看就没少出门奔波。过道那边坐着的是一个跟陆成宇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摊了一本书在桌子上看，脚底下放着一个双肩包，看样子也是一个出门求学的大学生。

这时，车窗外出现了一条小河，前几天刚下过雨，水流略显湍急，却不是很深，刚刚及膝。陆成宇觉得这条河与自己上学时要趟过的那条十分的相似，于是在他的脑海中呈现了高中时自己过河上学的情景：

身材略瘦的少年，骑着自行车到了河边，自行车的后座上是一个大大的被塞得鼓鼓囊囊的编织袋。刚下过雨，水流很急，河水夹杂着泥沙，让人看不到它本来的颜色。可是少年却毫不畏惧，这天河他已经趟过很多次了。他停好自行车，扛起编织袋，一脚踏入河水中。一股凉意由脚底升入到了他的心里，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陆成宇正在回忆过去，突然耳边听到有人在喊：“啤酒、饮料、矿泉水，鸡爪、泡面、火腿肠了啊。”他回过神来，只见一个穿着制服的人正推着一个小推车走过来，小车上上装的东西正是他嘴里叫卖的那些。这人从车厢这一头走到那一头，没有一个人买他的东西。他似乎也不着急，依然叫卖着朝下一节车厢走去。

又过了一会，有人端着个纸箱子走了过来，边走边喊：“冰棍儿，冰棍儿，一块钱一根，解暑降温了啊。”天气很热，加上车厢里人又多，好几个人掏钱买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车厢里又来了一个卖盒饭的，一听价钱，最便宜的也要十五元呢，陆成宇当然不会买的。他从随身携带着的一个小包里掏出孙秀娟和陆彩霞头一天晚上给他炸的小麻花，还有今天一大早煮的鸡蛋，就着刚从饮水处接的水，一口一口地啃了起来。

一会儿的功夫，白天那个卖泡面的人又过来了，正值饭点，好多人都卖了泡面。陆成宇才明白怪不得白天的时候这个人啥也没卖出去却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原来是时间未到啊。当车厢里那么多人都泡上泡面之后，那香味和车厢里散发着的汗味还有某些人脱了鞋之后的脚臭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的味道。陆成宇本来还挺眼馋别人面前的那桶泡面的，可这会儿闻到这个味道，五脏六腑都在肚子里直打架，好像随时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实在受不了了，陆成宇跑到了卫生间，正好此刻没人，卫生间的窗户打开着，陆成宇进去锁好门之后，扶着墙喘了半天，才把肚子里那股子邪气给喘过去。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之后，陆成宇从卫生间出来，正好乘务员过来锁门，因为马上就到下一站了，火车停车期间不能使用卫生间。

下一站是个大站，很多人下车了，原本拥挤的车厢一下子显得宽松了不少。这一站要停将近二十分钟呢，陆成宇见没人上下车，就站在车厢门口尽情地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这方便面不是挺香的来着，怎么今天却让人如此的作呕呢。”陆成宇想不明白，或许就从这天开始，他便不在觉得方便面是一种美食了吧。

列车又启动了，此刻夜幕降临，窗外除了远处的几点灯火之外，就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了，火车上的人吃过了晚餐之后，都开始打起盹来，有人眯着眼睛靠着座椅靠背，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是没睡着。陆成宇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才九点多一点。火车上的时间像是被人用绳子给拽住了，总是前进不得。

好不容易到了十点，陆成宇也打了个哈欠，他靠着靠背迷上了眼睛，刚刚进入梦乡，突然觉得头往下一沉，一下子惊醒了。原来是睡着的时候脑袋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差点跌到地上去。陆成宇很困，却因这难受的睡姿睡不踏实。他索性起身，打算在车厢里溜达一番。走过了几个车厢，里面的情形都差不多，有人趴在桌子上睡觉，有人靠在座椅靠背上，更有甚者，还有人干脆往座椅下面铺了几张报纸，躺进去睡。

陆成宇走着走着，突然走到了一节关着灯并且有床铺的车厢。“咦，这火车上居然还有床？”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陆成宇才知道火车居然还有一种叫做坐席叫做卧铺。

“你哪个车厢的？”突然有人在背后问道。

陆成宇扭头一看，一个穿着制服的乘务员从乘务员休息室里探出头问自己。他赶紧指着身后回答说：“那节车厢的。”

“你要补卧铺票吗？”乘务员问道。

“还能补卧铺吗？”陆成宇很好奇，原来上了火车之后还能补卧铺票呢。

“现在还有剩余的卧铺，你到哪里下车？”得知陆成宇在终点站东阳站下车之后，乘务员说：“现在只剩上铺了，需要再补一百块钱。”

“啊，这么贵呢。”一听补卧铺票还要再多掏这么多钱，陆成宇赶紧摆手说不补了。他宁可坐在座位上一晚上不睡，也不舍得花一百块钱去买一个晚上的舒服。

乘务员听完，语气十分不友好地说：“硬座的别到卧铺的这里瞎溜达，影响别人休息赶紧回去。”说完，将整个身体由缩回到了那间小小的休息室。在缩回去之前，他还不忘记拿白眼“看”了陆成宇一眼。

陆成宇一边往回走一边愤愤地想：“哼，不就是个卧铺票嘛，等老子以后挣到钱了，一定要买卧铺。”

等陆成宇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睡着了，或者再假寐。他在座位上坐了一会，觉得浑身燥热，便又到洗手池洗了一把脸。洗完脸，从火车上并不清晰的镜子里，陆成宇发现自己的面容很是憔悴，一双大眼睛此时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一个暑假晒得黝黑的皮肤让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学生，更像是一个外出打工的人。他自己并不在意，此刻他只希望时间能快点，快点结束这难熬的二十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