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诬告
顺天府,紫禁城。
皇城的上空染上了星辰的色彩,夜幕笼罩了偌大的宫墙。偏殿的书房里,炉火烧得正旺。书案前垂垂老朽的九五之尊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这间简陋的书房说不上宽敞,甚至有些破旧,与宫城里其他屋舍宫殿比起,显得格格不入。
书案旁边还焚着一炉香,在灯火通明的书房中翩翩起舞。
嘉靖帝似乎睡着了。
“皇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书房门口的黑衣人瞧着似睡非睡的嘉靖帝,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道。
“嗯?”这不轻不重的一声惊醒了书案前的嘉靖帝,他悚然一惊,待到看清楚眼前的人,才放下心来,问道:“什么事?”
——嘉靖帝很了解眼前的这个黑衣人,他是锦衣卫大统领,跟随嘉靖帝二十多年了,察言观色,很识大体,若无要紧之事,断无如此莽撞之可能。
“四皇子……”
“哼”嘉靖帝轻轻的哼了一声,黑衣人便止住了话,低下头去。嘉靖帝整了整衣物,不悦道:“前几日老三便跟朕数落老四的不是,他想要争权,无可厚非。不过朕了解老四,他可是一直对皇位不甚关心的。”
“圣上,这是锦衣卫探子密报,四皇子在天津卫大肆运送铁器,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恐怕……”
剩下的话他没说下去,皇家之事,不是他这种身份能够妄加揣测的。
“此言当真?”嘉靖帝的眼睛眯了起来,眼前这人一门忠烈,毫无二心,可以说是嘉靖帝最信任的下属,既然他都这么说,那老四……
“属下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虚言!”
嘉靖帝的眼神更加阴冷了,他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而且……”黑衣人犹豫了许久,嗫喏着不敢开口。
“但说无妨!”嘉靖帝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开口。
黑衣人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道:“属下的得力助手向臣禀报,在四皇子的府中看见两三个女子,似乎是……似乎是壬寅年的宫女……”
“什么!”嘉靖帝倏的抬起头,愤怒的将书案上的砚台打了下去。他狰狞的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冷声道:“你敢肯定?”
“臣不敢,这只是臣的下属禀报,并非臣亲眼所见!”虽然心中恐惧,但是黑衣人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
嘉靖帝竭力忍住自己的怒火,平复道:“好,你做得很好,先下去吧。”
“是!”黑衣人如释重负,赶紧行了一礼,离开了书房,只是离开时嘴角的一抹冷笑,却是嘉靖帝无法得知的。
“好你个老四,你是巴不得朕死吗,哈哈哈哈……”
嘉靖帝冷冷的走出书房,对左右道:“宣四皇子进宫!”
“是!”
另一边,皇子府。
四皇子朱载圳收到嘉靖帝宣他进宫的消息事正在家中与门客饮酒,这门客名叫徐睿,追随朱载圳也有十年光景了,起初只是朱载圳游山玩水之时,在金陵郊外与之相遇,一番交谈下来惊为天人,朱载圳毫不犹豫的招揽他。
这些年朱载圳虽然对皇位不甚关心,但他的兄弟们都久居封地,唯独他与太子常驻京城,面对太子朱载垕的刁难,也多亏了徐睿的计谋得以解围,主仆之间关系亲如兄弟。
“抱歉了,子正,父皇也不知何事,这晚上宣我进宫,我先失陪了,若是回来的早,我们继续!”朱载圳听到门外宦官的消息,虽有些纳闷,但还是保持风度的站起身来,对徐睿说道。
男人成年后彼此称呼名字乃是不恭敬,因此朱载圳只叫他的表字“子正”。
徐睿儒雅的还了一礼,朱载圳点点头,这才往门外走去。
屋外冷风如刀,朱载圳穿的比较单薄,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四弟这是要去哪儿呀?”走到皇宫门口,太子朱载垕领着几个侍卫慢慢悠悠的踱了过来,看向朱载圳的目光中充满了关心,若是不知道二人恩怨的人,还真就以为这是一个关心弟弟的好兄长了。
“见过太子殿下!”朱载圳身旁的宦官和侍卫赶紧行大礼,朱载圳也拱手称三哥。
朱载垕点了点头,笑道:“天色已晚,四弟这时进宫,不知所为何事?”
朱载圳摇摇头道:“父皇宣我进宫,至于因何事由,我却是不知道了。”
“哈哈,罢了,那你赶快去吧,别让父皇等的着急”朱载垕笑道,然后回过头去,招呼自己的随从离开,“四弟,天气莫测,最近可要注意身体啊!”
不知为何,朱载垕将“身体”两个字说得特别重,他长笑一声,吟着诗离开了。
朱载圳朝着朱载垕远去的身影默默行了一礼,他听不出朱载垕话里的意思。
一行人走到书房,宦官扯着嗓子喊道:“启禀圣上,四皇子到了!”
过了好久,书房里才传来嘉靖帝老迈的声音:“朕已经就寝了,让他回去吧,有事明日再提!”
朱载圳顿时一愣,父皇宣自己进宫,而又不见自己,这是什么意思?而且……
父皇的声音中似乎……
愤怒?冷漠?
不过朱载圳没有继续想下去,只是对着书房恭敬的道了声:“父皇好生休息,儿臣告退!”
虽然丈二摸不着头脑,但朱载圳也只得打道回府。
“殿下,这边说话!”
快要走到皇子府时,路边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朱载圳回头一看,赫然正是徐睿,然而徐睿此刻身着劲装,手提长剑,与他之前一贯的文士打扮大相径庭。
“子正?你这是……”朱载圳奇怪的看着徐睿,但还是跟着他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
“殿下,逃!”
这是朱载圳听见的第一句话。
“逃?什么意思?”朱载圳更加觉得怪异了。
“殿下,圣上可是宣你进宫,而又故意不见你?”
“啊,你怎么知道?”朱载圳大惊,“子正可是跟随于我,潜入皇城?”
“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徐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继续道,“我得到确切消息,太子已经准备杀你了,就在今夜!傍晚的时候,锦衣卫大统领章中厉向皇上进言,说你私运兵器,意图谋反,还说你与壬寅年那场公案的幕后主使有牵连!”
“什么?章大人怎会……”朱载圳吃惊的说不出话来,章中厉此人,他没少见过,为人忠心耿耿,从不做有违道义之事。
“唉”徐睿苦笑一声,这个四皇子殿下,为人是正直的紧,然而对权谋之事却是一窍不通,他摇头道:“章中厉早就是太子殿下的人了……殿下,皇上不见你,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就说‘父皇好生休息,儿臣告退’。”
“唉”徐睿又叹息了一声道,“本来皇上如宠爱殿下你,若是你感到了不寻常,硬是要见他,想必便可化解这一场危机,然而殿下你这一句,却是让圣上对你死了心,而且,‘好生休息’多半会被正在气头上的圣上误以为你讽刺他活得太久!”
“什么!”朱载圳大惊道,“子正此言可当真?”
徐睿欲言又止,半晌才低声道:“殿下请节哀,王妃早上出城游玩,回来的路上,被太子殿下的人掳去,现在恐怕……”
朱载圳终于说不出话来了,他呆呆地看着徐睿,震惊与悲痛一起袭上心头,“你是骗我的对吗?莺莺,莺莺她怎么会!”
“殿下……”
“啊!”朱载圳低沉的吼了一声,身体摇摇晃晃,似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击垮。徐睿赶紧扶他一把,道:“殿下,冷静,一定要冷静!我方才支开了您的卫士,只带了您最信任的几个侍卫,已经将小公主带出了皇子府,此刻就在城外。我们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朱载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道,“既然我的女儿已经安全了,那我更不能慌乱,你们带她先走,我要先回去,放心,我一定能逃走的,现在直接走,只会打草惊蛇。”
看到朱载圳冷静下来,徐睿心下略安,想想朱载圳的话也不无道理,只得对朱载圳说道:“那殿下您一切小心,我们在胶县会和,我在那里有几个朋友,皆是忠肝义胆之辈,相对安全!”
“嗯,多谢了,子正你也保重!”言罢,朱载圳转头,急急向皇子府走去。
夜色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