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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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夏言先攀附后打击

  严嵩的这些行为令当时的内阁首辅夏言非常不满。在夏言眼里,严嵩就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只会吟诗赋词讨好皇上,就和宋代高俅踢球当上太尉一个德行,让人不服。

  夏言,正德十二年(1517)考中进士,史上有言“豪迈强直, 纵横辩博”,即夏言是个天才,口才好,文笔好。夏言初授行人,后任兵科给事中。兵科给事中主要是按照内阁首辅大臣杨廷和的指示,清查北直隶皇亲国戚霸占民田的劣迹。

  嘉靖帝继位后,夏言疏陈武宗朝弊政,得到嘉靖帝的赏识。在“大礼议”事件中,因和张璁等人力挺嘉靖而受宠,升至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参机务,不久又擢为首辅。

  夏言以正直敢言闻名朝野,最著名的有三次进言。正德以来,皇上很少亲自批阅大臣的奏折,大都是内阁代为批阅,因此逐步形成了内阁权力过大、皇权被一步步束之高阁的尴尬局面。为了解决这一弊端,在嘉靖继位之初,夏言立即上书进言,要求皇上每天亲自批阅奏折,说:“自正德(1506—1521)年间以来,上下消息不通已达极点。现在陛下刚开始办理各项政务,请于每日早朝以后,亲自到文华殿批阅奏章,召内阁大臣当面商量决定,如有关重大利害的事情,则下达给全体大臣集中商议。不应和身边宦官商量后就直接从宫中发出圣旨。即使是陛下所做出的取舍,也定要下到内阁,经讨论后实施,以杜绝为人蒙骗或弄虚作假的弊病。”

  第二次进言,是他认为皇帝身边的侍卫过多,和平年代不需要那么多的守卫人员,为给国库减负,他建议皇上首先裁减身边的侍卫及京城卫队的冗员。为此,他先后多次上书,陈述九条意见。正是在他的建议之下,当时京城的守卫人员首次裁汰达三千二百人,京城治安秩序因此得以稳定。

  在弹劾贪官污吏上,他也是敢于直言的。他和御史樊继祖等外出清理庄田,发现宦官赵灵、建昌侯张延龄肆意侵吞民产。返朝后,他就上奏,要求严惩元凶,前后上书七次。对此,嘉靖帝大为赞赏,他的这些意见都被采纳。

  夏言受赏识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嘉靖热衷道教的程度越来越严重,近乎痴迷,平常不上朝,也不住皇宫,而是住在一个叫西苑的地方,整天就琢磨着怎么长生不老,经常要搞祭天的仪式。在这个祭天的仪式中,有个重要内容是要火化青词。如果要评选明代最难写的文章,答案绝不是八股,而是青词。

  青词的文体特点是全用赋体、词句华丽,写作难度极高。因为写作时要使用专门的青藤纸,所以叫青词。青词是修道祭天时用的,具体方法是写好后烧掉,主要内容除了陈述个人愿望外,还兼议论叙事,其笔法十分玄乎,经常搞得人莫名其妙。不过内容看不看得懂也无所谓,反正是写给神仙看的,写完就烧,也不留档。

  青词就像是嘉靖帝向玉皇大帝或者太上老君写的思想汇报。但这个汇报可不好写,要有隐语,因为天机不能明说;还要写得特别美,用诗化的韵文语言,所以特别难写。但夏言文笔好,对青词这种命题作文也很在行。这样的一个人,嘉靖是离不开的。

  顾鼎臣(与严嵩同年科举,夺得状元)虽然写青词也写得很好,却是一个不懂政治的人。他虽然入阁,却完全无法和夏言对抗。嘉靖二十六年(1547),内阁大学士只有夏言、严嵩二人。

  原本夏言与严嵩的关系没那么僵,因为他俩年龄相仿,同出江西,算得上同乡,而且夏言进内阁早,对严嵩还有提携之恩。夏言于嘉靖十五年(1536)入阁,不久成为首辅,还保荐严嵩接任礼部尚书。

  严嵩虽然受恩于夏言,但没有一丝感恩之心。他们的关系十分微妙——看似平静,实则危险。对此,两人心知肚明。严嵩机深谋远、能屈能伸、能荣能辱、能人能鬼,有时谦卑到令人作呕。严嵩表面上对夏言百般讨好,其实背后经常给夏言下绊子。

  而夏言性格疏放、态度倨傲,几乎有点不近人情,视严嵩如草芥,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据《明史》记载,严嵩请夏言赴宴,亲携书启到相府,夏言不让他进门,他就跪在门口,将邀请函高声诵读一遍。

  夏言虽然很清楚严嵩的为人,但从来不把严嵩放在眼里。

  《明史·夏言传》里说他平常在内阁,对严嵩是“直陵嵩,出其上,凡所批答,略不顾嵩”,也就是他非常鄙视严嵩,什么国务公务,自己说了算,就当严嵩不存在。夏言曾经在官场上三起三落,可每次官复原职后都能成为严嵩的顶头上司,这让严嵩感觉很憋屈。

  严嵩平时显得低调,骨子里却是睚眦必报。他表面对夏言很恭敬,但面对夏言这个“拦路虎”,他痛下决心要彻底移开,一心寻找种种机会陷害夏言。这样的机会终于来了。

  嘉靖帝在一次祭天仪式中用荷叶做了几顶香叶冠,祭祀完后,就把香叶冠分别赐给了严嵩和夏言等众臣。第二天上朝,严嵩就戴着这顶香叶冠来了。为了向嘉靖献殷勤,他还在香叶冠外面裹了层细纱。

  嘉靖看了很高兴,转头就问夏言:“你的呢?”

  夏言可不会搞这一套,就像平时一样照常上朝,不但没有回答嘉靖的问题,反而对严嵩怒斥道:“堂堂朝廷,居然搞得个个道士般,成何体统。”严嵩受到批评后,不敢多言,但发现皇上也有些不高兴,便认定皇上对夏言也有怨气。

  嘉靖皇帝疏远夏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对于青词,夏言写着写着就烦了,恶心了,于是开始随便糊弄。这正好给了严嵩可乘之机。

  严嵩一逮着机会,就在皇帝面前狠狠打夏言的小报告,并且无中生有,大肆添油加醋。嘉靖皇帝本对夏言有些不满,经过这样的挑拨,开始疏远夏言。就这样,严嵩告了夏言几次黑状之后,嘉靖就开始不喜欢夏言了。

  还有一次,夏言随嘉靖微服出巡,却没有按时到。严嵩又一次收买皇帝信任的道士,煽风点火。于是夏言被撤职,严嵩成了首辅大臣。可是由于严嵩的行为太嚣张放肆,引起嘉靖的警觉,于是嘉靖很快又将夏言官复原职,将严嵩降为次辅。

  夏言的明显缺点是高傲,在朝政波谲云诡,尤其内阁一片混战互掐的环境中,后果是致命的。他连严嵩都看不起,就更看不起那些内廷的宦官了。而严嵩对皇帝身边的人就很会巴结。皇帝身边的太监到严嵩那里传个旨什么的,严嵩都会很热情地接待。他不仅经常塞钱贿赂太监,而且还跟这帮太监称兄道弟,所以皇帝在皇宫的动向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在这一点上,夏言刚好与严嵩相反。他最看不起那帮不算男人的太监,彻头彻尾地把他们当奴才看;再加上严嵩偶尔不经意地一挑唆,所以这帮太监也很恨夏言。

  明朝的官僚系统内,有一个非常有喜感的官职——言官。言官,顾名思义,就是说话的官,属于监察系统,在大明王朝,他们的力量庞大,尤其是到了明朝后期,他们的骂功特别强。这些人都是饱读诗书之辈,骂人的功夫极高,骂人也有典籍来历,出自某典某条。于是也有人把这些人称为“骂官”。

  实际上,他们是明朝监察制度的产物。朱元璋建立明朝初期,仿照元朝制度,建立了御史台。到了洪武十五年(1382),朱元璋将其改名为都察院。都察院的长官是左、右都御史,这个官名大家在电视上经常可以听到,而都察院的主要骨干是都察御史。这些都察御史共有十三道,以当时的十三个省区分,共有一百一十人,这些人权力极大,什么都管。由于他们平时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务要处理,就整天到处转悠,不是去兵部查吃空额,就是到刑部查冤假错案,办事的官员看到他们就怕。

  朱元璋在创立国家机构的时候,考虑到丞相权力太大,撤销了丞相,将权力交给六部;朱元璋连睡觉都要睁只眼,后来一琢磨,觉得六部权力也大,怕人搞鬼,又在六部设立了六科,这就是后来的六科给事中。六科的领导,叫作都给事中,俗称科长,下属人员也不多,除了兵部给事中有十二个人之外,其余的五个部都在十人之内。这帮人的品级也低,科长才七品,下面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但他们的权力却大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都察院的御史就更不得了,一天到晚找碴,从谋反叛乱到占道经营、随地大小便,只要是个事,就能管。

  为了防止他们徇私枉法,朱元璋想了一些很绝的方法来规范御史的行为:首先,挑选御史的时候,专门找那些书呆子、认死理的道学先生去干这行,因为这工作得罪人,捞不到钱,而道学先生是最合适的人选;其次,用以小制大的方法,这些御史都是七品官,可以说是芝麻官,赋予他们监管长官的权力,就使得长官不敢过于张狂。有个官名叫八府巡按(周星驰电影里出现过),大家乍一听,八府的巡按,官一定很大,其实这就是个芝麻官,往往是朝廷临时委派监察御史担任的,就相当于所谓的特派员,官极小,但权极大。

  如果他们认为以皇帝名义发出的敕令有不妥之处,那么他们可以将敕令退回!而皇帝交派各衙门口办理的事件,由他们每五天检查督办一次,倘若有拖延不办或是动作迟缓者,他们就要向皇帝打小报告,各部完成任务,还要乖乖地去六科销账;此外官员年终考核,这些给事中进行审核。

  自古以来,就有言官的设置。他们不管具体事情,任务就是提意见,而历来的封建王朝也形成了一个传统—不杀言官。历史上无论多昏庸的皇帝,也很少有胆量敢杀言官的。所以在朝堂上经常出现这样一种情况:言官在下面说皇帝的不是,一点不给皇帝留面子,而皇帝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在严嵩的一系列运作下,这些言官竟然也站到了反夏的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