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窃宝生疑疾路展
蒙家庄位于城东武通坊西侧小山梁上，建筑古朴，肃穆庄严。
江南飞赶到门口，四名彪形大汉持械迎上，询问他所来何为，江南飞道：“在下是来送礼的。”说罢递出刺绣，其中一人问道：“看尊驾不像本地人，怎的带礼上门？”江南飞拱手道：“在下和贵庄蒙磊兄以及姬姑娘相识，请代为通传。”
那人让江南飞稍作等待，唤同伴进门通传。
约只半碗水工夫，庄门远端先是传出嘈杂声，接着鼓乐喧天，江南飞侧身眺望，竟见数十人蜂拥而至。
来者声势浩大，列成两队人马，一队服饰颜色较深，一队服饰颜色较浅。蒙家庄三名大汉齐声喝道：“是他们！”江南飞不禁问道：“他们是谁？”
最先说话那大汉道：“是赤焰门门主单照衣和无忧门门主乐不归，单照衣身旁是他胞弟单照裳，乐不归身旁是他堂弟乐战元，两派与本庄向来不和。”说时其余两名大汉已推门回庄。
江南飞看两队各有四五十人，说话间已步步逼近正门，他索性跨上台阶，和那大汉并排站定。
同伴皆回庄请援，那大汉本似一夫当关，得江南飞助阵，气势陡增，厉声斥责道：“本庄近日无意会客，单门主和乐门主何以不请自来？”
两队人马迅速偃旗息鼓，以领头者为中心散成半圆，深衣一队领头者道：“快去通知你们蒙老庄主，今日不交出那无胆盗贼，咱们说甚么也不离开！”
那大汉怒道：“甚么无胆盗贼？姓单的你别信口雌黄！”
这人单照衣四十来岁，面黄肌瘦，颧骨突出，左胸绣了一团红色火焰，身后各人衣服上皆有此图。
另一队领头者服色浅白，正是无忧门门主乐不归，高大肥胖，宽度似有两人大小，指那大汉道：“你不知内情，还是请你们庄主……或者你家蒙大小姐出来说清楚吧！”
江南飞暗忖道：“这人口中的蒙大小姐定是姬姑娘的母亲。何以要让蒙家庄交出无胆盗贼？盗贼？莫非……莫非他们冲着姬叔叔来的？”尚自推敲，庄门咣当一声大打而开，一队人马如潮水般冲将出来，手持长枪利剑，断断续续约有七八十人，在正门前一字排开，个个神色凛然。
单乐二人队列中有的不自觉后退，单照衣、乐不归各举右臂，示意手下切莫自乱阵脚。
江南飞回望庄内，姬萋一袭白衣，明靓绝伦，和蒙磊一左一右跟在一名中年美妇身后，四个武人打扮的中年汉子飘然紧随。
一行走下台阶，姬萋抬眼瞥见江南飞，又惊又喜，“啊”的一声道：“你怎么到开封来啦！”中年美妇斜眼一睨，姬萋微沉着头不再说话。江南飞知蒙家庄大敌当前，此时与对方相峙，任何细小声响均能左右形势，遂屏退数步，只远远守望姬萋。蒙磊发现江南飞后，眉头紧锁，面上大为不悦。
四个武夫其中一人长须飞扬，昂首出列，指单照衣、乐不归道：“两位聚集门人到我蒙家庄来，究竟所为何事？”
乐不归镇定后应道：“请贵庄交出无胆盗贼，乐某和单兄对贵庄既往不咎。”
中年美妇蹙眉道：“甚么无胆盗贼？你把话说清楚！”
单照衣道：“你瞧瞧这是甚么？”拿出一张纸条，长须武夫走下台阶，取了递给中年美妇蒙婷，纸条上写着一行字，乃是：赤焰神刀，我来取，你尽管守好。
蒙婷当众念出，单照衣道：“赤焰神刀乃本门历代相传的宝物，前日有人留下纸条，单某严加布防，刀不离身，最终仍被贼人得手。单某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听闻乐兄也丢失了天喜剑……”
乐不归道：“没错，乐某手上同样有张纸条，写着‘天喜剑，我来取，你尽管守好’。可恨那贼人来去如风，乐某固然英名尽毁，连累我无忧门百年清誉……这口气教乐某如何忍得？”
蒙婷道：“近日城里的确出现了专门留书窃宝的盗贼，不过官府已出明文告示，称三日内必定破案。两位为何不去问官府的人，反而率众到我蒙家庄来？”
单照衣道：“蒙大小姐明知故问，你夫君是黑面大盗姬破虏，他轻功天下第一，留书窃宝这等狂妄之举，他当年干得少么？”
蒙磊喝道：“你是说盗窃之人是我姑父？哼哼，笑话！我姑父失踪多年，江湖上哪个不知？你们保护自家宝物不力，不好好反省反省，竟把这笔账算到我姑父头上，这是哪门子道理啊！”
长须武夫将纸条交还给单照衣，单照裳回蒙磊话道：“世上盗贼很多，能留书窃宝、狂妄自大的除了你姑父之外兴许还有别人，但能来无影去无踪，使用接下来轻功的，恐怕就只有姓姬的一人吧！”
蒙婷、蒙磊等人踌躇半晌，单照裳脚步晃动，竟当场施展轻功，江南飞看他闪转腾挪，步调虽差得几许，然走法身姿，无疑出自飞天疾行功。
姬萋思念父亲，多年来打探无果，看单照裳身形挪动，仿佛父亲在前，无意他顾，忙道：“这是我爹的飞天疾行功。你……你见过我爹？”蒙婷咳嗽一声，姬萋自知失言，忙扭头不语。
单照裳有意炫技，在人群里穿梭往复。蒙家庄众人知他来者不善，越看越气，面上均露不悦，蒙磊正想出手打断他，听得附近有人朗声大笑道：“哈哈哈，老夫紧赶慢赶，险些错过好戏。”说话之人四十五六岁，须发斑白，虽是一身武夫打扮，眉目间却透着十二分的儒雅之气，左右十来个汉子手握长剑。
单照裳尚待接话，其兄单照衣高声斥道：“司马楼主不好生待在明月楼，到蒙家庄来凑甚么热闹？”来人正是明月楼楼主司马煜。
蒙婷向司马煜微微点头，司马煜回应后走向单乐二人，冷冷道：“你们来得，老夫来不得么？”乐不归看他只带了十来人，嘲讽道：“这么点人也好意思来助阵。”
司马煜不理会乐不归，朝蒙婷拱手道：“许久未见蒙老庄主，今日特来拜会。”蒙婷微笑道：“实在不巧，家父一早去了相国寺，司马楼主既大驾光临，请稍后移步庄内。眼下敝庄还须招待其他客人！”司马煜道：“我这十来个弟兄早听说蒙家庄的茶水淡雅纯香，这么说要想早点到庄内品尝一番，只得替贵庄招呼……嘿嘿，招呼招呼这群不请自来的贵客了。”率众走近蒙婷。
单照衣被司马煜一语激怒，凑在乐战元耳边悄悄说了句话，乐战元听后眼冒神光，朗声笑道：“哈哈哈，都说狗鼻子最灵，我看未见得。咱们司马楼主的鼻子，可比狗鼻子灵得多！蒙大小姐虽已嫁为人妇，多年来司马楼主仍是穷追不舍，哪里有蒙大小姐，不对不对，该称姬夫人。哪里有姬夫人，哪里就有司马楼主。”说完和堂兄乐不归以及单氏兄弟放声大笑。
明月楼与蒙家庄自来交好，司马煜和蒙婷也却称得上青梅竹马。只是蒙婷天生好动，不受世俗所困，司马煜又从不敢上门提亲。后来蒙婷杀了金人躲去洛阳，遇见正在闭关练剑的姬破虏，司马煜知蒙婷觅得良缘，初时虽肝肠寸断，心里仍放不下她。
乐战元语带挑衅和讥讽，蒙婷听罢固然已十分愤怒，连一向温柔和善的姬萋也眉头紧皱，其余弟子亦自忿忿。
司马煜满脸通红，既羞且愧，镇定后怒指乐战元道：“阁下也称得上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须知恶语中伤，是最下三滥的手段。”
乐不归满脸堆笑，单照衣接话道：“咱们这一辈人中，哪个不知你司马煜自小爱慕蒙大小姐，可惜别人不爱你名门公子，独爱那面如黑炭的江洋大盗……哈哈哈，司马楼主求而不得，于是终生未娶，司马家从此绝嗣，实在可惜，实在可惜！”
司马煜微低着头无力反驳，蒙婷霎时也陷入沉思。姬萋出列道：“不许你侮辱我爹，我爹扶危济困，专门对付大奸大恶之徒，绝不是你口中的江洋大盗。”
蒙家庄有弟子厉声喝道：“姑爷他侠义为怀，扶危济困，你胆敢侮辱姑爷和大小姐，别怪我等不客气了。”其余弟子深受感染，有的以兵刃撞地，蒙家庄一时士气大增，直引得周遭百姓隔远围观。
蒙婷知姬萋对父亲姬破虏一向百般维护，轻轻拍了拍她，以示嘉许，接着扬手教众弟子稍安勿躁。
乐不归眼见形势扭转，忙拱手称道：“怪我等多嘴！这件事咱们不谈……”乐战元自也再三揖手。
蒙婷向众弟子挥手后，单照衣才徐徐说道：“舍弟照裳刚才施展的轻功，就是从那个盗贼身上学来的，步子上或有差异，却绝非凭空捏造。蒙老庄主曾带姓姬的到本门作客，单某记得很清楚，他那时所用的轻功，和照裳方才所展示的如出一辙。当年蒙大小姐和温兄弟也在，你们不会一块忘了吧？”蒙婷和四武夫中最先说话那长须武夫对视一眼，那人自是单照衣口中的温兄弟，其人名玉恩，与姬破虏、蒙婷在西夏结识，那时二人正值逃亡，温玉恩也恰好走投无路，可谓生死与共，姬破虏视之如手足。
蒙婷、温玉恩不加反驳，自是双双默认。单照衣接着道：“江湖上传闻黑面大盗失踪多年，今日看来，传闻多半是假的。他并非失踪，而是藏在了蒙家庄内。”
那武夫温玉恩厉声道：“你这话甚么意思？”
单照衣道：“近日中都护龙会入驻明烟山庄，有统军司为证，邀请各派相聚一堂，请贴上明说想要见识各派绝技，如今本门丢失了赤焰神刀，无忧门丢失了天喜剑，此外另有几家遭了殃，开封数得上名号的就这几家，偏偏没你蒙家庄。那盗贼惯用留书的手法，还有天下独一无二的步法……哼哼，要说和你蒙家庄无关，谁又能相信？”
两派弟子学着蒙家庄的样，也将兵刃相撞，欲借此压制蒙家庄和明月楼的声势。
待声响稍歇，蒙婷走近单乐等人道：“护龙会依托朝廷，因此有的门派趋之若鹜，但蒙家庄向来不喜官场热闹，只是碍于礼节才答应赴宴。至于展示自家武功，蒙家庄更是毫无兴趣，也绝不会阻止其他门派在朝廷官员面前谄媚献技。”
单乐二人勃然大怒，顷刻便要欺近蒙婷，姬萋担心母亲安危，“啊”的一声道：“娘，小心……”
单照裳道：“总之你们不交代清楚，我等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闹到官府、提刑司，甚至统军司，后果可就不堪设想啦！”蒙家庄固然立足中州多年，到底处金人统治之下，当真引得各司衙问责，于阖庄上下自无裨益，蒙婷一时语塞，司马煜等人也都面面相觑。
江南飞凝望姬萋，看她神情忧伤，疼惜之心骤起，此事又关系自己敬重至极的姬叔叔，略作思量后大步踏出：“在下看各派失窃，未必与黑面大盗有关！”他想盖过喧哗声，是以从丹田发力，姬萋料他胸中已伏良谋，顿时喜笑颜开。
蒙婷等听声辨位，见江南飞昂藏八尺，凛然生威，不及询问他是何方神圣，单乐两派中已有人对其破口大骂:“他妈的，你这小子懂得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