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间沉沦
钟客第一中学，二班，最后一排靠窗边的位置。
木课桌上很是杂乱，几支没笔盖的签字笔胡乱摆着，还垒着两堆二三十公分高的书，大致是为了挡住老师的目光，所以如果许多老师不走近了，都会以为教室最后一排是给学生们放置废书的，只会有少部分主科老师知道，那后面还趴着一个曾经的三好学生。
苏天洛旁边是张空桌子，也没有凳子，所以他一个人有两张桌子的使用权。
平日里苏天洛不怎么使用这张桌子，除了偶尔嫌桌子上的书太多了，会移到一些到那桌子上，或是塞几件衣服在课桌下之类的，除此以外他基本不用这张桌子，也没人和他争这张桌子。
更准确地说是不敢，因为那里是公认的教学禁区，是班主任明令禁止，三令五申，不让坐的地方，谁坐在那里，谁就是在挑衅这个班权威。
高中学生嘛，谁会闲着没事故意跟班主任对着干呢，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买卖。
更准确地说，那里就像是另一个平行世界，坐在那里意味着可以不被老师管，里面的人不受教室规则的约束，只要他不走出那个世界，不影响另一个世界，他就算死在那里了，短时间也没人会发现。
苏天洛倒也不在意，没人管反倒落个清净。
他很早之前就没打算考什么大学，甚至那种一百八十分的野鸡大学也不想考。
急匆匆地混完高中生活，去闯荡江湖，在社会上打拼出一片自己的世界，那才是苏天洛现在真正渴望的。
今后大学生还不是给自己打工，书有什么好读的，无聊，虚度光阴而已，在这个世界上，当然是活成快乐的样子最重要。
对于幻想的美好生活，苏天洛总是矢志不渝的。
他就像是一只囚鸟，被重重的铁链锁在这一方寸土，只能隔着生硬的玻璃，感受着污浊的空气，遥望那无边际的苍穹，梦想着有一天，他会推开窗户，飞往那蔚蓝色的天际。
其实，苏天洛之前也有着崇高的理想，就连优秀这个词来形容从前的苏天洛，似乎也有些淡了。
大大小小的奖状，贴在苏天洛家里的土墙上，像是脚印，一步一步，印在了时间的大道上，只是，有一刻，脚步，停下了。
至于为何短短一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周围所有人都不清楚，只知道一颗流星在穿越宇宙划过这片天际后，重重砸落在地上，碎的七零八落，不堪入目，把地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大坑后，便再没了原来那般的绚丽。
成绩跳悬崖式下降，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具体被骂了多少次，苏天洛记不清，也不想再追忆。
在大家的印象里，两年前的某一天开始，苏天洛忽然开始竭力地逃避所有人的目光，不与人交往，沉默寡言，上课也只是发呆，睡觉。
从那开始，他好像是一具突然失去灵魂的躯壳，像一滩烂泥，
他急切地渴望新的火光，人若是没了火光，失去了一切的追求，世界就是灰暗的，活着也是没有意义的。
偶然也是必然的，网络游戏，向他投下了另一片世界曙光。
这个虚拟的世界勾起了他强烈的兴趣，他喜欢上了这个地方。这个世界没有痛苦和烦恼，能给自己带来现实世界没有的快感和刺激。
立在路边的一块石碑倒在了草丛里，青苔渐渐爬满了它的全身，那几个红色大字也被雨水慢慢冲淡。
苏天洛，彻底堕入了这个世界里，这个世界里，有赤诚，有合作，有着很多现实世界里没有的东西。
在这里，久违的阳光，温暖了苏天洛早已灰暗的心。
苏天洛突然发现，自己曾经的时光，是多么的没有意义。
若是自己还得在那个无情的世界里浮沉，那该是怎样的悲剧。
苏天洛找到了一条正确的路，并且坚信这条路是正确的。
很快，教室中间第一排，教室侧边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苏天洛的座位不断后移。
直到某天早上，苏天洛来到学校，自觉地坐在了最后一排，那时，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恍然失神……
这里是一片新的天地，收留了不知道多少沉沦的理想，新的灵魂，可以在这片天空里尽情地飘扬。
但最近，苏天洛好像有了新的预感，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一些曾经被雪藏的故事，好像又浮现了。
一个女孩。
他已经忘了那个女孩的模样，但那个女孩的身影，最近却常浮现在他的梦里，是遗忘吗，还是预言?梦总有一万种解释，谁也说不清。
有几天，苏天洛没有再梦到她。他以为这梦只是偶然，或是潜意识的一种垂死挣扎，很快便会消失。
这样没什么不好，苏天洛总是这样想。
一个虚幻的梦，就像是漂泊在大海里的不系舟，是寻不到源头和结果的，青春不应该耽误在这种虚妄上。
他心里甚至有些庆幸，他开始去追别的女孩。
但每当苏天洛对另外一个女孩的情感开始萌芽，浓浓的负罪感总是油然而生。
是那个梦的缘故吗?苏天洛不清楚，但隐隐有些预感。
梦，世人道不尽，周公也无解，苏天洛自然也识趣地不再多想，直到那个女孩再一次出现在他的梦里。
…………
走在这条樱花道上，看着满天飘零的樱花，轻轻落在地上，像是归宿，也像是在追溯，苏天洛是恍惚的。
苏天洛穿梭在无边的落樱中，像是在梦里，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引力，牵引着苏天洛一直向前走去，没有目的，但苏天洛总觉得，前方，那个被满目樱花遮挡住的前路上，有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是他应该去追寻的。
渐渐的，漫天的樱花淡出了苏天洛的视线，取而代之地是一片黑白蓝的世界，一巫石拱桥，几条交错的小溪，远处还有几幢白墙黑瓦的小屋。
转眼间，樱花大道变成了水乡的模样，苏天洛隐约知道，这里好像叫，姑苏城，至于为什么知道，他也忘了。
这样的虚幻场景，在苏天洛的眼里没有一丝的不对劲。
苏天洛忽然想走过去，他的脚已经在行动。
但那些小屋似乎也在移动，或者说自己的脚步似乎变得很小，他感觉自己已经走了很久。
他一直在原地，从来没有动过，苏天洛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谓的白墙黑瓦，小桥流水，一直都在身旁，不曾变过。
苏天洛停住了脚步，向后看去，想看看自己的身后是一幅怎样的光景。
他看到了那边有一处池塘，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背对着自己，站在一旁的柳树下。
苏天洛只能看到背影，陌生又熟悉，好像就是她把自己带到这里来。
苏天洛内心忽然强烈悸动，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
他尝试迈动脚步，令他惊奇的是这次自己竟然移动了。
就好像是电影按下了暂停键，而自己从观众席上站起来朝那幅静止的画面走去。
心跳加速。
好像是前世的故人，与自己有扯不清道不尽的因果，苏天洛心头有一道声音，牵引着他走向那个女孩，若隐若现，却直击心灵。
他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心跳，但速度却越发快了起来，好像将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
脚步也跟着加快，步子变得轻盈，苏天洛感觉自己好像是踩着弹簧在往前走。
那个女孩的背影逐渐变大，马赛克一般的模糊感也在渐渐消失，苏天洛甚至看到了她头后的蓝色发带。
“咚!”
苏天洛心头突然一紧，瞳孔在一瞬之间变得特别大。
就在他离那个女孩还有几步远时，那个女孩忽然转过了身来。
那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还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不是影子，就像是一个真实的人。
苏天洛从来没有感觉到梦境如此真实，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女孩的眼睛。
那是一双无比干净的眼睛，没有遭受一丁点尘世的污染；一双只有小孩才拥有的眼睛……
渐渐的，画面模糊了起来……
…………
夜晚，躺在床上的苏天洛，闭着眼睛，一滴晶莹从眼角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