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佳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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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陈维筝的邀约,傅佳辞立马拒绝:“不用不用。”

陈维筝冷嗤了一声:“好像我要占你便宜呢。”

他眼神轻瞥,一副看不上傅佳辞的样子。

她摆摆手:“去就去,我会怕你?”

陈维筝一米七出头的样子,傅佳辞同他不差几公分,他身材看上去比傅佳辞还要瘦,傅佳辞才不怕陈维筝对她做些什么。

傅佳辞:“可你会做饭吗?”

陈维筝自信地一笑:“我一个人住三年了。”

傅佳辞问:“你多大?”

陈维筝:“十八。”

陈维筝和她一样大,傅佳辞把时间倒推三年,那时他们应该都是初三或高一,她问:“你十五岁就一个人住?”

陈维筝边走边说:“我没念高中,初中毕业就来闵洲打工了。”

傅佳辞“哦”了一下,跟他走进弥漫着下水道气味的弄堂里,她嫌恶地捂着鼻子,陈维筝则已经走习惯这条路。

弄堂尽头是一栋年久失修的居民楼,墙皮掉落,露出黑色钢筋。傅佳辞觉得自己住的够破了,没想到有人比她住的还要破。

陈维筝家在七楼,爬完七楼,傅佳辞已经浑身无力。她预感到房门背后是个恶臭熏天的世界,陈维筝在前面开锁,迎来的却是满眼光明。

陈维筝的房子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正对日光。一厅一室,客厅干净而整洁,纯白的墙面没有半点瑕疵,屋子里没有养植物,但能闻到清淡的花香。

傅佳辞问:“你自己收拾的?”

陈维筝:“自己住,可不得收拾干净点?”

傅佳辞正要进客厅,陈维筝提起一双拖鞋挡在她身前:“换拖鞋!”

傅佳辞换鞋的时候,陈维筝问:“你吃什么?”

傅佳辞说:“都吃。”

陈维筝:“那我做什么你吃什么。”

傅佳辞点头,“行啊。”

陈维筝进了厨房,傅佳辞在不大的客厅里转了几圈,突然,她停在了白橡木书柜前。

日光直射向玻璃柜门,强反光刺向傅佳辞的眼镜。她推开滑轨柜门,身体挡住阳光,拿起不染尘埃的黑金属相框。

这是一张流溢着青春的班级合照,照片里的少年少女穿着清一色的白色校服,透过照片,仿佛闻得到肥皂的香味。

傅佳辞的视线落在站在最后一排中间的男生脸上。

不论谁看这张照片,都会第一眼看到那个人,太出众了,以至于有些格格不入。傅佳辞拿近照片,仔细辨认,确认无误,正是江岷。

那刻薄冷漠的脸,绝不会是其他人的。

原来他初中就那么高了。

初中的江岷留着和现在一样的短寸头,清爽干净,却又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傅佳辞开始在照片上找陈维筝,找了一圈,才发现陈维筝就站在江岷旁边。

陈维筝初中时是个小平头,难怪她认不出来。但认真看,还是能辨认出来的。陈维筝初中时的样貌比现在还要温柔,皮肤比现在还要白,在江岷的衬托下,陈维筝看上去格外柔弱。

闻到厨房里传来的泡面香味,傅佳辞把照片自然地放回去,关上柜门。

陈维筝把泡面端到茶几上,吩咐傅佳辞:“不要弄脏茶几。”

傅佳辞:“要你教我吃饭么?”

吃罢泡面,傅佳辞试探着问:“你是哪里人?”

陈维筝:“津州。”

傅佳辞:“津州?津州人跑闵洲做什么?”

陈维筝:“你呢?哪儿人?听你讲话也不像闵洲人。”

傅佳辞:“岷江,听过没?”

陈维筝摇了摇头。

傅佳辞:“小地方,你当然没听过。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从津州跑到闵洲呢。”

陈维筝瞪着她:“我跟你很熟吗?吃饱了赶紧走。”

傅佳辞:“没吃饱。”

陈维筝:“……”

这时陈维筝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是杂志社约拍,要一男一女,陈维筝的目光落在傅佳辞脸上:“我这正好有个女模特,我帮你问问她有没有时间。”

陈维筝挂断电话:“你十一有空吗?有个单子。”

傅佳辞:“有空呀,有钱挣当然有空!”

陈维筝要来傅佳辞的三围信息发给对方,傅佳辞在他发信息的时候,装模作样四处走,却停在书柜跟前,她指着里面的照片,“是你初中班级合照?”

陈维筝抬眼,轻嗯了一声。

傅佳辞故意问:“哪个是你?”

陈维筝走过来,从柜子里拿出照片,指中照片里的自己:“那时候看起来很丑,是不是?”

傅佳辞:“不丑。”

她并不那么在意照片里的陈维筝,而是漫不经心地说:“你旁边这个男生还挺高的。”

陈维筝瞥了眼她:“你喜欢这样的?”

傅佳辞立马否认:“不!我不喜欢单眼皮的。”

陈维筝咕哝说:“这照片哪能看出来单眼皮还是双眼皮。”

傅佳辞:“你们初中关系很好吗?”

陈维筝:“为什么这么问?”

傅佳辞:“照片留到现在。”

陈维筝:“关系不好,只不过是我最后念书的时光,舍不得丢。”

傅佳辞本来想问陈维筝为什么不继续念书了,可一想到自己也没有继续念书。她好歹还有些同理心的,便没有继续追问。

傅佳辞坐公交回家的时候,天色渐晚,路上堵车,时走时停,她脑袋靠在车窗上,眼皮打架,没多会儿就睡着了,几时下起雨都不知道。

在津州,一场大暴雨几乎将津州大学淹没,尽管天气恶劣,晚课还是得照常上。下课后,学生一个个卷起裤脚,穿着拖鞋走在雨水里,怨声载道。

江岷习惯上完课后再自习一个小时,隔壁班的梁召司翻过桌子,跳到他旁边坐下:“今天下这么大雨,还自习呢?”

江岷:“我等雨停再回宿舍,你怎么还不走?”

梁召司:“这不在准备初中同学聚会吗?你到底去不去?”

江岷:“不去了。”

梁召司和江岷是初中同学,梁召司是初中班长,高中上体校,因为体育特长直接保送到津大,这才和江岷成了邻班同学。

江岷不去同学聚会,梁召司也能理解,江岷父亲的丑闻在津州闹得这么大,他怎么可能去初中同学聚会?

就算他去了,同学们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梁召司一边核对参加同学聚会的名单,一边说:“江岷,我真没想到你会留在津州。”

更没想到他会上拒绝他的津州大。

话说出口,他就后悔自己说话不过脑。

江岷忽然放下笔,冷静地看着梁召司:“因为我父亲的事吗?”

梁召司:“我刚才说话了?”

江岷:“没什么可忌讳的,这是事实。”

初中时候江岷就是一副谁也瞧不起的拽样,但他家里有背景,没人敢当面说他。

梁召司那时候真正见识到男孩子之间的嫉妒心有多可怕,一群男生在背地里说江岷的时候,他都听见了。

因为江岷借他抄过作业,所以他从没参与对江岷的讨论当中。

江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不需要清楚,因为他根本不会靠近江岷。

大学意外重逢,梁召司难免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离开津州,换个地方不好吗?何必在这里遭人指点。”

江岷:“犯错的是他,不是我。”

气氛逐渐凝重,梁召司试图换个话题活跃气氛:“你们刑法三班文艺委员很正啊,什么时候给我介绍下?”

江岷:“不熟。”

梁召司“哈”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开学军训的时候人家给你告白,你把人家给吓哭了。”

江岷皱起眉头:“你听谁说的?”

梁召司:“这还用听说?学校都传疯了。”

江岷对流言蜚语向来免疫,但梁召司怕自己说错话。正当他心惊胆战的时候,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是初中班级群里发来的消息。

梁召司看到消息,脸上出现显而易见的呆滞,江岷问:“什么事?”

梁召司:“有人在闵洲看见陈维筝了。”

陈维筝,江岷回忆那个名字。

江岷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梁召司追问:“你就不好奇他过的怎么样么?”

江岷:“跟我什么关系?”

梁召司讷然,果然,江岷还是江岷,初中如此,大学仍然如此。

记忆里,但凡有考试或是比赛,江岷总是第一名,他人生仿佛只有“拿第一”这个目标,除此之外,他对一切都是漠不关心的。

一个这样的人,不畏流言,只争第一,往往心中必有缺陷。梁召司暗中下定决心,往后还是少同江岷来往。

这样的人,他看不上别人的真心。

梁召司说:“我先回宿舍了,你想去初中聚会,随时告诉我。”

周末,江岷去医院接他母亲秦瑗出院。

江岷假期考了驾照,他开车时,秦瑗很吃惊:“怎么我住了个院,你都能开车了?”

江岷说:“假期方便就考了。”

秦瑗又问:“没出去旅行?”

“没有,等放寒假了和你一起去。”

秦瑗侧过头看着江岷,他好像什么变化都没发生。秦瑗说:“我得赶紧回公司,再不去得被踢出来了。”

江岷嘴角动了动,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秦瑗笑着摸了摸他后脑勺的反骨:“你不用等我,你想去哪里就和同学一起去,妈妈也有自己的生活的。”

江岷因秦瑗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有些扭捏,从他小学期,秦瑗就一直在忙工作,她很少着家,母子之间的关系谈不上疏远,也毫不亲密。

秦瑗问了问他这三个月的事,除了赵安阳和那个疯女人,其它江岷都如实相告。母子心照不宣,谁也不提起他父亲的丑事。

毕竟要向前走,哪能老被过去的事拦着?

前方路口红灯,江岷停下车,对母亲说:“妈,国庆放假我想去趟闵洲。”

闵洲。

傅佳辞唯一的爱好是逛商场,虽然买不起,但是她喜欢试穿各种好看的裙子,好像那些裙子穿在她的身上,就会短暂地属于她。

她今天走进闵洲地标性商场,因为是工作日,商场格外冷清。傅佳辞一眼看中橱柜模特身上的一件柠檬黄色的连衣裙,她知道自己穿会很好看的。

她又看了眼旁边标牌上的价格,面不红心不跳地走近店铺里,同售货员要她的尺码。

她穿小码,橱柜模特身上的是大码,售货员去衣架找了找,发现那件衣服没有傅佳辞能穿的码了。

她正和傅佳辞致歉时,一个穿着同款裙子的身影从试衣间走出来。

傅佳辞打量了一下那个女人,问售货员:“她身上是S码吗?”

售货员有些为难,她清楚傅佳辞想试这间裙子,可现在穿着那件裙子的人,是她们家的会员。

傅佳辞双手环抱,走向镜子前,审视着镜子里穿柠檬黄裙子的女人。

那个女人二十五岁左右的样子,五官精致,妆容也很精致,她身上有淡淡的柠檬香,那件黄色连衣裙仿佛为她量身定做。

傅佳辞吃味地说:“挺好看的。”

女人大方地微笑:“谢谢。”

傅佳辞又盯了一阵,等她脱下那件裙子,让自己去试。

女人对售货员说:“这件我要了。”

傅佳辞没让自己的失落流露出来,她甩头离开,转去逛别家店了。逛到小腿酸涩,便又寻找可以休息的咖啡馆。

一间安静的花园咖啡厅开在商场顶楼,傅佳辞被店里的繁花似锦吸引,三张玻璃桌分布在花丛之中,她走进店里,走向最里的沙发。

她点了杯红茶,等了十分钟,茶仍未泡好。傅佳辞正打算叫服务员过来,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这是你的红茶。”

声音似曾相识,傅佳辞转过头,见那端着红茶托盘的女人,正是买走她心仪的黄色裙子的女人。

傅佳辞腹诽,同是漂亮女人,怎么命运却如此不同呢?

凭什么人家买得起漂亮裙子,开得起花园咖啡店,自己只能眼睁睁地嫉妒。

一朵黄玫瑰和红茶杯被一起放在傅佳辞面前。

女人说:“我抢先买了你看中的裙子,这朵花送给你,当做致歉。”

傅佳辞:“你没有买那件裙子,我也买不起。”

她拿起那支黄色玫瑰,放在眼前瞧了几眼:“是你们店里最好看的花吗?”

女人被她问住,傅佳辞见她语塞,笑道:“开玩笑呢。你是老板?”

女人点头:“嗯,我是这家花园咖啡店的老板,康海云,你叫我康姐就好。”

“傅佳辞。”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傅佳辞礼貌地笑了笑。

康海云问她:“你是学生?”

傅佳辞:“不是,打工妹。”

康海云:“我这里正在招人,有兴趣吗?”

傅佳辞:“我有工作的。”

康海云:“你这么漂亮,是模特吗?”

被漂亮的同性夸漂亮,傅佳辞虚荣地微笑说:“平面模特。”

康海云:“我的店一直开着,你要是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傅佳辞质疑道:“你都不问问我什么来历?”

康海云笑道:“这么一个大美人放在我店里,还怕没生意?”

傅佳辞抿了口红茶:“我会考虑的。”

康海云又问:“傅佳辞,哪个佳辞?”

“佳话的佳,辞海的辞。”

康海云细品她的名字:“佳辞……”她声音温柔,念出傅佳辞的名字,像一段婉转低吟,“真是个好名字,你父母一定是满怀爱意,为你取这个名字的。”

傅佳辞冷笑了声:“你猜错了,正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