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佳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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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趁机勒索江岷给自己吹头发,傅佳辞明白她是小人得志,得寸进尺。

她原本只想玩弄一下江岷。

随即,江岷拿起放在干燥置物架上的眼镜,架上高挺的鼻梁,倾身拉开抽屉,拿出吹风机。

傅佳辞愣了:“我开玩笑的。”

“你说的,做戏做全套。”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便乖觉地双手撑着洗脸池边。

不必她弯腰,江岷的身高正方便给她吹头发。

吹风机的噪音流窜进二人之间,彼此的心跳呼吸变得不明显了。

傅佳辞盯着镜子里的她同江岷,她们站在一起,竟然没有任何违和感。

江岷的注意力都在她的头发上,因此,他没有注意到傅佳辞正在透过镜子看他。

或许,他是注意到的。

可他知道如果这时候他也看傅佳辞,傅佳辞便不会一直注视着他了。

吹风机将她头发上附着的小水珠吹散,那些小水珠飞溅到江岷眼镜镜片上,侵扰他的视线。在他的视线里,是一片模糊深沉的黑。

傅佳辞专注着镜子里的江岷,而江岷专注着给傅佳辞吹头发。

两人同时忽视,江岷根本没给别人吹过头发。

就算是天才也有短板,何况江岷这直男。

傅佳辞的头发被吹风机吸进去打结,犹如一股强力撕扯她的头皮,傅佳辞啊啊叫出声,江岷立马拔断电源。

傅佳辞的头皮虽然没有被扯下来,但是头发卷进了吹风机涡轮里。

江岷不慌不忙,镇定地拿出一把剪刀。

他清楚傅佳辞视美如命,如果是他剪断她的头发,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所以江岷将一切不利的可能性都杜绝,他直接把剪刀塞进傅佳辞手里。

“剪断吧。”

傅佳辞抓狂:瞧他说得云淡风轻,敢情不是他的头,所以才能说剪就剪。

傅佳辞最爱惜自己的头发。

十八岁之前,她不被父亲允许留长头发。所以在她的眼里,头发才是一个女性美丽的象征。

没有一头茂密黑长的头发,美丽便是残缺的。

傅佳辞更清楚,残缺的不会是头发,不会是美丽,而是她心灵的某一处。

面对自己最珍惜的头发,她流露出真情:“舍不得剪。”

江岷:“没别的办法。”

“都怪你。”

是,都怪他。

江岷嘴角微微勾起。

江岷说:“那你怎么办?”

傅佳辞:“我不管,不剪,都怪你,啊啊啊,江岷,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江岷开始皱眉:“不过剪断几根头发丝而已。”

傅佳辞开始胡搅蛮缠:“你损害我的容貌,我要告你。”

江岷反唇相讥:“是谁要占我便宜,结果自己吃亏?”

傅佳辞被江岷气得肝疼,一气之下,她握起剪刀利索地剪掉自己被吹风机缠住的头发。

这下好了,一刀两断,头发也毁掉了。

傅佳辞转头就要跟江岷拼命,却见江岷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

那点笑容很淡,淡如天边一缕轻云,可尽管是轻云一缕,也是风和日丽的预兆。

江岷面色白如纸,却唇红似涂抹了胭脂。他的嘴唇不仅色泽好,形状也好,是接近于菱形的,嘴角尖锐,唇峰却柔和。

傅佳辞蓦地想起,在青溪的小旅馆里,她吻过他。

他是她吻的第一个男人,虽然她以后还会吻无数个超级帅哥,可江岷是第一个。

江岷那能将一切都洞穿的视线挪到她脸上:“怎么这么看着我?”

傅佳辞大度地说:“看在我也占过你便宜的份上,今天头发的事就不跟你追究了。”

她随手捋着自己的头发,骄傲地像一只不屑众人的孔雀。

江岷的手搭在洗手池边,反问:“你怎么知道是自己占便宜呢?”

傅佳辞扭腰撩发,侧头望着江岷,露出她精美的下颌线,她刻意地朝江岷搔首弄姿,然后不要脸地说:“那你也占便宜。我这么漂亮,你觊觎我的美色是在所难免的。”

江岷看不下去,把毛巾仍过去,盖住她的脸,扭开门把手离开。

方颜全程脸色铁青,等江岷回来,她满脸怨愤,江岷注意到了一旁的幽幽目光,他直截了当看向方颜:“你不舒服?”

傅佳辞换了身衣服出来,和江岷一唱一和:“是不是感冒了?家里有感冒药,我去找给你。”

几位同学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傅佳辞。

她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白衬衣,下身穿宽松的灰色短裤,露出骨架纤细的的小腿,慵懒而性感。

那件白衬衣和短裤显然不是她的尺码。

傅佳辞故意“友好地”挤在方颜和江岷之间,她向江岷倾身,从方颜的角度看过去,她是靠在江岷身上的。

傅佳辞刚刚洗完头,她头发上的洗发水味道弥散开,香味清淡沁鼻,却闻得方颜想吐。

这女的,怎么这么不要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往江岷身上靠。

傅佳辞拿出女主人的姿态,翘起二郎腿,问在座的几人:“江岷平时在学校里是什么样子的?我非常想知道呢。”

当着人家“女朋友”的面,梁召司等人不敢说江岷平时在学校冷血无情之类的负面新闻,只能捡好听的说。

“江岷在津州大人称江神,从没跌过年级第一的宝座。”

傅佳辞说:“让你们见笑了,江岷就是爱当第一名,好像有执念一样。平时他在家里看书,我让他多休息一会儿,他都不愿意呢。”

江岷冷不丁地问:“有吗?”

平时他在卧室,傅佳辞住客厅沙发,两人根本见不到面。

傅佳辞问:“你不在卧室看书,难道是在看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东西?”

面对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江岷平平淡淡地说:“如果是的话,会叫你一起看。”

傅佳辞咋舌:这江岷,为了摆脱追求者也不能这么如此自损啊。

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一回事,但是表面上,她依然选择附和江岷。傅佳辞将双手交叠搭在江岷肩膀上,在他耳边暧昧说:“等你考完试了一起看?”

傅佳辞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江岷的耳廓上,犹如一根羽毛拂过,他的喉结抖了抖,心知傅佳辞是没有下限的,再玩下去就过了。

他转头看向傅佳辞,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就发现他和傅佳辞的距离过于亲密了。

她的脸就在咫尺的距离,好像随时都会碰到她的嘴唇。

江岷忘记自己要说的话,他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傅佳辞仍眼含秋水地望着他。

她的眼神清亮真挚,分不清是做戏还是真实。

梁召司的话把他们从尴尬的处境中解救。

梁召司问傅佳辞:“美女,你用了什么招数俘获我们江神的?”

傅佳辞撩撩头发,“他追我的,我是清白的。”

梁召司心道:江岷行啊,原来你也是个好色之徒,原来压根不是清高,而是没看上以前那些女孩。

傅佳辞编故事上了瘾,接着说:“本来我都打算离开津州了,可江岷追我追到火车站,我看他一个人站那里孤零零,真可怜,终究舍不得他。他每天又送花又送饭,我自然会被打动。”

江岷被她塑造成了一个十足的舔狗。

不仅如此,她还不知足,还要再添油加醋,江岷适时开口拦住她的话:“你不是约了朋友?”

傅佳辞:“什么朋友?”

江岷:“你忘了,你今天约了朋友。”

傅佳辞反应过来,人家不要她演戏了。

导演喊卡,作为演员,她应该退场了。

她委屈地瘪了瘪嘴:“哦,我想起来了。”

讨厌的江岷,真是不需要她的时候就一脚踹开。

傅佳辞说:“那你们继续讨论,我不打扰了。”

她很快换好外出的衣服,打算去附近的商场逛一逛。

冬日的街巷清冷,梧桐树叶呈金黄一片叠在马路上,树枝空落孤零。傅佳辞双手揣着兜,躲进路边距离最近的小茶馆。

傅佳辞无意中闯入一个清雅之地,白橡木的中式家具构成一副古朴画卷,青烟从香炉里袅袅升起,芳香沁鼻。

冬天的小茶馆温馨清净,热茶飘香,暖意融融。

服务员来询问她喝什么茶,傅佳辞不是品茶的料,她随便点了最便宜的茶。

茶室久无人光顾,老板有时间慢慢为她煮茶,傅佳辞等得不耐,服务员端着茶盘上来。

一盏巴掌大的白瓷茶壶,一只茶杯。

傅佳辞被茶壶吸引去注意力。

白洁的壶身之上,处处瑕疵。傅佳辞不解地问:“茶壶是被弄脏了么?”

服务员笑眯眯地回她:“这是我们老板特意设计的。”

傅佳辞:“为什么非要在好好的茶壶上设计瑕疵?这不是找膈应吗?”

服务员耐心解释:“我们老板是从日本学习茶道回来的。这是日本的美学哲学,叫做侘寂,它讲述的正是不完美的美。”

傅佳辞:“不就是瑕疵么,还搞得这么有意境。”

服务员被傅佳辞的直白给惊讶到了。

说实话,他也有和傅佳辞同样的想法。

但是以往的茶客,都会附和称赞一声“有品位”。

傅佳辞见这满是瑕疵裂纹的壶身,越看心中越有不快。

她总觉得这是一种暗喻。

若没有这些瑕疵裂纹,这盏茶壶应该白如白纸,白如江岷的白衬衣。

她没学过艺术,不懂美学,她肤浅地认为,但凡是美,就该是完整的,是纯净的。

一壶茶下肚,傅佳辞手机嗡嗡作响,是江岷发来短信,说方颜他们已经离开。

傅佳辞去柜台结账,柜台右侧墙壁,挂着一幅清隽的毛笔字。

她定睛辨认,那两列字写得正是:

侘,即清贫、粗糙。

寂,为褪色、消逝之物。

她还没解决温饱问题,艺术家的精神境界离她太远了。

这两行字未在傅佳辞心里造成任何波动,她推门离开,在萧瑟寒风中,很快将那盏布着瑕疵的茶壶,和那两行字抛诸脑后。

马路对面的馄饨铺泛着腾腾热气,新包的馄饨白嫩嫩地躺在粘板上。

傅佳辞爱吃这家馄饨,她买了一人份的混沌,老板娘见她常来光顾,今天多送了她一份。

她寻思,这正是她和江岷的晚餐。

当她发现自己有这样的念头,立马开始抗拒:江岷是她什么人?她又是江岷什么人?凭什么要惦记着她。

傅佳辞坚定地拒绝了老板娘要多送她一份的请求:“我一个人住,就一份。”

不巧是,傅佳辞正在拒绝老板娘好意的时候,被刚离开江岷家中的方颜撞见。

方颜微微站在馄饨铺广告牌底下,直截了当地问:“你不是去见朋友了吗?”

傅佳辞吸吸鼻子。

她虽然喜欢说谎,可她并不是一个骗子,当她发现要用接二连三的谎言要去弥补第一个谎言的时候,便感觉到了疲乏。

“哦,被放鸽子了,所以又回来了。”

傅佳辞不加以掩饰自己的目中无人,方颜被她和方才在江岷家中截然不同的面目给搞糊涂了。

她抓紧了背包的链子,鼓起勇气说:“傅佳辞,你根本不爱江岷对不对?”

深深的愧疚淹没了傅佳辞:明明演戏的是她,怎么入戏疯魔的是方颜?

傅佳辞觉得当街聊这种话题很丢人,她拽着方颜的袖子,把她拉扯进一旁的小巷子里。

方颜甩开傅佳辞的手:“你只不过是利用江岷,利用他有钱,利用他对你好,利用他喜欢你。”

傅佳辞目瞪口呆:哇,原来好戏才开始。

人性里总有一些顽固的阴暗面,当轻松拥有别人苦求不得之物时,便会变得傲慢。

尽管,只是假装拥有。

傅佳辞装作不以为意地说:“是,我利用他,怎么?”

方颜眼角向下耷拉,又大又圆的眼眶里瞬间聚积起了眼泪。

“你可别哭,对我哭没用,想哭去对江岷哭吧。”

方颜愤怒地说:“谁要哭?替江岷不值得而已。”

委屈的感情仿佛是会流窜的,方颜强势了,傅佳辞反倒委屈了。

听方颜这话的意思,是说她配不上江岷吗?她哪里配不上了?是外貌还是内心?她虽然学历不高,但好歹美艳动人内心坚强,还有些善良,她哪里配不上那个连笑都不会的心理变态?

傅佳辞身高略高于方颜,方颜微微仰头,倔强地盯着她。

“傅佳辞,听说你学历只有高中毕业?”

傅佳辞是很聪明的,她立马明白,方颜只能从江岷口中得到这个讯息。

她从未为自己的学历自卑过,没有上大学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也正在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可是当被别人用偏见的语气赤裸裸揭穿时,她的心并不好受。

傅佳辞:“是,又怎样?”

方颜强调说:“你知不知道江岷念得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他以后要出国,成为大律师的?”

傅佳辞不以为然:“关我屁事。”

方颜冷笑:“是,关你屁事!你利用完江岷,榨干他的价值,哪会为他着想?”

傅佳辞无辜极了。

究竟谁利用谁?

此刻,她恨不得将江岷这个心机婊碎尸万段。

“我利用江岷也是我们之间的事,方同学,你喜欢江岷,江岷不喜欢你,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别迁怒到我头上。”

方颜因傅佳辞事不关己的态度愤怒到极点,她真想撕破她这一张除了漂亮一无所有的脸。

在方颜的世界里,她单纯地认为只要能用尽全力,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她记得大学报道第一天在林荫道上看到江岷,那日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灰色运动裤,无数女生对他一见钟情。

隔天新生典礼上,他穿着白衬衣站在演讲台上,声音低醇,视线坚定。

方颜大学最幸运的事,便是和他成为邻班。

之后的日子里,江岷都格外低调,他上课总坐在最角落的地方,也从不像其它学霸那样去讨好老师,尽管如此,他总是占据年级第一的那个位置。

江岷,他不止是一个被她喜欢的男孩。

他更是一个象征着她大学岁月的完美符号。

可现在傅佳辞的出现,仿佛在他的完美之上,沾染瑕疵。

方颜不知自己悲愤的感情是来源于江岷,还是来源于自己心中那个完美的符号被打破。她咬牙切齿地望向傅佳辞,恨不得让她立马消失,还世界一个完美的江岷。

傅佳辞被方颜盯得发怵,她脑海里浮现电视剧小说里那些女人们的纷争。

她想到那些傻逼编剧总爱让女性角色彼此仇视,深怕方颜被那些剧情荼毒,要加害自己。

“傅佳辞……你……”

方颜眼含恨意看着她,最终,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傅佳辞:“我什么?等你变得和我一样漂亮,江岷也会喜欢你的。看开点,男人都很肤浅的,不值得你动真心。”

方颜冷笑,她讨厌傅佳辞,和傅佳辞的外貌无关。

她讨厌傅佳辞,仅仅是因为当江岷眼中只有傅佳辞的时候,傅佳辞避开了江岷的目光。

你知不知道,他看你的眼神,总是带笑。

可你却在回避他。

你总是在回避他。

方颜扭头就走,大波浪卷发在穿堂而过的风中飘舞起来,英姿飒爽。

“慢着!”

傅佳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颜站住,回头:“你想说什么?”

比起方才谈起江岷时的漫不经心,傅佳辞的语气坚定许多,仿佛非要知道答案不肯——

“你的头发在哪儿做的?”

方颜作态摸了摸自己的波浪卷,心中窃喜:终于有人欣赏她今天做了一早晨的头发了!

“我家附近的美容室,很有名的,许多模特都在那里做美容美发。”

傅佳辞:“地址能给我吗?”

方颜:“这个哦,无可奉告。”

方颜说罢就走,傅佳辞紧追不舍:“我和江岷逢场作戏骗骗人的,我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那家美容室在哪儿?”

方颜觉得真可笑。

骗谁呢?她又不是傻子。

语言能骗人,动作能骗人。

可眼睛不会。

傅佳辞,你知道他的眼镜镜片里只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