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佳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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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岷的父亲江骅,母亲秦瑗,都出身书香名门。

江岷的曾祖父是中国最早一批出国留洋的留学生,回国后献身科学,一家几代人,都是各界顶尖的人物。

秦瑗的家族曾参与实业兴国,经几沉浮后去海外发展,现在虽不复过去的辉煌,但家族底蕴仍在。

照片里的江骅和秦瑗郎才女貌,尽管是纸上留影,但掩盖不住良好出身为他们带来的高贵——那是一种不必受柴米油盐所浸染的优雅。

相比父母,照片里的江岷接地气许多。

这张全家福拍摄于江岷夺得全国跆拳道比赛少儿组冠军的颁奖礼上。

这是江岷人生中第一个第一名,也是他记忆中第一张全家福。

小时候的江岷眉目俊朗,已有现在的雏形,可气质大不相同。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是淘气的。

拍照片的时候,他刚拿到第一名,脸上童真的骄傲遮掩不住。

现在的他……傲倒是挺傲的,但和那个时候完全不同。

小时候江岷骄傲,眼里还有看得到其他人的存在。

江岷六七岁的时候,还有婴儿肥,笑起来的时候脸颊肉嘟嘟,很可爱虽然是单眼皮,但眼睛很大,眼珠又黑又亮,像两颗晶莹剔透的葡萄。

他那时候就戴着眼镜了。

傅佳辞一张一张翻着照片,这本相册大概是江岷的冠军纪念册,每一张照片都是他和奖牌、奖杯的合照。

只是越往后翻,他的身边越冷清,个子越高,笑容也越少。

小学时期的照片,父母至少会有一方陪着他,等到了初中时期,照片里就只剩他一个人穿着整洁的白衬衣、抱著冰冷的一等奖奖杯。

江岷的成长,仿佛都在这本相册里。

从一家三口,到只剩他一个人。

傅佳辞想起自己的家庭,也并不幸福。

可不论是严厉的父亲,还是最终背叛家庭的母亲,在她最重要的时刻里,他们都会一起出席。

她知道父母的和睦是假装出来欺骗她的,那谎言令她时而难过,又时而幸福。

她对江岷产生了不该有的怜悯,甚至有一个想法,如果能穿梭时间,她想去在他拍下这些照片的时刻,陪陪他。

当初在青溪,被他们胁迫,那样的情况下他依然能保持理智,采取对他自己最有利的策略,他看上去理智而冷漠,后来,她又从陈维筝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江岷的内容。

自私自利,是别人看到他的样子。

可他真的只是那样吗?

看到这些照片,傅佳辞就懂了。

江岷的确冷漠,的确自私。

因为这是世界对待他的方式,所以,这也成为了他对待世界的方式。

秦瑗要留在家里和江岷一起吃饭,江岷以下午要出门见朋友的借口送走了秦瑗。

秦瑗离开后,他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口凉掉的开水。

江岷没听到阁楼动静,于是主动走上阁楼。

他打开阁楼的门,没有开灯,阁楼漆黑一片,他立马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顶灯。

阁楼光线很强,江岷的眼睛无法接受突然闯入的光线,他摘掉眼镜,揉了揉眼,视野一片模糊。

戴好眼镜,只见钢琴盖上躺着一个人,因为寒冷、促狭,她浑身蜷在一起,看上去是瘦小一团,和平日嚣张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

放下戒备的傅佳辞,很柔软,小小一团,需要人的保护。

江岷走过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傅佳辞睡得很踏实,像昏死过去。

江岷皱眉,不知要将她扔在这还是叫她醒来?

为了给他过生日,傅佳辞凌晨三点才睡,今天秦瑗又来这么早,她统共睡了不过三个小时。

江岷一只手手穿过她的颈部,另一手穿过她的腰,轻松地将傅佳辞抱起来,她就像个软趴趴的玩偶蜷在他怀里。

她身上有阁楼冰冷的气息和灰尘的气味,江岷的手掌覆在她脖子上,触到一片冰凉。

傅佳辞被江岷手心的温度灼醒了。

但她不敢睁开眼睛,江岷的手覆到她脖子上时,她的心瞬间蹦到了嗓子眼,江岷一定不知道他抚摸到的那寸皮肤之下,不是她的嗓子眼,而是她的心脏。

醒还是不醒?

醒的话,要想办法让江岷尴尬,要不然就是她尴尬了。

那还是不醒了吧。

傅佳辞继续装睡,随着江岷的脚步踩到第一节的台阶上,她身体就要微微向下坠落一些,江岷就要更用力抱住她。

她抑制不住要挣开扰乱这一切的冲动——再这样下去,她会产生自己是被珍视着的错觉。

可为了不让尴尬发生,傅佳辞最终还是选择努力忍住不要醒来。

江岷没有把她放回沙发,而是把她抱到了自己卧室里。

傅佳辞许久没有睡过床了,她的背触达柔软的海绵床时,感动得要哭。

她不知道江岷下一刻要对她做什么,心里产生出一丝期盼。

傅佳辞训斥自己,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可她很快又意识过来,这种渴望、期盼,源于她的身体。

进化论决定了她是这样的物种,她有这样的基因,她不该因为长久以来的文化对女性的苛刻,而压抑自己的欲望。

江岷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她不受控制地想要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她想到那一张张照片上孤单的身影,他一定也渴望有人陪陪他吧。

傅佳辞发誓,无论江岷对她做出什么事她都能容忍。

可江岷什么都没做,他放下傅佳辞,给她盖上被子,打开空调,就带上门离去了。

几分钟后,傅佳辞听到客厅铁门的动静,是江岷出门了。

她失落地睁开眼,眼睛无所事事地盯着天花板上悬下来的黑色筒灯。

良久后,她才记得要观赏江岷的卧室,他平时从不让她进来的。

江岷的卧室,也是简单到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傅佳辞的脑袋里蹦出三个大字:“苦行僧”。

她已经熟悉江岷家中的每一个角落了,这栋房子里,还有他的身上,没有半点和幸福、快乐有关的痕迹。

他无聊的生活如同他家中洁白的墙壁,如同他衣柜里的白衬衣,看不到任何意外和惊喜。

怕自己越想越歪,傅佳辞决定赶快离开江岷的床。

她睡觉的时候毫不安分,枕头和被褥被她弄得乱糟糟的。

傅佳辞尊重江岷的强迫症,她仔仔细细地帮江岷把被子叠好、床单平齐,当她搬起枕头,看到枕头下藏着的那团黑色布料时,傻眼了。

傅佳辞以为自己看错,边特地蹲下来凑上去,仔细辨认了,又直接拿起那块黑色布料……

这……她的文胸怎么会在江岷的枕头底下?

发现这个事实的瞬间,傅佳辞好像领悟到了什么。

但很显然,她领悟错了。

江岷回来时已经晚上,今天外面格外冷,进房间后,他的风衣上凝了一层水珠,那层水珠附着在黑风衣上,在室内灯光照耀下,闪着微光。

江岷脱下衣服挂在衣架上,准备去洗漱,就在卫生间门口撞见了傅佳辞。

江岷眉头皱成一座高山:“你怎么穿成这样?”

傅佳辞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他的白衬衣,宽大的下摆正好遮住她的大腿,轻薄的白色面料之下,是她一双光裸笔直的双腿。

她披散着黑发,眉眼含着水光,浴室暖黄的灯光照射着她,像是从杂志封面走下来的女郎。

可惜江岷不看杂志。

傅佳辞不怪江岷不解风情。

他是闷骚,倘若不是这样,干嘛偷藏她的文胸?

得知江岷做出这样的举动,傅佳辞便放心了,这可不是她想勾引江岷,而是江岷偷偷对她有意。

她有那个意思,江岷也有那个意思,不如借这个机会重温旧梦,再续前缘。

傅佳辞妩媚地眨眼,轻佻地说:“晚上不找找乐子?”

她性感的穿着和轻浮的言语摆明了目的,江岷低头瞥了眼看她开成低V的领口:“让开,我要洗澡。”

傅佳辞心想,还装呢。

她不但不让,反倒故意说:“一起洗?”

江岷:“数三声,让开。”

傅佳辞:“不让。”

她不信江岷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不信他真会在数三声之后会推开自己。

果然,江岷没有数数。

傅佳辞被他直接拦腰扛起,扔到客厅里。

傅佳辞趴在沙发上,从散乱的头发中露出一张不可置信的脸:“江岷,你有病是不是?”

江岷轻轻笑了笑:“不是跟你说过,我有强迫症的么。”

傅佳辞质问:“那你说,我的内衣怎么会在你枕头底下?”

啊……江岷反应过来了。

做事一丝不苟的他,再碰到傅佳辞之后屡次犯错。

他没打算正儿八经跟她解释,而是随口敷衍说:“哦,我以为是抹布。”

“你……”傅佳辞被这不解风情的回答给气死了,她用脚猛踢了下沙发,冷嘲热讽:“我可算知道你也算人模狗样,怎么会一直单身,那些喜欢你的女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江岷似笑非笑地问她:“也不是你倒霉,你在意什么呢。”

你在意什么呢。

不是问句,只是一句嘲讽而已。

傅佳辞努力地平静下来,喝了口水,她冷酷地问:“不是要去洗澡?怎么还不去?”

江岷欲言又止,转身关上浴室门。

等江岷彻底消失了,傅佳辞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她在内心狠狠唾弃江岷,骂他伪君子,骂他臭男人,骂他不解风情,骂他活该单身。

她的脸真是要丢光了。

幸好,幸好对方是江岷。

她和江岷之间有着最糟糕的开始,自相逢的那刻起,他们的关系就势同水火,有了那样糟糕的开始,往后他们之间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更糟糕了。

傅佳辞迅速换回自己的睡衣,她冲着镜子臭美了一分钟,心想:果然,人长得漂亮,穿灰溜溜的运动衣也好看。

傅佳辞扎起头发,盘腿坐在沙发上继续捧着手机找工作。

浴室门被开的动静没打扰她,直到江岷走到沙发附近,他在傅佳辞面前形成一片阴影,傅佳辞才发现他的存在。

她抬头,看了一眼,脸颊的温度迅速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