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79)

“大都督！”忽然远处一人驾着赤马舟疾速而来，在暗夜的江面上泛起一层银浪。

周瑜抬头一看，见是他派去寻弋柴桑到江夏这段江面水道的周泰。

“大都督，吕范将军从柴桑赶来，带来至尊手谕，命你立刻撤回柴桑，保存实力。”周泰大声喊。

周瑜哼了一声，整理了一下披风走下楼船，向迎面而来的吕范致意，“子衡兄！”

“公瑾，战事怎么样？至尊听说我们三次冲击三次败退，损失数百人，非常焦躁。让你立刻回师柴桑，从长计议。”吕范手里捧着孙权写给周瑜的白帛。

“子衡兄，我们刚才又进攻一次，已经打开了长江沔口水道。正准备乘胜追击。”周瑜脸色严峻凛然，吕范看他瘦削白皙的英俊面孔上没有丝毫笑意。倒是觉得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寒气。

“公瑾，可是。。。至尊特意派我来督你回去。。。你不撤兵，就是公然抗命。这。。。我回去也没法交代。”吕范有些踌躇。

“子衡兄现在就可以回转柴桑，告诉至尊，三天之内，拿下江夏。届时，瑜自然回撤柴桑。”周瑜说的不容置疑。

“公瑾，至尊的谕令你不能不听。”吕范仍然坚持。“至少，你也不要在追击了，留在沔口，待我回柴桑请示再做定夺。”

“水陆两军听令，即刻整队，水军由子明兴霸带领。陆军由韩义公将军节制，立刻出发，追击黄祖，两路同时进攻西陵城。”

“公瑾！你。”吕范脸色铁青。十分生气。

“别忘了，我是前部大督，至尊不在，布军阵击由我统领。”周瑜扭过脸，目光冰冷而犀利，看着吕范一字一句地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周瑜乘胜督率诸军在江北登岸，直接进攻江夏郡城西陵，黄祖苏飞等仓皇逃离长江战场，躲进了此城。

沔口属江夏郡，虽然沙羡役后，江夏郡的江南一侧实际上已经被周瑜控制了。但是沔口地处汉水和长江交汇，是战略要地，仍旧被黄祖死死占据。黄祖长子黄射负责在此加固了江夏郡城西陵，建立了坚固堡垒，让此城兼具要塞和城池的功用。

吕蒙顾不上追击，急忙来到刚才被苏飞围攻的战船旁，天色黑暗，月色无光。

加上周瑜又戴上了铁面具坐在士兵中，一时间吕蒙没看见那个英挺颀长的身影，和那一张俊美绝伦的面孔。

“大都督！”吕蒙急得揪住一个士兵问：“大都督呢？若大都督有什么差池，唯尔等是问。”

“阿蒙，别大呼小叫的，省点力气攻城。”周瑜推起脸上的面具，铁面下，一张清冷的英俊容颜上如朗星皓月般的眸子闪着凛然寒光。

吕蒙急忙施礼：“喏。”他夜色下没注意到，周瑜的脸色白得怕人。

黄祖来回踱步，苏飞跟在他身后。

“将军，我看这西陵城也不是久留之地。”苏飞小声道。

“这个美周郎还真这么能打？”黄祖深吸一口气：“我还以为他是个不中用的书生。”

“阿爹，你没看见，他披双甲，执环首刀，带着镔铁面具，带着赤马舟冲锋，看上去十分骇人，不亚于当年嚣张的江东猛虎和小霸王。”黄射早就忌惮周瑜。

“人家都说曲有误周郎顾，这风雅的抚琴之手还能执环首刀？”陈就撇了撇嘴。

“陈将军敢不敢去会会周瑜？”黄祖突然问。

陈就毕竟年轻，当即道：“有何不敢，末将愿带领五十艘斗舰，出战江东水师。”

苏飞抱拳道：“主公，末将愿携陆军守城，请将军布置妥当方案，以防不测。”

周瑜整顿军兵，吩咐提前给将士送上早餐。然后就地休整半个时辰。天亮前就要发起总攻。

激战一夜，众人都是又饿又累。周瑜命人去找甘宁来。

正在这时，巡营的周泰又来了。

“大都督，主公已经收到我们的最新战报，这是他命人快马送来的礼物，说是要你亲自开启。”说着，周泰捧着一个大包袱来到周瑜面前。

“好，你下去吧。”周瑜接过“礼物。”

“大都督，你找末将？”甘宁趁着月色大步而来。

周瑜此刻边打开包袱，边和甘宁说话：“兴霸，这苏飞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都督熟读兵书，人极聪慧机警，看刚才他围困大都督的阵势，就知此人绝不是善与之辈。但他为人要比黄祖醇厚，屡次向刘表和黄祖推荐宁不果，他便直言相告，给甘某一个县令闲差，默许宁投奔江东。“甘宁道：“此次若大都督攻破西陵，还请大都督看在甘宁薄面上，饶他一命，此人着实是个人才诶。”

周瑜边听甘宁絮语，边打开了大包裹。那里面是两个木匣，一个上面用红笔写着【黄祖】二字，另一个上面赫然写着【苏飞】。

“主公怕是不会放过苏将军”周瑜看着甘宁。

“大都督，苏子翔并非黄祖死党，他对江东也是十分倾慕，只是碍于忠诚之心，才不肯背祖而去。还望大都督留他性命。”甘宁话音未落，就见吕蒙匆匆而来：“大都督，黄祖水陆两路军兵向我们包抄而来。水路由陈就领兵，陆路由苏飞亲自统领。”

“阿蒙，你去挡住水陆，务必截住他们。公绩，你带领一路精兵攻城。我替你断后挡住陆军。”说完，周瑜把两个木盒递给周峰，看了一眼甘宁：“兴霸，你的话我记下了。”

说完翻身上马，拉下镔铁面具，挥剑吩咐：“随我迎战苏飞。”

吕蒙的水军很快和死守西陵的陈就部交了战，荆州水师以撞击为主，船大锤沉，吕蒙的先遣部有些招架不住。

幸好随后掩杀过来的吕蒙一眼看见黄祖副将陈就。吕蒙的船一接舷，他就一纵而起，率先打起接舷战。斩杀了陈就。而周瑜苏飞这边就胶着很多。

周瑜已经发动数次冲锋，都被苏飞密集的箭雨和火球挡了回来。

大家看不见周瑜铁面具下面的脸，但从他一言不发的状态，可以想象他阴翳如暴雨骤来的脸。

“怎么办？大都督，这样下去，我们要吃大亏。如果让黄祖跑了，至尊肯定会怪罪大都督。”受伤的董袭不肯在周瑜的帅帐里休息，在侍卫的搀扶下来到周瑜身边。

周瑜仍旧不说话，半晌，突然道：“兴霸，”

“甘宁在。”甘宁赶紧跑了过来。

“帮我一个忙，你带领部曲到阵前和苏飞对话，他若听你说话，你就劝他投降。若不听，则率兵对攻。”周瑜顿了一下：“你可以和苏飞说，他若投降，不会有杀身之祸，还会位列我江东精英武将之列。”

“喏”甘宁也不问为什么。

“大都督！”周泰叫了一声，欲言又止。

“大都督，你忘了，至尊刚送来的木盒。”周峰也提醒。

“大都督，那是什么意思？至尊给你两个木盒子？”

“哼，他无非是想要两个首级。放心，至尊那里，我来交代。”周瑜见甘宁离去，转身对凌统说：“公绩，你带领一路精兵，一伺城西火起，立刻猛攻城东。那里离黄祖帅府最近。务必生擒或者杀死黄祖。”

“喏。”

看两路人马出发，周瑜吩咐周峰：“打起我周字大纛旗，点五百精骑兵，带足引火之物，随我冲击城西门。”

周峰心里急得冒火，却无能为力，他的马慢，根本追不上周瑜疾风一般的绝尘大宛马。

周瑜冲杀在最前面，像一道闪电。身旁的亲随见大都督身先士卒，也不肯落后，紧跟其后。

在西门守卫的是邓龙部，拼命地发射火球羽箭。

周瑜的身上已经中了数箭，像刺猬的刺扎出来。幸好他身披双铠甲，并无大碍。

他的亲随精兵也都披挂双甲，当这一群一百人左右的“刺猬”突然出现在西门下，邓龙又惊又惧，吩咐立刻抛下滚木礌石。

他手把着城墙垛口，就看见城下一匹白马披着黑色的马铠，马上一人也是黑光铠甲，脸上带着镔铁面具，正在指挥士兵搭建云梯。

邓龙大吼：“抛滚木。”突然浓烟滚滚，从城下翻涌上来。

周瑜早就命人在城下堆满了积草，上覆盖大量狼粪。点燃之后，滚滚浓烟直冲城头。

邓龙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也看不清城下的动静。正准备召集士兵再扔滚木倒水灭火，就听见城头一阵大乱。

接着后颈一痛，眼前漆黑，仰面而倒，在他最后的意识中，抬眼看见的是一个颀长英挺的身影，左手执江东环首刀，右手轻抬，推起脸上的镔铁护面，和那被熏得漆黑的护面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一张白得惊人，俊美绝伦的立体面孔。如皓月朗星般的漆黑眸子闪着冰冷的寒光：“开启城门，强攻入城。”

和城西的激战完全不同，城东的凌统几乎没有遭遇太多的抵抗。

黄射分兵去救被周瑜攻得摇摇欲坠的邓龙，自己只是带着精锐部署严密地守护城东门。

杀红了眼的凌统率领敢死队士兵率先登城，城破，

黄射仓皇逃回帅府，护着父亲黄祖一路撤向荆州腹地。

黄射刚才守城时已经身带重伤，此刻体力不支，颓然昏倒。

黄祖命令随从护送爱子先行撤退，自己率众殿后。

正激战间，一只雕翎羽箭径直射来，黄祖仓促间未及戴上铁盆领甲护住脖子，这只箭恰巧正中右颈，顿时血流如注。

当被缚住的黄祖被带到周瑜面前时，他已经断气。

射箭后擒获黄祖的名叫冯则，是个百夫长。周瑜吩咐割下黄祖首级，放入孙权送来的木匣中。占领了西陵城，连夜安抚百姓，大军占据了战略要地，清点府库，吩咐快马给孙权送信，告知已经灭黄祖，据江夏。

听说周瑜在西陵城下以疲惫之军激战，却不肯听从自己的调遣回柴桑修整，孙权立刻带领一万军兵赶往西陵前线。

刚走了一半，正在一处营地休整，吕范匆匆赶到孙权的座前，“至尊，公瑾送来最新战报和。。。黄祖的首级。”

孙权盯着吕范的脸，腾地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才平静了心情坐下。

“你是说公瑾来了战报？”

“是，至尊。”

“拿来给孤看。”

孙权没打开那卷军中幕僚写的竹简。而是打开周瑜亲笔的一小块白帛：“瑜顿首先主公讨逆将军英魂：大仇得报！”

孙权的手颤抖了。。。

他突然跪下，大叫：“父亲，母亲，大哥。。。黄祖死了！被阿瑜杀死的!”他激动之中，竟然脱口而出周瑜在太夫人口中的昵称。

然后掩面而泣。

半晌，才又颤抖着再次细看手中的白帛。突然，他意识到这白帛只是写给大哥的！更让他惊诧地是，字迹暗红，明显是鲜血写成。

他扭头看见还跪在地上送信的马弁：“这封信你可是看着大都督书写的？”

“回主公，是大都督亲笔。”

“他负伤了？这是封血书。”

“大都督冲锋在前，是多处负伤，不过这血书的血是黄祖的。大都督说他答应过先主公，一定用黄祖之血为他报捷！”

孙权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接着问：“那悍将苏飞呢？”

“苏飞被大都督和甘宁将军生俘，等待主公发落。”

马弁回了话，就见孙权脸色铁青，哼了一声：“随孤全速赶往江夏郡所西陵，尽屠全城。”

在黄祖帅府，周瑜的临时帅帐内。

周瑜走到被反手绑缚的苏飞面前：“苏将军，又见面了。”

“周瑜小儿，若非黄家父子无能，飞焉能落入你手。”说着他扭头寻找：“甘兴霸，你出来。用计使诈，本以为故人相见，尽叙情谊，谁知竟然是为周瑜小儿背后偷袭打掩护。你还是兄弟么？”

在苏飞的厉声断喝中，甘宁有些怯怯地躲在周瑜身后，悄声对周瑜道：“大都督，子翔兄对宁有恩，还请大都督救他一命。”

凌统马上打断甘宁：“至尊送给大都督两只木盒。一书黄祖，一书苏飞，就是盛放二人首级的。大都督怎能为你这私情而悖逆至尊！”

周瑜脸色苍白，他走到苏飞面前，亲手解缚，一手抓住苏飞的手来到小几前：“苏将军连日鏖战，一定没怎么用膳，和瑜一起简单用些。”

孙权带领五千人马来到西陵，他惊讶城内秩序井然，丝毫不像大战之后。

刚刚在黄祖的原府邸安顿，还没来得及洗漱一下，就听外面卫兵大声禀报：“大都督到”

周瑜带着一阵凉风走了进来。

他还穿着黑光铠甲，背后白色的粗麻披风血迹斑斑。脸色苍白，嘴唇干涸。

“公瑾，辛苦了。”孙权摆着一副笑脸上前抓住周瑜的双手。

周瑜颤抖了一下。

孙权这才注意到他手臂上，层层覆甲下裹着数层白帛，上面暗红和褐色斑驳。

“怎么公瑾，你受伤了？”孙权关切地问。

“无妨，主公，我来是。。。”周瑜刚开口，孙权立刻道：“公瑾，你身上有伤，好生回去休息，孤来主持一切。你就不要操心了。”

周瑜静静地站着，半晌没说话。

他朝着孙权行了个礼，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身道：“至尊，破虏将军，太夫人，讨逆将军还有阿翊。。。他们在天之灵都会为至尊自豪。至尊是名副其实的江东之主。大业在至尊手中必然会发扬光大。”

孙权听了，心里一热：“公瑾，上天授公谨与孤，相信大哥一定会为我们剿灭黄祖痛饮几大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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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休息，孙权就召集诸将和文武商议论功行赏，和怎样处置西陵的百姓。

按照老规矩，青壮年的百姓肯定是被征召入伍或者带回吴郡屯田。

那些黄祖的兵士，按照孙权的意思，是全杀掉。因为他实在太恨黄祖了。

这次没能抓到黄射，他便迁怒于这些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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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的行辕，甘宁愁眉不展。苏飞跪在地上，低声道：“大都督的美意，飞心领了。但是吴主既然已经做了匣子来装飞的首级，看来是深恨飞为黄祖所用。只怕兴霸无法救下飞，到惹得吴主不喜，那样对兴霸的前程大有阻碍。不如飞就此自裁，免得大家为难。”

周瑜冷冷道：“苏将军，你是觉得我周瑜救不下你么？”

“不，大都督，飞知道你在江东举足轻重。只是就算你说服吴主，不杀苏飞，苏飞也不会为江东效力。”

“为什么？”周瑜剑眉一轩。

“大都督，说老实话，苏飞不喜欢吴主。他看上去少年老成，其实小肚鸡肠，比起其兄天壤之别。他既然已经对飞有杀心，只是时间问题。”

周瑜冷哼一声：“既然这样，瑜派人护送苏将军先到乡下安全所在暂避。待兴霸将军和至尊讲了情之后，看情形再作决定。如何？”

“大都督，这样会连累你。”苏飞和甘宁异口同声。

周瑜轻笑：“瑜何尝在乎过被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