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为了一个期待的结果，
你最长可以努力多久？

最早认识璐瑶，知道巴别梦想家，是在2018年。那时我已经创办“群岛教育加速器”四年，每年都会在全国范围内挑选和支持一些做教育创新的团队，璐瑶是那一年的“小岛”之一。

当时我被璐瑶和梦想家打动，并不是因为巴别地处偏远，也不是因为璐瑶常年坚持公益，而是她从2013年开始就一直是在用“社会化学习的实践共同体”的方式支持孩子们的成长。

“社会化学习”是我在2015年提出的，简言之是三句话：学习在窗外，他人即老师，世界是教材。这个观点是为了让教育回归生活，回归学习者。回归学习者。这些年来，群岛一直在推动这一理念的实践落地，而我也一直坚信好的教育不是只能发生在各项资源都很丰富的地区。在那些教育资源匮乏的地区，同样孕育着教育变革的潜力，甚至在那样的地方，只要有一个坚定的人持续推动，教育变革会更有可能发生。

璐瑶正是这样的人。她向我详细介绍了她如何深度地陪伴孩子，如何把他们带去不同的地方开阔视野，如何利用寒暑假的营会让他们学习到更多的知识技能并相互连接。他们甚至还建立了自己的社会化学习模型，将社会化学习定义为“使学习者浸泡在一种复杂的、真实的、多元的社会情境中，通过持续不断的体验、实践和反思所发生的学习”。更有意义的是，璐瑶告诉我那些孩子如今已经长大了，可以反过来支持更多像他们当年一样的孩子。

在那年群岛的第一次线下学习营中，各地的“小岛”们来参加的都是团队的创始人和合伙人，而璐瑶带着一个大学生，并且告诉大家这个年轻人就是自己的同事。这个大学生名叫苏光富，梦想家的伙伴们都叫他“秘书”。他正是梦想家最早支持的孩子们中的一个。在书中，你会多次读到他的名字和他的故事。

2018年11月，群岛第二次线下学习营的一天晚上，璐瑶向大家求助。她第二天要去参加一个面试，要在很有限的时间里向评委介绍梦想家这些年的工作，可是她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清楚。不是因为做的事情太少，相反，是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太多，璐瑶觉得如果没有亲历，好像很难让别人真切地感知到。大家七嘴八舌地提出了很多很好的建议，帮助璐瑶梳理。渐渐地，越来越多可以被感知的细节浮现了出来。最后，我说：“那么用什么来串联起这些细节呢？或者说，在你的讲述里，你最想传递什么呢？”璐瑶想了想说：“是坚持吧，这么多年，就支持了这些孩子，很多人会觉得不值得，或者觉得这个模式没有推广价值。”我说或许你的介绍可以用这句话开始：“为了一个期待的结果，你最长可以努力多久？”璐瑶这么做了，她的介绍打动了评委，也在以后更多的分享中打动了更多的人。

为了支持这些孩子的成长，也为了探索出支持更多这样的孩子成长的模式，璐瑶从创立巴别梦想家开始，已经努力了12年。她用亲身实践证明了深度陪伴的意义，证明了社会化学习的有效性，而当这些孩子长大之后，有能力也有意愿用同样的模式去支持更多孩子的成长时，这一模式便真正可以称为模式，并具有了可复制性，可以规模化了。

在公益领域，人们经常谈到“规模化”的问题，并用它作为一个重要标准去衡量一种模式的有效性以及是否值得支持。我们想要回应的社会问题是巨大而严峻的，所以那些有效的模式理应是可以规模化的。真正的问题是规模化什么，以及如何规模化。

记得在“又见群岛@台北”的学习项目期间，璐瑶约我讨论这个话题。当时，我们就坐在喧闹的台北火车站的地板上谈了很久。正是在那次，璐瑶第一次向我详细介绍了梦想家正在进行的“裂变”计划。她希望梦想家不再由她一个人主理，而是由已经成长起来的孩子们共同治理、共同运作。他们会基于相同的理念和目标，创造出更丰富的形式和内容，去支持更多像他们一样的孩子。这样的规模化不是把自己的机构本身做大，而是让曾经的被支持者成长为支持者，去影响各自身边那些需要支持的人。

最近两年，璐瑶陆续地把梦想家的实践经验整理出来，分享给更多人。正是在这些分享里，我知道了梦想家的理事已经由那些孩子通过竞选担任，知道了秘书已经在梦想家全职工作并成为梦想家的理事长，也知道了现在梦想家的各种项目已经可以由孩子们独立设计实施。裂变正在发生。

如果前十年的陪伴是不易的，那么其后关于“裂变”的尝试同样也是艰难的。在这本书里我们会读到孩子们初次承担重任时的忐忑和压力，也会读到他们如何相互支持、如何向“板板”（璐瑶的昵称）求助。这何尝不是他们在梦想家的第二次成长。

这本书记录的是这些孩子（其实他们现在已经是大人了）与梦想家的故事。有些人和有些故事，我早已听璐瑶分享过，文字中再次读到很是亲切；更多的人和更多的事，我是在书中才第一次知道。我尤其喜欢这本书的第一部分“根”，里面都是这些孩子对于童年的记忆。这些真挚而童真的文字让梦想家的孩子们变得更加具象，更真切地被感知，也更让人理解璐瑶和梦想家这些年的坚持。

能够在别人的生命里留下印记，是幸运的；能够相互陪伴着一起成长，是幸福的；而能够找到愿意投入生命去为之努力的事，更是既幸运又幸福的。璐瑶无疑正是这样的，梦想家的孩子们也是。

每年，璐瑶都会邀请我参加梦想家的活动，而我因为差旅频繁一直没能成行。明年我计划无论如何都去参加一次，见一见书里那些可爱的人，希望可以一起创造更多的故事。

顾远
2021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