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药堂张大夫
丑时分，明月映空繁星点点，夜风呼啸荡过，山坪上氛围渐渐萧条，人去楼空，只余一二道形单影只。
安翊倒立于地，衣袂迎风猎猎，右臂笔直支撑，右腿屈弯，右腿高举向天，隐隐可见胳膊肌肉颤抖。
《炼元桩》六式动作，沉马、拨水式、揉浮、身屈、开合式，倒立，各有决窍奥秘，核心在于静中取意，呼吸交感，浑身肌肉与体躯协调。
安翊最初修行，从最简单的沉马式，一步步晋升难度直至倒立式，练时肌肉如蚁咬噬，酸疼欲裂，坚持得越久，越是痛苦致命心神恍惚，难以神定。
后来渐渐驾驭纯熟，配合陌元功呼吸交感，身体变化感知越发清晰，妙处无尽。
如此坚持半刻钟的功夫，汗如雨淌，浑身血液通透，安诩单手借力，猛地一个后空翻，身子稳稳落地。
他清秀脸庞微红，气息悠长深沉，吸入脏腑如天霖净化，几息后轻轻吐出，有空气中凝出一缕细微白烟。
“这些年我在各方面消耗百两银子左右，米谷肉食的大量补充，加上正源丹、淬骨散，但现在面临暗劲门槛，却是远远不够……”
安翊若有所思想着，平心而论，虽然花销巨大，但某种程度若非苍云派的财大气粗，他如何修至明劲巅峰？
钱财花销安翊还是看得挺开，只要留在弟子院，许多无形资源却是实打实的，但若选择离开，这一切将彻底不复存在。
灵秀峰山上有天然岩台清池，水寒凉彻，安翊压榨所有体力后，满身疲惫清洗干净，缓步离开。
而当他走时，依旧有人在石坪上苦炼不断，安翊知道他，名叫魏阳。
除却甲乙等弟子，还有丙等弟子属于普通人家出身，这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其实许多江湖的高手都是这般出身。
为什么，也许甲乙类弟子的出身太过优渥富贵，武道对他而言，只是其中一条路。
安翊所住的山居屋舍建于这段山道的一处山腰崖畔，屋舍简陋素朴，两侧通铺炕头，只是如今通铺仅有他一人。
安翊脱去外衣，以特定姿势卧躺，修行起《宴息决》，此口决附于《陌元功》篇末。
有口决写就“收心养静，致虚之极，守静之笃。”耳无所闻，目无所视，口无所言，心无所住，息无所促，形无所动。
《宴息经》的睡眠质量很好，不一会儿熟睡过去，一夜流转无梦清甜，窗外夜莺轻鸣，草木摇曳。
次日，天蒙蒙亮，安翊穿衣洗漱，起身前往药堂，准备按计划行事。
在灵秀峰山脚的药堂，与仁济堂相邻，医药分行，此处药香浓郁，味道古怪。
安翊直奔一位正在药堂大院里晒检药材的大夫，此人两鬓斑白，约许五十出头，样貌沉稳。
此时药堂并无多少人，安翊在其张大夫身旁立定，态度小心翼翼道：“张大夫，弟子安翊特来求药。”
张大夫漫不经心翻检织网上罗浮角，语气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你，你便是那个丁等弟子出身的安翊是吧？”
安翊颌首：“正是！”
“随老夫来吧。”张大夫见安翊紧张的样子，微微一笑用白帕将手擦尽，缓步走入一间书房，坐入靠椅，取来一本文册。
张大夫将文册翻了翻，便寻到安翊这些年修行药材的部分内容，寥寥数百字虽是死的，但对张大夫而言却能看出许多活的东西。
张大夫捻了捻胡子，沉默片刻才开口：“小子，努力倒是挺努力的，根骨呢一般，悟性倒还可以，还是根骨一言难尽啊，你想吃武者这道饭？嗯，老夫劝你别瞎费功夫了……”
张大夫语气极为平淡无波，一边打量安翊的神情，继续道：“老夫再看看，嗯，四门武技，拳术腿法、身法剑术，很是中规中矩，不太可以的样子。”
安翊神色有些黯淡。
不等张大夫继续说来，安翊突然颓然一叹：“前辈别说了，晚辈知道了自己的资质情况，也是……本来也别抱什么希望，如今也能彻底死心！”
张大夫闻言，讶然看着安翊，这就放弃了？
安翊面露苦涩：“前辈也知道，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挣扎，真的太累太苦了，想来真要走暗劲这条路，也注定没有突破希望……呜。”
见这小子想哭不哭的表情，张大夫顿时有些头疼，这才说说打压下，怎么这就认真了？
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药堂平日负责弟子院的药资供应，本身便是暴利，药材值几个银子？真正重要核心的是药方，决定价格更是供需关系。
如安翊这类坚持三年多习武的弟子，更是药堂的潜在目标，只要愿意尝试暗劲门槛，药堂便是愿意给予资源。
丁等弟子除了出身更差，其实资质也不错，远没有张大夫所言的这般差到不行的地步。
安翊抹了把眼泪，脸上透着心如死灰，认真朝着张大夫深施一礼：“前辈说得对，看来我与武道无缘，是时候认清自己了！”
见这安翊似准备要走，张大夫顿时心里着急，他并不在乎安翊能不能通过武考，但他在乎这小子日后将欠下的数百两银子。
这小子不走武考路子，这直接关系到他日后财源广进啊。还说这卖身契在门派，跑也跑不了，怕什么？
安翊回头，愕然看着张大夫抓住自己的肩膀，抿了抿嘴，小声道：“大夫你别说，我其实很脆弱，经不起打击。”
张大夫内心哭笑不得，松开手后，沉声道：“你小子怎么就这么放弃了？其实还是能研究的！”
安翊试探道：“能研究？”
“能研究！”张大夫语气笃定，一扬自己手中文册，仔细看起清单细节：“老夫帮你看看，嘿，四门武技中苍云纵你小子天赋极好，可以试着发展……”
“哦！”安翊张了张嘴，身子不自觉颤抖起来，一脸激动坏的小表情：“真的吗？晚辈还有希望？我有这方面天赋？”
张大夫微笑道：“当然，武道广大致远，怎能一言蔽之！”
安翊双眸璀璨，一脸崇拜摇尾看着张大夫：“前辈继续说，我感觉晚辈一下子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若是如此，我决不放弃武道！”
看着安翊一下子认真起来，张大夫也不由神清气爽，起身踱步道：“俗话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身法练好了，说明轻功底子好，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老子帮你瞧了瞧，一看你小子就没有找准自己路数，所用药材中‘清气丸’极少，但效果却事半功倍，远超其它三门武技！”
“若你小子将重心放在身法上，以此为脉络突破暗劲，必然不在话下！届时武考来临，定能以为依凭成功入选！”
安翊眼睛一点点睁大，有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点着小脑袋：“原来如此，晚辈好像懂了！”
张大夫突然看向安翊：“老夫看你是个苗子，方才不吝指数助你迷路知返，换了旁人谁会管你这些？！”
安翊走到张大夫身前，郑而重之深施一个大礼：“张大夫，晚辈下定决心了，再努力一波拼尽全力，请前辈赐我灵丹妙药！”
张大夫仰头大笑，声浪豪迈至极，而外间大院起身打扫院落的药童，被这声音惊得一哆嗦，整个人清醒几分，望向这边，顿时恍然大悟，嘴里嘟囔道：“雁过拨毛，寸草不生！”
张大夫笑声一止，摸了摸安翊小脑袋：“你想啊，钱财乃身外之物，能换成一身本领才是真的，若是你突破暗劲，便是花费数百两银子，甚至千两银子，其实也是值的！”
安翊一脸认同：“晚辈也是这么想的！”
张大夫微笑将安翊带到一间药房：“来来来，这些药丹都拿着，正源丸淬骨散不能少了，还有正阳丹最关键……到时候突破失败，记得再来拿。”
安翊接过这些资粮，随后默默在借条之上签字画押，就这简单一下，他日后便是有银子也没法花，要源源不断送至药堂。
这种提前透支的代价，日后若是门派让人去进行再危险的任务，譬如当死士，他都必须顶着头皮上，效死力！
就算如此，安翊依旧面上对张大夫感激不尽，连连道谢让张大夫都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好意思，安翊才缓缓离开药堂。
走在山道上，安翊表情逐渐变得沉默，看着四周无数来来往往身影，与他擦肩而过，身上散发一种格格不入的味道。
好难啊！
安翊清楚知道药堂的尿性，若是他决意要尝试暗劲的意图暴露，让必然会使张大夫变本加厉，毕竟价格多少往往这位说得算。
这段时间，他每来到药堂购药都有意显得自己纠结，这便是自己留下的余地。
若不如此，可就不仅是几百两银子那么简单的事，其中有许多办法能压榨他，而且理由无懈可击。
安翊摸了摸怀中瓷瓶，武道才是根本，他绝对不会放弃，而如今意外的收获指点，也让安翊欣喜交加。
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