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但惜·七
几日后，便是玉景平定下的娶亲之日。
玉氏父母说什么也不想出面，而身为玉氏的少主夫人，凌苏即便再不情愿也得出来招呼一番。
她瞧着府中的满目红色，也有些明白玉父玉母生气的原因了。
玉氏一族，上至族长，下至旁支各系，甚至于玉氏的仆人。只要成婚娶亲，从来都是一夫一妻，从前都未有过例外。只是到了玉景平这儿，她才同意他纳妾。
可凌苏也知道，纳妾而已，她与玉景平谁都没有当真的。玉父玉母知道后也只是呵斥几句。
凌苏看到了来玉氏贺喜的那些宾客，极力地扯开嘴角，对着他们笑了笑。她想原来她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大方啊！
随着外面的喜乐之声越来越近，凌苏终于觉得没有盼头了。
婚礼上，玉氏二老都未出面，玉景平也并不在意，反正这是一个局，探明凌苏心意的局。
凌苏按婚礼章程坐在主位上，虽说是平妻，但也有先来后到，自然也是得敬茶的。
玉景平拉着新娘子走到凌苏面前。
新娘子恭恭敬敬地端着茶跪在凌苏跟前，温声细语地说道：“姐姐，您喝茶！”
凌苏并未接茶，反而是平静地看着玉景平。
她说：“我觉得你这样不合规矩。”
这句话她似乎也挣扎了很久，可说出来的感觉却叫人觉得那样平淡。
玉景平眼角微微发红，不过他马上将脸撇向新娘。
演戏演全套，玉景平装着满不在乎，他说：“那里不合规矩，我又未与你和离，只是家中多了一个和你作伴的人。你不是最喜欢和我那些妾结为姐妹吗？多一个也无妨！再说......”玉景平瞧了瞧凌苏的模样，发现似乎与他预想之中情形还差点，随即又补充，“我还挺喜欢莲莲的！”
跪在凌苏跟前的莲莲听到后，很是不好意思，将头低了低，声音更加绵情倩意，“姐姐，请喝茶！”
按照玉景平的预想，凌苏应该是要有些心慌不措的表情才对，可她没有。那个吃惊的人是她身旁站着的范八味。
范八味听到玉景平如此情意绵绵地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看向他眼中也满是不可思议。
莲莲应是新娘子的小字，玉景平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凌苏的面喊出来，这要只是个局，也未免太真了吧。
范八味悄悄看了凌苏一眼，凌苏的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若不是范八味知道，就只看凌苏不甚在意的表情，她当真会以为凌苏从不喜欢玉景平。
可她又实实在在地听过凌苏的倾诉，所以便知道，凌苏此刻心中定是难受的很。
“好呀！”凌苏接过面前的茶，放在嘴边并未喝，转而狠狠一摔，摔在了莲莲的身上，玉景平去护，他还没来得及去看凌苏，耳边便传来她的声音。
声音中态度冷然，没有常人的失望与决绝，有的只是她的不想再坚持。
不只是玉景平，堂中所有的人，听到后都为之一惊。
凌苏冷笑，“玉景平，你越来越过分了！一次两次，次次试探。我做的那些事，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吗？为什么就是不信！一女不侍二夫，一夫也别娶两妻。你既然喜欢这位莲莲姑娘，那么我走，就不在这儿霸着少主夫人的名号，耽误你们了。我与你和离。”
玉景平一听“和离”两字，心中一咯噔，想：原来凌苏一直都是喜欢我的。
可为什么觉得此刻再去挽留，有些无力。
他随即起身，靠向凌苏那儿，“凌苏，你听我......”
不等玉景平说完，凌苏甩袖背手，对着大堂中的宾客说，“看来今日这个礼也成不了了，叨扰各位这般儿戏地帮助景平。凌苏应是要感谢的，但是今日府中还有些内务要解决，就烦请各位先行离去吧。”凌苏说完抱拳送走堂中宾客。
宾客们自觉有扰别人的家务事，便神色讪讪地各自离去。
等到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凌苏转而看向倒在一边的莲莲。
“莲莲姑娘，玉氏你怕是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了。是我差人送你回去，还是你还想跟玉少主再缠绵一会儿？”
“我......”还在地上不肯起来的“莲莲”姑娘的脸通红，她道：“原来少夫人早就知道今天的婚礼是个局。那为何还要纵容玉少爷？让大家来看玉氏的笑话。”
“呵。”凌苏淡淡一笑，“我与我家夫君自有情趣，何来姑娘所说的笑话。再说，刚才丢脸的是他，又不是我！”
凌苏说完便拉上身旁的玉景平，临走前又对范八味说：“八味妹妹，就麻烦你替我们善后了。多谢。”
看着凌苏与玉景平离去，范八味心中不是滋味，不知道玉景平感觉出来没，凌苏陡然转变的态度，并不是因为她口中所说的“情趣”。而是她被伤了心还要顾及玉氏的脸面，维护着她与玉景平最后的那点不甘心。
范八味侧身对着“莲莲”姑娘，“你怎么会想到用这种方法来帮玉景平。”
其实范八味的语气也没有什么特别，她只是平常地询问，但这位“莲莲”姑娘听了后反而不爽了，她立马从地上跳起，“我与他同窗几年，帮帮他有何不可！何况他......还求了我好久。”
“哦？莲莲......姑娘？”
“什么‘莲莲’！肉麻死了！还让我无论如何都要配合他，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叫出这个名字来的，一早就被凌苏发现了不说，还这样恶心我。”
“你与玉少爷只是同窗？”范八味问。
“不然呢！”
“那你为何会答应他如此要求？”范八味眉间跳动，很不愿意相信她自己心中刚刚猜的那些。
“莲莲”姑娘这下子没有刚刚的气势，目光转向一旁，道：“鸟为食亡，人为财......而奔走。嘿嘿。”
“哦。看来‘莲莲’姑娘与我的目的一样啊！”范八味了然，果然是这样，玉景平真是闲心十足，活该凌苏跟他和离。
“那承诺给我的钱呢！”这位“莲莲”姑娘激动道。
范八味毫不客气，“没有！送莲莲姑娘出府。”
“哇，你们玉氏连那么一点点钱都拿不出来了吗!”
“那是玉少爷欠你了，你去找他给呗！”
“他人都被你们的少夫人带走了......啊！”
“莲莲”姑娘话都还未说完，便被玉氏的人给丢出了府，可怜她还穿着一身嫁衣，路过的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
她拂起衣袖挡住脸，大叫道：“玉景平！你给我等着！”
......
凌苏房外。玉景平的手抵着门，不让凌苏关上。
“玉景平，我在堂中说的不够清楚吗？”
“凌苏，我......”
“小心——”
凌苏收回推着门的那只手，顺势让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玉景平跌入房中。她朝前一大步，腿向前上方一踢，便将刚刚朝玉景平后背射过来的一支箭踢到了一旁。
她挡在玉景平的前方，稍稍撇头问他，“你没事吧？玉氏府中的护卫什么时候这般不留心了。”
玉景平急忙转身，便看到了凌苏的背影，也听到了她的问话，他回道：“我没事，谢谢你。”
凌苏当没听见一般，朝四周看了一遍，向旁边走了两步将箭捡起来，随即回到了玉景平身边，她走进房中，也没再让玉景平出去。
她让玉景平坐下，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箭，轻轻地叹气道：“不用跟我说谢谢。刚才射箭的人是我从前的随从。”
玉景平：......
“啊？”
看着玉景平有些古怪的脸色，凌苏也坐下，她扬起头朝他笑了笑，“可能他们也觉得你实在有病，想吓吓你吧！”
“我......”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凌苏敛去嘴角的笑意，看了玉景平一眼，然后侧了侧头，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但玉景平看不出来她究竟在想什么，只见凌苏将手中的箭按在桌上，动嘴说了一个字。
“进。”
外面的人听到她的声音，敲门的动作随即停止。
门开了，门口站着三个人，一个黑衣男子插着手走进房中，在凌苏后方一人的位置站定。他看着玉景平说：“这就是玉氏的少主？怎么一点功夫都不会。”
玉景平听后也没有因为这人是谁而疑问，只是看到那男子有些嫌弃他的表情后汗颜，他讪讪笑了，为那三人简绍自己，“在下玉景平，劳各位记挂。”
可那三人却不理他。又一个黑衣女子从门处跳着进来，她几步跳到凌苏身旁。
“哟！小姐，我以为你来这玉氏是来享福的呢！我真不敢相信会有人将你逼成这样！”
“说完了就出去吧。”凌苏说这话的时候盯着玉景平，似乎想跟他解释什么。
可门外有个声音打乱了她的思绪。
“小姐，公子有信给你。要您亲自打开。”
凌苏愣在那里，她努力地缓了缓，看向玉景平皱起眉头，问道：“公子？”
玉景平本就不清楚，此时更加迷糊。他摇头，看着凌苏心绪不宁，他心底觉得就要发生什么事了一般。
凌苏的眉皱得愈加厉害，她眼神疑惑，却一直不敢朝她心中的那个念头想去。
突然，她猛地回头，看到门外的那个人之后，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凌苏起身朝那人跑过去。
她半蹲下，手扶着那人的手臂，身形在微微发抖。她面前的这人是她哥哥的护卫，不过，他十年前就应该死了啊......
可是，凌苏还是说，“这信确定是给我的？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来给我呢？”
凌苏面前的护卫没有说话，只是一直保持的半跪的姿势等着凌苏开启那份封信。
“我知道了。”凌苏接过信，她并未打开那封信，而是又回到房中，她对房中另外两人说道：“你们出去，我要与他说几句话。”
待门重新关上后，凌苏才说话。
她看着玉景平轻轻地笑了，手中的信也被她握得皱了。
她的心情似乎很好，但同时看起来好像也有些悲伤。
她对玉景平说：“我的......哥哥，他没有死。”
玉景平点头，嘴唇弯起，“能猜到。”
“我......”
凌苏还未将话说出口，玉景平便已了然。
他道：“是要和离吗？我答应你。”
凌苏脸上出现了她平日中少有的女儿情态，她说：“嗯，我们和离吧。”
与之前在大堂上说出“和离”两字时的心情不同，那个时候是不想再坚持下去了，而现在，凌苏看着玉景平，他的脸上倒是露出了几分理解之色。
是啊，她想离开这里了。
灵枢公子不应该一直留在深院之中，她明白，她的哥哥明白，玉景平也明白。
见凌苏脸上还有难受的表情，玉景平说道：“我们两个和离，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会跟父亲母亲说的。你不必担心。只是......”
“什么？”
“我不求我们还能有机会再做回夫妻。只是......我能与你一起吗？我想和你一起。”玉景平询问着。
凌苏摇摇头，算是拒绝了玉景平。
她其实是不想多说的，但又仔细想了想，还是跟玉景平解释了，“你不会武功，会很危险。而且你是玉氏少主，以后玉氏都是要靠你的。”
“我知道了。”
......
玉景平刚回到他自己的房中，便看到范八味在等他。
他神情落寞，开口就道：“范姑娘，谢谢你这段时间陪在凌苏身边。”
“怎么，没有挽回成功？”看着玉景平的样子，范八味又补了一刀，“活该！谁让你......”
“和离书我和凌苏已经签好，她明日就离开玉氏。”玉景平说道。
“什么？”范八味向玉景平走近，“为什么？这么快！你不是喜欢她吗？就这样让她走了？”
她说着说着便发现玉景平的脸色不对，她顿时止住了声。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玉景平，面前的这个男人居然流泪了，看来他真的很喜欢凌苏啊。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试探她，你偏不听！”
玉景平不想多说什么，只告诉范八味，“我之后可能不需要你帮我汇报凌苏的行程了，你要走随时都可以，你要多少钱财，就自己去管家那里领。”
“你怎么了？”范八味问。之前的玉景平绝不会说出来这样的话，不管凌苏对他再怎样冷淡，他从来都只是自己气几天的，让凌苏走，已经是让她吃惊了，这下还不想知道凌苏的消息。
“凌苏......她不喜欢我。”
范八味还从来没看到过玉景平这样伤心的模样，她估计凌苏也是没有见过的。心中觉得好笑，这两人又把问题抛给了她。
于是，范八味说道：“她喜欢你，很喜欢的。”
“那她为什么不许我跟着她一起去？”
“去哪里？”
“海原。”
范八味终于明白了，“感情你还是在套路我啊！不想再惹凌苏生气，便让我自己将话说出来。你们两个啊！一个猜不准心思，一个又难伺候。我不就是为了几两银钱吗！何至于此！”
“你不愿意啊？”玉景平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那我只好厚着脸皮跟上去了！但凌苏会生气的......算了，我放弃吧......”
“玉景平！”
“八味，谢谢你，我......”
范八味打断玉景平的话，赌气似地说道：“交易什么时候结束，我说了算。”
范八味说完后，就见玉景平走到了柜子旁，他从里面拿了东西，范八味看到那些东西后，脸色立马黑下来。
“多谢！”玉景平将手中一大把银票扔到范八味身上，“那就有劳你了，拿着这些钱，替我好好帮她。”
范八味手抖着将银票收好，觉得头顶有一丝异样的目光，抬头望去，便对上玉景平“柔情蜜意”的目光，她吓得往后一跳。
她道：“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不然我会误以为你觉得我喜欢你！”
“不是吗？”玉景平平静地问。
范八味愣了一瞬，随即说道：“真不要脸！你这种不要脸的精神用到凌苏身上多好！少的让我操心。”然后又从怀中将那把银票取出攥在手里举到玉景平眼前，强调道：“我喜欢钱、喜欢钱、钱！”
“好了，我知道了！”玉景平推着范八味，让她赶紧出门，“快点吧！凌苏明日就要出发去海原了。事情办得好，以后玉氏的管家就让你来做！不会少了你最喜欢的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