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部署

王耀祖越往北，越能感觉到北方的荒凉和死寂。

与城市带给人的喧嚣感不同，植被茂盛的野外处处透着幽静、神秘。

如果放在以前，这里或许是个不错的旅游胜地，能让人领略到大自然的美丽，净化心灵，陶冶情操。

而如今，在茫茫浓雾的笼罩下，幽暗的森林里，入目全是幢幢的高耸黑影，像亘古巨兽的双腿，从神界踏足人间，在空中俯视着渺小的蝼蚁。

死寂，是这片森林给他的第一感觉，没有虫鸣，没有落叶，哪怕在温度只有几度的冬季，这些树木也违背了四季规律，繁茂依旧。

他看不到树顶，却能看清周围的树干。

这些树干都是表面光滑，如年轻的梧桐树一般，体表呈现新鲜的灰色。

但是，这些树木之中最细的一颗直径至少也有半米多，俨然不能用记忆中的常识来衡量它们的年龄。

雨后的森林能闻到泥土的芬芳，却看不到任何一颗小花小草，因为大树的树根像一根根棉纶细线，密密麻麻，编织成了一张被子，将大地完全覆盖。

这场景似曾相识，但与之前在葫州市森林公园看到的场景又不完全相同。

毕竟前者是多姿多彩的繁花似锦，虽充满了危险，但点缀了世界。

而这里是密密麻麻的根须缠绕，让人心底发寒。

但毫无疑问，这两处的共同点都是植被繁茂。

领略过葫州市森林公园危险的他，自然不会对这些大树掉以轻心。

虽然他没有感觉到周围两公里内有任何生物，但始终心绪不宁，极其不安。

他大概猜到了燕娇娇让自己来城市北方的含义，这里很危险，说不定能让他脱身逃走。

可惜，她不明白，这些人之所以能找到他，凭的根本不是运气。即便是逃，未来也是无休止的躲藏，根本不得安宁。

这不是他的性格。

王耀祖从小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可以亲切的评价自己是小人，只要招惹了他，他绝对要报复回去。

经历了这么多，如今环境大变，他少了过去的冲动，多了谨慎。

他会去思考得失，思考自己是否能做到，因为报复已经不是翻窗进屋，教训别人一顿那么简单了。

然而，这些人对于他来说，明显是不死不休的。

经过自由港的事情之后，仿佛是暴露了自己的存在，让另外一拨人盯上了。

而从这些人的态度来看，他们完全了解自己，想要抓自己回去，他可不信这些人会因为自己一两次逃脱就放过自己。

他们是不死不休的敌人，看似自己是被突然卷入了某些事情当中，实际上，他始终在一场局内。

很明显，这场突然到来、差点让人类灭绝的浓雾，以及‘大地’‘死神’‘源’的存在，都是由某些人操纵的，并非来自大自然，也并非自然变迁。

他想要自由的活着，然而，作为十年前就卷入这场事件的人来说，明显无法置身事外。

这或许就是强大的代价。

他能在浓雾的世界里一次次度过危险，都归功于‘大地’‘死神’带来的强大能力。

然而，这些能力是外来，他不是突变者，没有‘死神’‘大地’，只怕他在浓雾来临的第一天，就死在车站外面了，没人在乎也没人记得。

王耀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如果非要自我评价如今的经历，那只能用‘代价’这个词来概括。

拿了别人的东西，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或许当年出现在小山村的那位叔叔能够解答他的疑问，但那人恐怕已经死去十年了，当年他的情况就不怎么好，他体内的‘大地’应该是过于强大了，就算不死，也会丧失本性，成为怪物。

毕竟他体内也有‘大地’，他就亲身体会过‘大地’失控的无助感。

可惜，后来他没回去过，也没听说过关于那个小山村发生过死人的事情，只有关于山体滑坡，村民迁移的消息。

历史不可逆，但是他的生命还是要由自己掌握。

‘死神’和‘大地’虽不是上天的恩赐，但现在属于他生命的一部分，这些人以这种理由纠缠他，真当他是好脾气吗？

王耀祖感觉自己埋藏在心底的那股睚眦必报的信念正在苏醒，就算死，他也不会让那些人好过。

虽然很奇怪那些人为什么突然不追了，但是，当那些人脱离了感知范围之后，王耀祖就抱着燕娇娇全速前进。

刚开始，他断裂的骨骼没有恢复，奔跑起来钻心的疼。

但短短几分钟过后，他浑身上下的伤势已经痊愈，速度就快了起来。

为避免奔跑中过于颠簸，加重燕娇娇身上的伤势，他就用一块门板匆忙的将燕娇娇的四肢固定了起来。

固定的过程中，他发现燕娇娇四肢软绵绵的，骨头断成了好几节，对于这样的伤，别说他束手无策，就算放到以前，那也是重度伤残，不知道要做手术打多少钢钉才能治好。

王耀祖眼里布满了血丝，瞳孔里闪烁着憎恨的光芒。

.......

滨阳北郊，一辆外观奇异的装甲车从远处驶来，直至靠近黑色的卡车十米处，才缓缓停下。

迷彩外观的装甲车足有二十四米长，宽四米，高度近五米，体形巨大，每一脚油门都如同闷雷炸响，是辆货真价实的巨型怪物。

巨型装甲车后方搭载着各种口径的炮管，最大的口径足有225mm，最小的也有十五以上，且布满装甲车的两侧。

十组巨大的轮胎承载着这辆猛兽的恐怖体重，在湿润的道路上留下两道二十公分深的沟壑。

一位身高不到一米六的男人走下车，他最与众不同的外貌特征就是他脸庞两侧肿胀的下颚，鼓起的皮肤上血丝密布，远远看去就像是个嘴里充满气的青蛙。

白鸟和工程师在此地等候已久，此时，白鸟的右手也打上了石膏，将他身上那种温儒尔雅的气质破坏殆尽。

“噗哧，翻车了？”大嘴男绷不住笑道。

“废话。”白鸟冷哼一声，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

在这个关键时刻，工程师不想大家起内讧，影响任务，这些人还没有和零号碰过面，不知道他的危险性，一会儿定然会吃亏。所以，他直接打断了毒蛙继续调侃的话，将话题转移到零号身上。

“老白手骨有多处都骨裂了，不过，不是被打的，是被一个特殊的棍子搞成这样的，老白只是拿了几秒，手骨就裂了，那东西威力不小，甚至打断了铁甲的手掌和右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伤人伤己，也就零号这种人能用了。”

“零号手里的？是依靠了‘大地’的自愈吧。”

“恩，的确是一件只有他能用的武器。”

毒蛙点点头，“老大呢？没来吗？”

“队长在车里，正帮铁甲处理伤势，黑海和蛇眼呢？在车里？”

“嗯，俩大爷嫌冷，不想下车，说反正一会儿要出发，就不下来打招呼了。”

工程师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但脸上也不怎么好看。

之所以分开行动，并非只是因为兵分三路能增加追捕零号的几率。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大家的性格不合，一直聚在一起，难免会因为意见产生分歧，发生冲突，影响任务，所以，干脆分开了。

至于队长冰血，那向来是单独行动的，谁也不敢说什么。

“告诉他们，队长马上处理完，五分钟之后行动，做好准备。”

“OK。”毒蛙摆了摆手，转身爬上爬梯，回到装甲车内。

工程师和白鸟也转身回到重卡内。

只见车厢内的金属台上，残缺右腿的铁甲可怜的躺在上面，右腿受伤的部位再次被刨开，一个面瘫脸的光头正拿着镊子收拾着伤口周围的碎骨并将神经和血管进行了缝合。

诡异的是，冰冷的金属台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而铁甲断掉的腿部，也没有任何血液流出，仿佛被冻伤了一般皮肤呈暗紫色。

回到车内的工程师和白鸟没有打扰队长的手术，直到冰血将铁甲的伤口包扎处理好，转身拿过毛巾擦拭双手，这才上前开口。

“队长，毒蛙他们到了。”

冰血点点头，面色冰冷没有任何表情，语气生冷的说道：“任务过程中，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你们发生冲突。”

白鸟和工程师浑身一紧，连忙点头。

“出发。”

有巨大的装甲车开路，普通的树木或许过不成威胁，如同稻草一样被推翻、碾碎。

但是，这北面的森林，每一颗大树都异常的强韧和坚固，就算是黑色巨兽能推倒一颗两颗，但是依旧后继无力，被阻挡了下来。

再者，北方的森林整体地势呈轻缓的上坡，坡度不大，但装甲车装载了不少武器，体型巨大，导致了自重过大，所以，向上开路就显得动力不足。

所以，没行驶多久，大家就停在了森林前方。

“队长，蛇眼问用火力将这片森林推平吗？”工程师转头问道。

“这里的磁场正常吗？”

“不太正常，不过，振幅最大值在C级范围内。”

冰血闭眼思考了几秒，然后睁眼说道：“做好准备，徒步出发，既然零号选择离开地形复杂的城市，来到这里，肯定不是无的放矢，他占尽地利，小心为上。”

说着，冰血瞟了眼白鸟打上石膏的右手，白鸟尴尬一笑。

“目标在哪？”

“一点钟方向3.7公里处。”

“黑海和毒蛙一队，工程师和白鸟一队，间隔二百米品字形前进，蛇眼在铁狮上待命，随时准备火力支援，戴好电磁屏蔽环，一分钟后出发。”

......

当深入森林一路向北的王耀祖前进二十分钟左右的时候，身形猛然一顿，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

好大的‘源’！

根据感知能力反馈回来的信息，他在脑海中描绘出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一个椭圆形的脑袋直径足有百米，细长的尾巴忽隐忽现，其长度远远超过王耀祖能感知的范围。

蝌蚪的形状.......

王耀祖以前没有仔细观察过‘听声源’的具体形状，而蝌蚪形状的信息还是刘宇告诉他的。

想到这，心中没由来的泛起一丝酸涩。

不过，他也明白了燕娇娇为什么要他来北方了，原来吞食一座城人类意识的‘源’竟然躲藏在了这里，这东西可是不分敌我的，只要是符合它狩猎条件的目标，都会成为猎物。

可是她怎么知道这怪物躲在这里的？难道这里也有人能看到‘源’？

不，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他能感觉到，那些人已经跟上来了。

根据他的经验，体积越大的‘源’，对于狩猎的条件越敏感，就比如他曾经在郑城市遇到的那头听声源，远比他在北方遇到的那头对声音更敏感，捕猎能力更强大。

郑城的那只脑袋直径大小也就是十多米，而头顶这只足有百米，如同一个巨大的热气球，其对声音的敏感程度简直不敢想象。

王耀祖甚至怀疑这家伙能听到人的心跳声和和呼吸声。

看了眼门板上固定着的燕娇娇，他应该将她放在城里的，带她来这里太危险了。

不过，眼下是来不及将她送回去了。

王耀祖眼神逐渐变得坚毅起来，脱下鞋子，徒步前进，同时放缓了前进的速度，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正如燕娇娇之前说的，这里是个矿场，应该是露天的铁矿，刚走出森林迎面就是个巨大落差的深坑，没有防备的王耀祖差点不小心掉下去。

感应了一下空中的巨型听声源，这家伙静止的漂浮在矿坑上空五百米处，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但是她知道，‘源’这种东西是没有自然死亡一说的，它们没有常规生物的生理特征，不需要吃饭喝水，哪怕长时间不进食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是随着浓雾出现的恐怖物种。

虽然他知道‘源’的狩猎方式，知道它们喜欢以意识为食物，也与之交手数次，甚至杀死过‘源’。

可实际上对于这些生物的本质，王耀祖一无所知，他仅有的认知也是建立在杨博士的资料上，且似懂非懂。

说它们是有生命的波，这种说法他是相信的，因为他就能接收到‘源’身上散发的波，并在脑海里模糊的描绘出它们的形态，和人类身上散发出的波是一样的。

可问题是这东西就像是核一样，知道了就能完全可控甚至是消灭吗？

显然不能，以目前来看，人类应该还无法轻易做到。否则，官方早就可以公开联系幸存者，重新建立人类的文明了。

王耀祖了解听声源，前前后后已经杀死两头听声源了，他知道听声源的弱点，也了解他们的狩猎方式，说实话，他并不是那么惧怕。

如今，他站在矿坑边，听声源就在他的头顶上方，既然听声源没有攻击自己，显然，这家伙应该是听不到他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毕竟他可不认为这东西会睡觉，应该是还没有恐怖到能听到人类的心跳罢了。

音波在空气中是会不断衰减的，听声源盘踞在高高的天空，听不到也很正常。

现如今，他必须安置好燕娇娇，再然后，他利用这头大家伙，或许能够与这些人周旋一翻。

想到此，王耀祖沿着下坡上的铁轨，慢慢进入矿坑。

他没有直接从斜坡上滑下去，因为那完全是找死的行为。

在安置好燕娇娇之前，他必须小心，不能再连累她了。

片刻后，全副武装的北极星小队也陆续走出森林，来到矿坑旁边。

他们仿佛也察觉到了天空中的危机，早在几分钟前，工程师就指了指头顶，示意不要弄出声音，用设备交流。

冰血拿着电子笔在屏幕上写下要说的话。

冰血：能让蛇眼把天上的大玩意赶走吗？

工程师摇摇头，写下自己的回复。

工程师：电磁影响太强了，铁狮上也没有装载电能炮，就算有，我们车上的能源也不够，这家伙散发的电磁强度强的夸张，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处理的极限值，并且是迄今为止记录在案的最强‘源’，连雷达都废了，零号也失去了踪影。

工程师拿出雷达成像的屏幕，上面一片扭曲，什么都看不出来，完全丧失了其该有的功能。

他们只知道有‘源’在天上，但是具体在什么位置，没了雷达的辅助，他们一无所知。

冰血淡淡呼出一口浊气，眯眼看着白茫茫的矿坑。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最正确的决定应该是战略撤退，回去之后重新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后再来。

但是，他们已经白白浪费了四个月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找到，就是想在彼此信息不对等的时候，抓到他。

假如这次失败了，零号有了戒备，躲了起来，不再使用‘死神’的‘电刑’，只怕下一次，他们花上数年的时间，也未必能找到零号。

这个世界太大了，人类秩序崩塌，再没有无所不知的信息网。

如果一个人真想躲起来，随便找座海岛，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

然而，零号还是实验中关键一环，因为如果他们想拥有‘死神’和‘大地’的能力，进一步完成进化，就必须抓住零号！

这个任务不能失败，他们也等不了这么久。

此刻，冰血就脑海里思考着折返的得失。

战略撤退这条路并非不能走，只不过，必须留守至少两人看住目标，以防他离开此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工程师必须要留下，没有工程师的话，一旦电磁屏蔽环失效，被‘死神’的‘电刑’控制住，所有人都不是零号的对手。

但工程师留下，重卡就开不走了，剩下的人只能坐铁狮回去，可铁狮装甲车是一辆移动的装甲堡垒，只有驾驶座，没有多余的空位，到时候受伤的铁甲放哪？难道还留在这里？

就算铁甲留下也没有战斗力，必须至少再留下两人分别照顾铁甲以及协助工程师戒备。

可是一想到这些人的关系，冰血立刻否决了这个决定。

除非是他留下，否则，这些人长时间待在一起必然出事。

思考了一翻之后，冰血做出了的决定。

冰血：白鸟绕去矿坑北方戒备，毒蛙在南边，一旦目标出现，不要发生冲突，立刻通知我们，工程师搭设‘黑墓’，黑海和我下去抓人。

白鸟、毒蛙、黑海、工程师回复：收到。

无论冰血做出怎样的决定，他们都只能完全服从，这是北极星小队的最大规矩。